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祭神舞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尚且还能保持端正。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那轻尘大师几乎一成不变的动作,连坐在上座的皇上和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饶是这轻尘大师再赏心悦目,也架不住这么长时间让人在这寒风里头冻着啊!

还好,当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的时候,轻尘大师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面前的那柄火烛的烛光也晃悠了一下。明明四周都被挡住了不该有风,那火烛的晃动却越发剧烈了起来,甚至让人以为,不过须臾片刻,那火烛就会被风给吹灭了去!

伴随着火烛的晃动,玉川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火烛的晃动很有规律,不像是平常的火烛被风吹了之后的模样。

那蜡烛的晃动,从一开始的略微倾斜,一直一点点地向下倒了下来。到最后,便偏成了一个固定的角度,而那蜡烛的烛尖,却是正对着郑紫秀这边的,让玉川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噗——”

玉川本以为,轻尘大师是不会让这蜡烛熄灭的。毕竟在做法的过程中,若是代表着光明的蜡烛都熄灭了,那必然是不祥之兆。

但是却没想到,眼瞧着这烛火越发摇曳,那轻尘大师的神色却越发从容。他任由这烛火熄灭在了眼前,而后,终于将手中一直摇晃的铃铛放了下来,朝着烛火熄灭的方向,看了来。

烛火一灭,这祥瑞殿前,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上座的宇扬烽和柳金玉的脸色都不好,宇扬烽几次张口似是想问问轻尘大师如今的情况。可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一直追随在轻尘大师的身上,神色阴沉。

烛光灭了许久,轻尘大师才轻叹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铃铛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可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都冰冰冷冷地看向玉川和郑紫秀的方位,走下法坛,在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之中,他才开了口:“宫中邪佞作祟,的确……需要好生清理整顿一番了!”

已有定论,那宇扬烽便再也坐不住了。

站起身来,宇扬烽的目光也始终都是落在桌上的烛火上的。他的眉紧紧皱着,看了看身后笼罩在阴云中的祥瑞殿,又看了看自信的轻尘大师:“爱卿不要卖关子了,若有什么,不妨直说。”

听得出宇扬烽的着急,轻尘大师也不再耽搁,只是将手往一个方向一指,语气里都带了几分疾言厉色:“宫中有邪人,身披邪风而来,冲撞了太后娘娘,请皇上定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被指着的人,却瞪大了眼睛,一脸骇然!

被指着的不是旁人,却正是郑紫秀和玉川的这个方向!

因为宫中妃嫔都是按照位份横列跪在这祥瑞殿前的,所以这个方向上的,也只有雨花台郑紫秀而已!

他这一指可不要紧,祥瑞殿前却像是炸开了锅一般。连跪在郑紫秀身旁的曲明鸢和何香菱,仿佛都为了避嫌一般,不由自主地朝着旁边挪了挪,似是不愿和郑紫秀牵扯上什么关系。

而郑紫秀,可是连脸色都倏然变得惨白了起来。她心里的第一个本能的想法,就是轻尘大师昨儿在祥瑞殿留了玉川的事情!

跪在郑紫秀的身后,玉川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从她这个角度,能很明显地看到轻尘大师的指尖。

如若说轻尘大师指着的人是郑紫秀,再细细追究下来,不如说轻尘大师所指着的人,是跪在郑紫秀斜后方的自己,洛玉川!他的指尖,正对着自己的双眼,毫无一丝偏差。

玉川不了解轻尘大师性格,此时此刻心里也是不由自主地犯了嘀咕:到底也是国师,他总不能这般小气吧?自个儿昨儿不就是没告诉他兄长的下落吗?他今日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置人于死地不成?!

可就在这想法转过脑海的时候,她却敏感地捕捉到,那轻尘大师面具之后,仿佛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一闪而逝!

而后,就在郑紫秀打算俯首喊冤之时,轻尘大师却再度开口:“在那个方向,某一座宫苑之中,藏着邪祟之人。皇上可下令彻查,那个方向上的所有宫殿。那邪祟狡猾,奴才,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了!”

这急转的话锋,让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色的变化亦是慢了几分。

心情经过了如此的大起大落,郑紫秀都有些跪不直身子了,也是整个人都跪坐在了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倒是旁边的曲明鸢,瞧着郑紫秀这般模样,也是翻了个白眼,眼中多少带了几分悻悻之色轻声嘲弄:“没出息!这就被吓到了,果然是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的人呢!”

