被这般直白地拒之门外,乔公公一直都陪着笑的脸色终于有些忍不住垮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玉川,这才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而后对那箐姑姑道:“她是咱家的女人,咱家总得看着点儿吧!箐姑姑,宫中就这点儿事,想来你比咱家更明白才是!”
他似乎意有所指,让那箐姑姑的眉头便狠狠皱在了一起。
可虽说箐姑姑似是很不爱听乔公公这样的话,却到底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放了乔公公陪同玉川一起进了门。
幽贵太妃这储泽殿,虽说是偏远了一些,但到底也是太妃的宫殿。比起锦华宫的那三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少了几分奢靡,却多了几分闲人雅士的潇洒和自由,让人进门便觉着舒服。
进了殿中之后,玉川便听到了后院儿里传来的丝竹之声。是梁州之音,看来这位以偶贵太妃,对自己的家乡,还是十分想念的。
这储泽殿的宫女太监们不算多,但也都各司其职。景谷谷带着玉川一路穿过了主殿,便来到了后院。
比起清雅秀丽的主殿,这储泽殿的后院儿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一般的妃嫔后院儿里多数都有种花,在这寂寞的深宫之中,唯有代表着女人的艳丽花朵方才能抚慰这些寂寞女人的心。
可这幽贵太妃却并非如此,她的院子里甚少有花,却种了许多木棉树。
此时并不是木妙花开的季节,可那树上半枯的叶子,和院子里未曾清扫的黄色融为一体,难得将这秋景体现的淋漓尽致。未曾让人有颓败之感,反而觉得这木棉即便是凋零,也足够热烈。
幽贵太妃就坐在一颗木棉树下,眼前有乐坊的人跳着一曲梁州之舞,水袖飞扬之间,当真好不惬意!
因着幽贵太妃正如痴如醉地合着那舞打着拍子,所以箐姑姑便让玉川和乔公公等在了院儿门口,而后亲自上前去,附耳在幽贵太妃的耳边,对她悄声说着些什么。
这是玉川再一次见到幽贵太妃,她还像是从前一样淡泊而优雅。
那身浅鹅黄的灯笼烟云裙,她已穿了许多年,却还如同新的一样。她头上戴着的那套黄水晶的头面,倒像是新打的,玉川并不曾见过。她的容颜依旧,仿佛岁月将她遗忘,和从前并没有半分差别。
不知箐姑姑对她说了什么,她倏然抬眸看向了玉川。眼神交汇之间,玉川看到了她眼中那独有的悲悯和遗憾。她站起身来,隔着重重木棉,看着玉川,仿佛一位悲天悯人的菩萨。
幽贵太妃不过挥了挥手,丝竹之声便停了下来。
箐姑姑也回退了候在一旁的其他人,瞥了一眼乔公公,才对玉川道:“娘娘请你过去。唯有你一人,其余人,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这里除了乔公公,可哪还有什么其余人?
既然是幽贵太妃的旨意,即便是乔公公的心里头再不甘愿,他也不得不站在这里,警告般地瞪了玉川一眼:“见了贵太妃,你可不要乱说话!否则若是掉了脑袋,就得不偿失了!”
乔公公的威胁,玉川还不放在眼里。
她的脚底踩着地下已经枯萎的了木棉叶子,听着那些叶子在自己的脚底粉碎成泥,便突然想起那时初见幽贵太妃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还是这京都人人仰望的女子,与幽贵太妃虽说为长为幼,却竟是一见如故!或许在这九重宫之中,唯一曾给过她温暖的人,便是如今站在眼前的幽贵太妃了吧!
这一条路,玉川仿佛走了十年那样漫长。
她终于站定在了幽贵太妃的面前,朝着幽贵太妃深深一福:“奴婢洛玉川,见过幽贵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疑惑、不可置信、怀疑、不确定……
这些情绪艺术按揭用上了幽贵太妃的眼眸,她看着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年轻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本宫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铜钱了。却听小箐说,你那里有一枚?”
是了……她如今……已然是洛玉川,幽贵太妃即便是再有识人之慧,又怎会认得她呢?
低头掩了唇角那一抹苦涩的笑容,玉川拿出袖子里的那枚铜板,将其双手捧在了幽贵太妃的面前:“那位梁州故人让奴婢给太妃带一句话,说她身虽死,心未亡。请太妃不必太过挂念,她会荣耀归来,讨回公道。”
残币展现在幽贵太妃的面前,让她那伸出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身虽死,心未亡,的确是那人会说出来的话啊!
