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紫秀是聪明的女人，可惜这聪明似乎用错了地方。
她的不信任，让玉川的嘴角勾了一抹冷笑。
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
不论如何，进宫以后，哪怕她们二人是为了利益所在一起相互牵扯，玉川也觉得自己对郑紫秀总算是尽心尽力的。若这样的尽心尚且要被怀疑至此，玉川就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了。
这怒气，只是在玉川的心里头而已。
所以她也只是冷笑一声，而后一把将郑紫秀面前那霜色的衣裙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若娘娘不信奴婢，自行换了烟青色的衣衫跳一曲月下舞便是。反正比起月妃，娘娘还是更有资本的。”
玉川这般模样，连一旁的小俊子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雨花台中之人，何时见到过玉川这般模样？一个宫女，却仿若她才是这雨花台的主子一般，郑紫秀在玉川的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了几分，到底没有玉川身上的那般气度。
而那霜色的衣裙落在地上的时候，郑紫秀的脸色也变了变。
其实说完那些话，她就后悔了。
看着玉川站在自己面前那般模样，郑紫秀也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她该相信玉川。
可是她又不知道，她该如何相信玉川。这个宫女，明明就是个初进宫的宫女，却总是仿佛这九重宫的女主人那般高高在上，知晓世事。让她又害怕，又警惕。
瞧着郑紫秀不曾再说话，玉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对着郑紫秀福了福，而后才道：“既然娘娘不相信奴婢，那么要杀要剐便由娘娘说了算就是。奴婢……不会有任何一句怨言。”
说完之后，郑紫秀却沉默了半晌。
玉川一直保持着福礼的姿势，等到腿都有些支撑不住了，才听到郑紫秀有些颓然的语气在她的前方响起：“罢了，是我多心了。玉川，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真的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而后，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来，亲自将玉川扶了起来，又捡起了地上的衣衫，而后叹了一口气：“玉川，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以待。也希望……这一次，信你真的没有错！”
郑紫秀将那身脏了的衣服交给了小俊子，玉川也不曾在多说什么，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接下来的几日里头，她们就像是从不曾发生这件事一般。
郑紫秀仍旧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玉川打理，中秋宴也迫在眉睫了。
年年中秋，便是这宫中除了年节以外最热闹的日子了。
只要是七品以上的妃嫔，都会受邀前往锦华宫，是个阖宫团聚的好日子。
一早起来，这整个九重宫都仿佛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包括雨花台在内。
那身霜色的衣裙倒是很适合郑紫秀，虽说平日里皇上喜欢明丽跳脱的妃嫔，不过如今这节庆里头，穿着那些颜色的人肯定很多。霜色素雅，可这衣裙之上却渲染了大片大片的花朵，别有一番意趣。
说起来，这还是郑紫秀第一次入锦华宫。
连着玉川今儿也被郑紫秀勒令换了一身新的宫装。其实她这个从五品妃嫔身边的大宫女，能穿的衣裳也就那么几个样子。玉川便随便挑了一件碧色的宫装，衬得郑紫秀更加明艳动人。
她们到了这锦华宫的时辰也是刚刚好，不过因为郑紫秀位份不高，所以还是在外面等候了一会儿，才进了锦华宫。
这一次的中秋宴和往日里一样，都是在锦华宫的御殿广场举行的。
靠近皇上龙坤宫的地方，主要是妃嫔所在之地。
台阶下的大广场，则是宗室贵胄和臣子席。尊卑分明，臣子和妃嫔也隔开，便是宫中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大约是大家都没想到郑紫秀会出现，所以安排座位的时候，乔公公竟似是有些为难一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给郑紫秀排在了柯常在的旁边。
按理来说，郑紫秀如今的位份，应该和曲明鸢还有何香菱平起平坐的。
玉川不知这算不算是疏漏，郑紫秀心头不悦，但面儿上也没表现出什么来。今日这般场合，若是皇上连郑紫秀坐在哪里都不在意的话，那么她们当真也就知道，如今郑紫秀在皇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了！