这个时候,郑紫秀可没有和曲明鸢吵架的心情。

而玉川也越发确定了,这轻尘大师肯定是故意的!方才那么一指,便是要吓唬郑紫秀吓唬她!

怎么他堂堂一个国师,竟然也会做这么幼稚这么无聊的事情!

轻尘大师所指着的方向,是东南方。而雨花台则是在正西方,所以这邪祟之人,和她们雨花台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连宇扬烽看到轻尘大师指的人不是郑紫秀的时候,也是送了一口气。

而他的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被一旁的皇后一清二楚地看在眼里。柳金玉的眼中,便又带了几分阴沉。回眸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郑紫秀,放于身侧藏在衣袖中的手也捏了个旁人看不到的拳头。

轻尘大师给的大致方向是有了,可从祥瑞殿开始,往东南方向而去,莫说是不住人的宫苑,就算是住人的,也有十余所,甚至包括何香菱的宫苑,也都算作其中。

一时之间,这住在东南方向上的妃嫔们,也都人人自危了起来。

而玉川算了算,除了何香菱之外,当初的秦眉月、如今的洺昭仪,还有新近被皇上宠爱的桃云桃更衣,她们这些人的宫苑都在轻尘大师所指着的方向。也不知这一次的矛头,是对准了什么人而来!

但是轻尘大师既然已经得出结论了,这做法也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妃嫔们终于能从祥瑞殿前站起身来,郑紫秀更是连脚都有些软了,还需得枇杷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本来今儿的事情就算是这么结束了的,玉川也打算扶了郑紫秀回去。好在这一次的事情和她们雨花台没有扯上什么关系,她们也总算是能歇息一下不至于被逼的太紧了些。

可这郑紫秀刚站起身来,轻尘大师那边却又出了几分**。

轻尘大师堂堂国师,做了法之后自然要直接回去,祭台便是交给下头的弟子和太监们收拾的。

结果跪在祭台下头的宇阳厉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地就溜到了祭台的旁边去。

他一手拿了那装着满满当当的朱砂的盒子,另一只手便突然就手舞足蹈了起来:“祭神舞祭神舞,轻尘大师,你也教本王跳祭神舞吧?你跳起来当真是好看的紧呢!”

他这手舞足蹈的样子,和方才轻尘大师跳祭神舞的宛若仙人,可是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啊!

旁人都只以为,这雁王爷今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本来就疯疯傻傻的他,在轻尘大师做法的时候安安静静地跪了那么久。这会儿总算是结束了,他起来跳一跳闹一闹,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玉川对宇阳厉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心知肚明啊!

所以他突然就这般冒了出来,又是要闹哪一出?

就在玉川疑惑的时候,宇阳厉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甚至都没来得及等轻尘大师回答他什么,他便把手中朱砂的盒子高高扬了起来——

那盒子原本是有盖子的,可方才轻尘大师才用过朱砂,所以那盖子是放在了桌子上的。宇阳厉这么高高举起了盒子,却并不是往自己的头上举起来的,而是也不知是手舞足蹈的动作太大,还是故意要这么做,手中盒子里的朱砂,竟直直地朝着外面扬了过去——

要说自从进宫以来,最让玉川觉得心情愉悦是什么事,大概就是看到眼前的这般场景了吧!

宇阳厉手中那一整盒朱砂,整个都倾在了轻尘大师的头上!他们二人的个头本就差不多高,而且方才轻尘大师还为了能回答宇阳厉的问题朝着宇阳厉走近了几步,那一整盒朱砂,一丝不落,全都洒在了他的头顶!

风扬起了朱砂的碎末,呛着了周围的妃嫔们。

轻尘大师满头鲜红,若是从远处看去,倒像是被什么人打破了头一般。

而最让玉川觉得好笑的,便是那朱砂也不仅仅是洒在了轻尘大师的头顶。

轻尘大师本是带着面具的,面具的一大半都被朱砂给蒙住了。而那两个眼窝之间,竟都堆了小小的两堆朱砂!他若睁开眼睛,就会把那朱砂弄到眼睛里头。

可若他闭了眼就这么不懂,模样也实在是有些太过滑稽!

至此,他那翩然若仙的模样,可就全都被这一盒子朱砂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