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店里能睡觉的地方除了森哥御用的摇摇椅,只有阁楼上秦放自己那四五平方的小空间。

秦放扶着胳膊把人弄到摇椅上,还没等他腰直起来,醉鬼就开始嘟囔着嫌硬嫌硌,死活不躺不说,还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这个视角,女生素瓷一般的皮肤近在眼前,随着她呼吸吐出的气息清甜夹杂着酒精味道,尽数打在秦放脸上。这点距离,秦放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

额角青筋一跳再跳。

秦放低骂了声脏,又认命一般将人拽起。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大,钟毓起身的一瞬间因为惯性往前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女生的身体又娇又软,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秦放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皮肤滚烫的温度。

眼神暗了暗,秦放两手把住肩膀将人推远。

他拧着眉,掀唇连名带姓的呵斥:“钟毓,站好。”

钟毓这会儿已经晕的七荤八素了,哪里还能站好。

她就跟没听见似的,低着头朝他怀里钻,推都推不开。

秦放无法,他定在原地几秒,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半抱着扶到了阁楼上。

五分钟后,安顿好一切,秦放阖上房门。

店里空调给的很足,他却出了一头细细密密的汗珠。

直到他跑到后院拧开水龙头冲洗了一把,这才稍微好了些。

这会到了中午,太阳高悬,外头街道上空无一人。

秦放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一口接一口。

一支烟很快便燃到了头,他将其在烟灰缸里狠狠捻灭,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

秦放没有烟瘾,平日里想起来了才抽上一支,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不间断的抽。

至于到底烦乱什么……秦放吐了口烟,不愿深想。

店里一整个下午都没来人。

秦放往那儿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中间饿了泡了桶泡面凑合吃了。直到晚上八点半,一辆三轮车停到店门口,耗子从车上下来回到店里,森哥则是连人带车都没见踪影。

耗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我靠真他妈实打实的忙活了一天,妈的困死我了。”

“小点声!森哥没回来?”

“没,直接回家去了,让我跟你带话,说是没啥事到点儿就下班。”

秦放下巴抬了抬,示意自己知道了。

耗子热的不行,钻到水龙头底对着水管一通喝,等喉咙那股焦灼的渴意好些了之后,他又骂了一句:“草,以后再有这种苦差事,我说什么都不去了,给再多都不去。”

秦放瞧不上他这种连声抱怨的模样,抿着唇没搭理。

耗子也不管,拧过身往阁楼走:“放哥借你屋躺一下,妈的累死我了……”

“站住!”秦放瞬间起身,三步并两步的挡到他前头,脸色阴沉沉的:“你躺森哥椅子上去,别去我那里。”

耗子一脸懵逼:“为什么啊?”

秦放不欲说太多,只道:“不为什么,不方便。”

“不是,你这天刚黑就犯什么病?一会小声点一会又不让睡的。”

秦放刚想开口,楼梯口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墙上磕碰出来的。

原本还在争执的两人双双回头。

楼梯口,穿着一袭长裙的女孩站在那边,无措的咬着唇,她刚刚睡醒,眼神雾蒙蒙的,头发也乱,脚底下连鞋嗯没穿,白色棉袜直接踩在了黑灰色的水泥地上。

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引人遐想。

秦放拧着眉,额角青筋凸起。

耗子反应更直接,直接惊出了声:“卧槽,秦放你他妈把人带回店里搞?!”

“滚蛋!”秦放开口就骂,骂完,他转头看钟毓,语气也不怎么好:“回去把你鞋穿上。”

钟毓思维迟钝的低下头,这才发现她连鞋都没穿,应了声,听话的又回了阁楼。

咔嗒一声,房门关上。

耗子眼睛都快瞪脱窗了,视线在楼梯和秦放之间来回打转。他碍于秦放阴森森的脸色,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你真把人带回店里搞那事啊,还那么一美女,人家肯跟你来?以前也没见你弄过这事,真是一鸣惊人,这么漂亮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秦放烦他烦得要死,随手抄起边上的抽纸砸过去:“搞你妈,你他妈嘴里干净点。”

耗子嘟囔:“做都做了,还不让说。”

“没。”

“啥?”

秦放声音很冷,眼底压着寒气:“我他妈说没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听到了没?”

