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镇南将军议事堂内。

雄踞荆楚的州牧刘表正端坐在主位上,虽然久居上位,已然养成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但头上斑白的须发和脸上扭曲的皱纹,又似乎在无声的宣告属于他的时代即将离去。

堂内坐满了人,其间的高官重臣,不是荆襄大族,便是北来士人,而二者又泾渭分明般的列于两侧。

此刻堂上气氛压抑无比,刘表沉吟良久,方才长叹一口气,道:“天下不幸,袁本初竟盛年弃世,膝下诸子,谁能挡曹操耶?”

“邺城诸公,当是虫豸!于此危难之际,不以却敌为重,竟乱长幼统序,拥袁显甫(袁谭)为主,又何以服众耶?今袁显思(袁尚)自领车骑将军,兄弟阋墙,只在眼前矣。”

“袁氏既灭,则何以制曹孟德耶?”

“今中原将有大变,我荆州该当如何,诸君有何高见?”刘表起身环视堂上众人,问道。

蒯良起身拱手,答道:“明公居于荆楚,二袁居于河北,间隔万里,固难及也。且袁氏连年丧败,本已疲敝,又遭兄弟阋墙,则此土崩瓦解之势,无人可救。不如修书与二袁,申以利害之要,劝其和睦相处,勠力同心。若其事缓,或能挡曹操一时!”

刘表点了点头,“子柔老成之言。”

遂吩咐说道:“仲宣何在?”

“粲在此!”王粲从角落中出现,答道。

“仲宣才学过人,亦善属文。今命你书信二封,使人分持二袁,劝之以和睦为上,勠力对敌,切不可使外人乘虚。”刘表说道。

“诺!”

王粲无奈的应下,他在刘表治下除了替他写文章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对于王粲而言,他又怎么只满足于写文章。但寄人篱下,为了糊口养家,不得已效力而已。

“咳!”

刘表靠在凭几上,问道:“现交州战事如何?”

“启禀明公,赖太守(赖恭)、吴将军(吴巨)与张津多有交锋,然互有胜负。据书信所报,张津部下士气低落,士卒多有死伤,我军进展顺利。赖太守请求增兵。”别驾刘阖答道。

在谋取益州失败后,刘表又把目光投向了交州。在平定张羡之后,多次派兵前往桂阳、零陵等郡,与张津作战。不过刘表自身缺乏用兵才能,故常以幕后者的身份出现,把战事委与吴巨,又让赖恭作为督军,令二人互相制衡。

不仅在交州战事上如此,他对待刘备的态度也是如此。对于南下投效他的刘备,刘表心有疑虑,时常提防他。

就刘表而言,他是个矛盾体,不仅在统兵上,甚至许多决策上,刘表都表现得极其多疑。

官渡之战前,袁绍遣人求助于刘表。刘表向来使许诺,却又不正式派遣军队助战,亦不肯协援曹操,只希望自保于江汉之间,以观天下之变。在蒯越的劝说下,刘表派韩嵩出使北方。听见韩嵩称赞曹操为明主,又气得要杀他。

在官渡之战后,刘表感受到危险,为了帮助袁绍,牵制曹操的兵力,遂派遣刘备北伐。但听见袁绍病逝,以及刘备取胜,既想着进图无用,又担心刘备坐大,便拒绝了刘备派遣援军的请求,反让他撤军。

刘表迟疑少许,说道:“让赖太守不必急于求成,当下只需缓图即可。”

“诺!”

念及北伐战事,刘表问道:“据刘中郎(刘虎)所报,玄德破敌乃是从高人指点,此人名曰霍峻,字仲邈,诸位可识得此人否?”

闻言,王粲颇是惊讶,他的好友不是随军北上观刘豫州作战,怎么在阵前效力,还献策破敌。莫非他真有自己吹得那么强,有吴起之才!