可幽贵太妃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枚铜钱,反而是认真地看向了玉川,眸子里更待了几分疑惑:“她非梁州人,你却告诉本宫是一位梁州故人?究竟……你又是什么人?”
其实玉川最怕的,就是幽贵太妃问起她是谁。
她不愿意欺瞒这宫中仅有的知己,可她如今这身份……就算是她说了,幽贵太妃也未必相信吧!
何况这一次,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根本不想来打扰幽贵太妃。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幽贵太妃的孩子尸骨无存之后,这个看似荣耀万丈的女人,便再也不愿意过问宫中之事。
所以玉川并没有回答幽贵太妃的话,她只是仍旧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那铜板跪在幽贵太妃的面前:“那人告诉奴婢,只要太妃见到了这铜板,自会帮助奴婢。奴婢没有旁的请求,只希望不要和乔公公对食,请太妃开恩,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自当感恩戴德!”
玉川只怕,再这么说下去,她会红了眼眶。
“对食”二字一出,那幽贵太妃便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乔公公,而后不屑地冷笑一声:“这宫中啊,都乱了套了!那位皇后娘娘,实在是有些太过着急了呢!”
说着,她到底还是拿了玉川手心里的那枚铜钱,而后亲自将玉川扶了起来:“这东西,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能用这一次。本宫不爱管宫中的那么多闲事,你确定,要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用在这里吗?”
说着,她还挑了挑眉,仿佛试探般地看着玉川:“要知道,你家主子在宫中的路还很长!这一次她的病反反复复,难道……你们都不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扳倒那个要害她的人吗?”
她的话,让玉川暗暗心惊。
看来她虽说平日里淡泊,但也并非全然不了解后宫之事。
只不过……若是那样的事情都要依靠着幽贵太妃的力量来完成,玉川觉得,她和郑紫秀这宫中之路,怕是也走不远了吧!
将头低的更加虔诚了一些,玉川果断地将还放在幽贵太妃眼前的手收了回来:“是,奴婢想好了。秀良媛并非等闲之辈,请贵太妃娘娘放心,这机会,奴婢甘愿用在这里!”
大部分的时候,过早的亮出自己的底牌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但玉川觉得,现在让皇后知道她和幽贵太妃有关系,也不算是坏事。
起码……乔公公日后就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了。
至于未来的道阻且长,没有了幽贵太妃的支持,她方才能破釜沉舟地一战!
“好。”
将那枚已经带了玉川手心温度的铜板捏在了手里,幽贵太妃也是点了点头,却到底再给了一次玉川机会:“本宫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人?若你……与她有关,这枚铜板,仍旧可以放回你的身上,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明白,她自然明白。
幽贵太妃看似清冷,实际上是个再重情重义不过的人了。
只要她和那人有关,幽贵太妃一定会尽力去帮她。
可在这深宫之中,能得了这么一个知冷暖的人有多不容易,玉川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这一分情谊,就当是她在这宫里头唯一能存留下来的洁白。她不会去破坏,死都不会!
最后,玉川复又对幽贵太妃福了福,摇头的时候,却也越发坚定了起来:“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奴婢也不会带着这枚铜板来找太妃娘娘。那人告诉奴婢,太妃不喜宫中繁杂之事,那人对奴婢有恩,奴婢……不敢劳烦太妃!”
玉川的话,让眼中本还带着疑惑的幽贵太妃却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将铜板交给了一旁的箐姑姑,她只淡淡一笑,而后对着玉川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既笃定了如此,本宫也不多问就是。只是这宫中,道路艰险,日后……你还要好自为之啊!”
她似是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只叹了一口气,而后对身后的箐姑姑点了点头:“去,把乔公公叫过来,本宫亲自和他说。”
乔公公等在院子的门口在就不耐烦了,远远儿地看着玉川和幽贵太妃的互动,他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以为洛玉川只是虚张声势,可如今看来,她竟真的认识幽贵太妃!
一直到箐姑姑来喊他,他方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将这些嘀咕都压在了心里头,低了头匆匆走到了幽贵太妃的面前。
幽贵太妃也不和乔公公绕圈子,瞧着他来了,只开门见山道:“洛玉川此人,你就不要肖想了。不管是现在还是日后,她都不会成为你的对食,你告诉皇后,且当给本宫一个面子,不要再为难洛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