“没有你把人带回来睡你**?你骗鬼呢!”耗子依旧不屈不饶。

两人争执不下,眼看着秦放的脾气隐隐约约快要炸开,楼梯口传来女孩子温软清冷的声音。

钟毓有几分怯意:“秦放。”

秦放一瞬间压抑住了磅礴的怒气。

钟毓手上捻着电话,局促的红了脸:“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我头有点晕,手机还没电了,我怕外婆担心。”她自知给别人添了麻烦,越说声音越小。

耗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副吃瓜看戏坐等某人打脸的模样。

客厅中,空调的冷风簌簌,钟毓没忍住,捂着嘴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秦放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等我一下。”然后上了阁楼。

两分钟后下来,手里拿了一件长袖衬衫。

他将衣服递到钟毓手里:“披上,我送你回家。”

钟毓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电驴在外头候了大半天,车座有些烫。

钟毓把裙子捋顺坐好后,秦放把着车头,晃晃悠悠的往前骑。兴许是耗子胡言乱语闹了那么一通,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气氛莫名的尴尬。

秦放发挥了小电驴的最高速度,一路骑到最快。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绿灯变黄,他急促的捏住刹车。电动车骤然停下,后座的钟毓一时不察,狠狠的撞到了他的背上。

本身就因为宿醉头疼欲裂的钟毓猝不及防,挺翘的鼻子又再度负伤。她疼的眼泪花都出来了,一股热意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又晕又疼。

钟毓说话声音黯哑,她揪着秦放腰两侧的衣服,语气可怜兮兮的:“秦放,我头好疼,我能在你背上靠一会儿吗?”

秦放脊背骤然一僵,他垂下眼,冷硬拒绝:“不行。”

他身上的衣服脏,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机油味,他自己都嫌难闻。

身后传来一声“哦”,声音闷闷的。

红灯走完最后几秒,闪烁一下后,换了颜色。

秦放转动把手,还没走上太远,车轱辘在一个坑洼中碾压过去。两个人随着车子的颠簸而颤了下。秦放把稳方向,下一秒,身后传来温暖的触感。

钟毓额头顶着他的后背,到底还是靠了上来。

秦放薄唇颤了下,却没开口。

晚上的小县城路上人不算多,越到边缘就越少。等到了巷子口的时候,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了。

秦放本不想进去,但身后的人沉沉的靠着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略微停了片刻,还是骑了进去。

巷子狭窄蜿蜒,秦放放慢了车速,尽量让车身稳一些。短短的一百来米的距离,他费了会时间。等终于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秦放捏住刹车,顺便腾出一只手背到身后,隔空护住后座的人。

做好这一切,他才开口:“钟毓,到了。”

钟毓睁开眼。

她其实并没有睡着——瞌睡在下午的时候,在阁楼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已经睡光了,她只是头疼,觉得闭上眼能舒服一点而已。秦放一叫,她就立刻坐直了身子。

“到了啊。”钟毓轻声道。她扶着秦放下了车,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脸色苍白道:“真的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秦放这会儿总算有了笑意:“知道麻烦以后还喝酒吗?”

钟毓低下头,不免觉得有些赧然。

“尽量不喝了。”她没敢把话说得太死。

“行了,进去吧。”秦放起身扶住车头,等钟毓接住了,他退开到一边,又说了句:“回去吧。”

钟毓视线往隔壁扫了眼:“你回修车店里吗?”

“嗯。”

“那……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行了知道了,快回去吧。”

钟毓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院子。

秦放没急着走。

他站在路对面,背靠着墙懒散地站着。抬起头,视线越过高高的院墙落到二楼。准备摸出根烟抽的时候,手伸进裤兜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自己抽完了一整盒。他伸出手,沿着裤缝搓了一把。

等了好一会。

等到二楼的灯光亮起,之后又灭掉,秦放这才迈步离开。

回到店里的时候耗子还在。

店里离不开人,秦放回去他才能走。

往常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待的耗子今天没急着离开,而是等秦放一屁股坐下喝了口水,撩起眼皮凉凉的看着他时,耗子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那什么秦放,今天那姑娘,是你女朋友不?”

自从见到钟毓从他屋子下来,他像是跟钟毓杠上了一样,非得弄个清楚明白。

秦放不答反问:“你说呢?”

耗子急了:“你这人,我是正儿八经的问你呢!你也不看看,人那样子一看就跟咱不一样,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虽然我平常老是看不惯你,但你这人本性是好是坏我还是分得清的。放哥,我劝你一句你别不爱听啊,人那白天鹅,就不是咱们这种癞□□能肖想的了的!”

耗子话说的难听,但也是真为了秦放好。

他知道秦放爹不疼娘不爱,能好好活这么大没走歪路没进局子都是他自个脑子好使拎得清……这么着一个人,吃饱喝足多好,干什么要吃爱情的苦?

秦放坐在那,两腿叉开大马金刀,腰佝偻着,头也沉沉的垂下去。

他笑了一声,嗓子有些哑:“行了,用得着你他妈说。”

这些,他自己早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