“霍仲邈,南郡枝江人,任麦城市长。仲邈上月初至襄阳,常住仲宣处,以善断大势著称,曾料官渡、长沙之胜,又断益州之争。左将军在襄阳时,曾于宴上偶遇此人,谓曰俊杰,故邀其随军耳。”王凯答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州的消息也传到荆州,果真如霍峻所言,赵韪兵败身死,张鲁击败了庞羲。故而在荆州仕林间,霍峻之名多被谈起,可谓名声鹊起。

作为知情人的王凯如实禀述,又道:“傅公悌亦曾赞其大器天成,此人当非凡下之才……”

听着王凯的介绍,刘表略有惊讶。若事实不假,那个名叫霍峻的年轻人可谓才华出众。随即刘表决定不能坐视刘备把霍峻挖走,这样不仅会坐大刘备自身的势力,而自己也会被人吐槽无识人之才。

这刘备当真不安分啊!刘表心底暗叹一声。

随即望向王粲,问道:“仲宣,可是如此?”

“确有此事!”王粲苦着脸答道。

刘表捋着胡须,笑道:“既是献策有益,宜当赏之。子柔,时下可有官职空缺?”

主簿蒯良沉吟少许,答道:“今明公帐下别驾、从事、功曹、参军等,均有缺额。”

刘表思虑少许,说道:“霍仲邈既能断大势,又能献策破敌,可任为参军,参议荆州军事,以为垂询。”

参军一职可大可小,如后世参谋。若参军宠幸之人,可统将士。如果不受宠幸,仅是出谋划策,便无他用。如街亭之战中,丞相府参军马谡,受诸葛亮宠幸,拥有统率诸将的权利。

而当下刘表的官职是镇南将军、荆州牧,督扬、益、荆三州军事,拥有委任参军的权利。

“诺!”蒯良拱手道。

听完刘表的委任,王粲心绪有些不宁,他可知道好友有出仕刘豫州之意,但现在刘表忽然介入,他认为这并非妙事。

少顷,议事结束,众人退走。刘表也回到内堂休息。

不过片刻间,一名衣着雍容的少妇拖着长裙款款步入堂内,见刘表正靠在榻上小憩,随即俯身上前,为刘表揉肩捶背,一边又道:“荆州上下,悉决于夫君,夫君辛苦了。”

今年开始不久,六十岁的刘表身体状况逐渐恶化,一些病好了又犯,犯了又好,精神大不如以往充沛。

刘表一边享受着妻子蔡氏服务,一边微打起精神,道:“不过些许案牍之事罢了,无碍。”

蔡茵依着刘表坐了下,玉手按摩着刘表的大腿,说道:“夫君当多注意保养,切莫因案牍之事劳形。”

刘表一把揽过蔡氏,虽未言语,手上却是开始游走。

蔡茵娇颜一红,随即道:“妾兄长居南郡日久,今张羡已灭,南郡既安,不如招他回襄阳任职,也好替夫君分忧。”

对于蔡茵,刘表极其宠爱。她为人体贴,贤良淑德,往昔还为他出谋划策,当是贤内助。如此前刘表因韩嵩为曹操说好话,准备杀之。还是蔡茵出面劝谏,言韩嵩在荆州德高望重不能杀,方才阻止了刘表杀人的念头。

“也好!”刘表握着蔡茵的柔荑,道:“德珪确实在外颇久,今南郡已平,就招他回襄阳,辅佐我处理军务罢。”

蔡瑁是蔡氏的二弟,她还有一个长姐嫁给了襄阳黄氏的黄承彦当继室,黄承彦便是诸葛亮的岳父。而诸葛亮也有两个姐姐,长姐嫁给襄阳蒯氏的蒯祺,二姐嫁给襄阳庞氏的庞德公之子庞山民。

襄阳士族在刘表治下迅速发展,盘根错节,互相姻亲,不过除了诸葛氏外,其他外来士族几乎融入不进这个圈子。

至于蔡瑁,也颇有才能。当初刘表单骑入荆州之时,正是他与蒯氏兄弟共同谋划了诛杀宗贼的计划,扶刘表上位,后又出任南郡太守,平定张羡之乱。

这时靠在刘表的怀中蔡茵忽然起身,说道:“夫君,二郎也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妾族中有一侄女,相貌端庄,聪慧过人,且与二郎年岁恰当,不如就让二郎与我那侄女成婚,如此也算是一件美事。”

“好!”刘表抚摸着蔡茵的背,嗅着她的香气,但仍是微闭双目:“一切就从夫人之意,由夫人安排即可。”

“诺!”

与演义上的不同,刘琮并非蔡茵与刘表生下的儿子,而是之前正室生下的儿子。刘表与其亡妻在世时,共生下三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或许因刘表年老体衰之故,与蔡茵还没诞下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