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上重宝尽数给了陈平安之后,陆沉仿佛也轻松了不少。

人情,人情,对他们这种修道有成之人来说,最是难以还清。

但陈平安却愿意与他结清这人情。

这说起来,又是一桩人情。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属实不足外人道也。

细算下来,确实还是陆沉多欠陈平安一点。

想到这里的陆沉,索性就多泄露些天机,用来弥补剩下的人情:

“对了,贫道与你说两件事,你且记好。”

“当然,做与不做,就全在你。”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强求不来。”

呵呵一笑的陆沉,继续道:

“第一件事,带着身体好转的宁姑娘,去找小镇外南边的姓阮父女,求着他们收了你做杂工,你就可算有了座不大不小的靠山。”

“这样宁姑娘欠你的人情,也算还清了。”

“第二件事情,五月初五之后,这小镇之中的机缘对你来说,就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你大可大胆放心地去拿。”

“至于拿不拿得到,那就得看缘法了。”

说完,陆沉抬起推车,晃悠悠地出了门。

临出门前,陆沉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叮嘱道:

“对了,牢记财不外露。”

“别将那些铜钱乱放了,哪天不翼而飞了,你就该哭喽。”

“另外,如无必要,接下来少出门,剩下的外乡人可没那么好惹了。”

对于陆沉的关心,陈平安笑着说道:

“安啦,安啦。”

“我像是那种莽撞的人吗?”

陆沉哈哈一笑:

“那可说不准。”

“依贫道看来,敢一次性拿走贫道签筒和印章之人,多半是个莽撞地赌徒。”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最后陆沉摆摆手,拒绝了陈平安的送行,独自推车向离开小镇的东门而去。

……

第二日。

伤势稍稍好转的宁姚,推开屋门来,就见到一夜未睡的陈平安,正在院中煎药。

微皱眉头的宁姚,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进屋睡觉?”

专注盯着火炉的陈平安,平静回道:

“宁姑娘是女子,不太方便。”

“况且我一个人,早就习惯在乡野四处睡觉,如今睡在院子中也不打紧。”

听到这话,宁姚这才意识到眼前少年,似乎无父无母。

再看家中摆设,除了那八袋明显刚到手的金精铜钱之外,并无其他华贵之物。

显然,少年家境不好,生活极为艰难。

而即便如此,在她从未承诺会回报之前,这少年就愿意用他前半辈子从未看到过的金精铜钱,为她换来‘救命’的药草。

这多少让宁姚心中有了点波动。

同样失去父母的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

但很快,宁姚就将心中那份柔软收了起来。

因为她是宁姚,是要做天下第一剑仙的宁姚。

在这之前,儿女情长并不重要。

眼神重新恢复坚毅的宁姚,学着陈平安的样子,席地而坐。

然后盯着火炉的宁姚,便开口道:

“你去睡会吧,我来盯着,不碍事的。”

陈平安摇了摇头道:

“没事,我不困,倒是宁姑娘重伤初愈,应该多休息才是。”

宁姚转过头,看着少年黝黑的面庞,一言不发。

被宁姚看得有些发慌的陈平安,正想说点什么时,家里院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

一位高大少年,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陈平安,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咦?”

见到来人,陈平安很是无奈地开口道:

“刘羡阳,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

名为刘羡阳的高大少年,嘿嘿一笑,随后对着陈平安挤眉弄眼道:

“这位是……?”

“宁姚,宁姑娘。”

刘羡阳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随后用一只粗壮臂膀,勾住了陈平安的脖子,将其拉到一旁角落,悄声道:

“陈平安,想不到你浓眉大眼,一副老实的模样……”

“……如今倒是学会金屋藏娇了啊?”

轻易便挣脱出刘羡阳禁锢的陈平安,翻了个白眼道:

“别瞎说,宁姑娘只是暂住我这养病。”

“我俩清清白白,你可别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刘羡阳‘切’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陈平安的说辞。

不过几日未见,这陈平安的力气怎么忽然大了许多?

以往陈平安可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对此刘羡阳倒是没有多想,只是重新将陈平安拉了过来。

以往他来找陈平安,十句话里多半有九句是在关心隔壁的稚圭。

谁叫稚圭是他梦中仙女呢。

早些时候,他还怂恿陈平安去听墙头,为他复述稚圭与宋集薪之间做了什么。

可惜陈平安拒绝之后,他就只能自己来了。

但今日他来找陈平安,并不是为了偷听,而是因为……

“陈平安,我要发财了!”

“到时候我买间打铁铺子,你给我来做伙计啊。”

压低了声音的刘羡阳,虽然表现的满脸喜意,但陈平安仍然听出了刘羡阳言语中的失落之意。

想来,正阳山和清风城那一伙人,已经找上了门。

毕竟刘羡阳家里祖传的铠甲和剑经,在这小镇之中,也算了不得的机缘了。

而刘羡阳显然没有守住这机缘的本事。

既然守不住,那刘羡阳也只能‘贱卖’了。

“小镇来了一批外乡人,这些人不知从哪得知我家有一副祖传的铠甲,现在出了大价钱想买呢。”

“那可是金子做的铜钱,老贵了!”

陈平安面色平静地问道:

“你真的想卖?”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外乡人来这里是为了发财的。”

“他们现在出的高价,只是你以为的高价罢了。”

“出了这里,他们转手一卖,就是千百倍的利润。”

“即便如此,你也要卖吗?”

刘羡阳很是诧异地看了眼陈平安,有些不理解以往的榆木脑袋,怎么突然开了窍。

但这又如何?

胳膊可拧不过大腿啊。

苦笑一声的刘羡阳,接着道:

“我当然不想卖,可你知道福禄街的卢正淳吗?”

“就是以前欺负我的那个。”

“他在那些外乡人面前,如孙子一般低声下气。”

“而且我听说,卢家的二少爷,因为得罪了这些外乡人,直接被杖杀了!”

“你说,我有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