若不是到了这样一场宫宴上，方才能体会到这九重宫里头的人情百态。
尤其是妃嫔们的位置上，三三两两的扎堆说笑，谁也不知道那笑容里头是不是笑里藏刀。
还好，郑紫秀虽说在这宫中引起了公愤，但姚才人和柯常在倒是对郑紫秀还算是热络。
玉川特意往妃位那边看了看，果然不曾瞧见秦眉月。想来今日里，她也是准备了一场好戏。只是不知那烟青色的衣裙，她还能穿多久。跟在皇上身边都这些年了，秦眉月还是那般蠢笨好骗！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这锦华宫都闹做了一团的时候，主角们才姗姗来迟。
妃嫔们哗啦啦地起了身，各色的衣衫收拾都有些晃着了玉川的眼睛！
宇扬烽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紫金龙啸冠，端的是器宇轩昂，自有一副浑然天成的真龙天子气魄。
他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而后也说了些场面话。
玉川退到了郑紫秀身后的那一瞬间，转头便看到了宗室方向的宇阳厉。
这位雁王爷今儿倒是穿了一身正式的藏蓝色王爷服制，也不知旁边的太监宫女是怎么哄的，他竟乖乖地挺直了脊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到像是认认真真地在听宇扬烽说话。
玉川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么认真坐着的宇阳厉看起来，倒是有点儿让人心动的俊朗。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谁知道实际上他是一个疯子王爷呢？心头多少带着唏嘘，可惜了这样一个人儿，竟是个疯傻子！
“咦？”
众人都落座之后，宇扬烽也是轻轻疑惑了一声，将玉川的视线拉了回来：“月儿呢？她怎么不在？”
这亲昵的称呼，还当真是宇扬烽惯有的作风。他问的是秦眉月，却还不曾看向坐在后面的郑紫秀。
其实连柳金玉都不知道秦眉月做什么去了，反而是和秦眉月关系比较好的英夫人掩嘴一笑，而后回答了宇扬烽的话：“她啊，肯定是给皇上准备惊喜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至于这些笑容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玉川就不得而知了。
宇扬烽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才一一看向了妃嫔位上的诸人。
很显然，今日就论穿着而言，仍旧拔得头筹的，还是曲明鸢和何香菱。她们二人一个明丽娇俏，一个清秀优雅，加上都有好母家，能寻到旁人寻不到的，自是让皇上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而后，当看到郑紫秀的时候，宇扬烽显然也是愣了愣：“秀儿？皇后不是说你仍旧病着，不能来参加中秋宴吗？怎地看你倒是好好的，也不着人来给朕说一声呢？”
很好，从他眼中的惊喜，玉川就知道，对于郑紫秀，宇扬烽还是保持着兴趣的。
被宇扬烽这般关心，郑紫秀倒是稍稍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对宇扬烽福了福：“臣妾的病早就好多了，只是一直怕病气过给了旁人。本是不打算来中秋宴的，可今儿一早开始，宫里头就热闹的很，臣妾爱凑热闹，问了齐太医，齐太医说臣妾能来，这才让臣妾欢喜的就来了！”
不错！
听到郑紫秀这样大方得体的回答，玉川在心里赞赏地点了点头。
郑紫秀这一番话，既不曾得罪皇后，又说的自己没有一点儿错处。果然，人是要到了这种环境里头，才算是一番历练了。
宇扬烽瞧着郑紫秀，虽说穿的不算很出挑，但确是越看越让人舒服。
不知为何，看到站在眼前娇羞的笑着的郑紫秀，宇扬烽的心里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让他这么多年，都无法放下的人。她当初，也是这般，在柳家并不出挑，却像是一阵春风一般，吹进了他的心里，就再也不曾离开过！
不过瞧着郑紫秀坐在的位置，宇扬烽也是皱了皱眉头，而后才看了一旁的柳金玉一眼，似是多有不满，却并不曾多说什么，只对郑紫秀挥了挥手：“好，病好了就行，明日有时间，朕会去雨花台看你的。”
皇上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春公公便从外面匆匆进来，虽说脚步匆忙，却一脸喜色，伏在皇上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听到乔公公的话，皇上整个人都喜悦了起来。他的眼角眉梢皆是愉悦，而后点了点头，突然就抚掌大笑：“好好好！众位，你们可知晓，今日，朕得了怎样的一个喜讯？”
宇扬烽到底是皇上，能让他这般高兴的，连玉川都觉得一定是大事。
还是臣子席的军政大臣站起身来，率先举了酒杯对皇上贺喜：“能让皇上这般高兴的，必定是边关的捷报！老臣在这里，先行恭贺皇上！恭贺咱们大越朝，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