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兵入成都,首要之事,便开仓取库,尽分金银粮帛与入蜀文武,以来犒赏军士。对于刘备的行为,诸葛亮并未阻止,反而是赞同。
毕竟身处乱世之中,不论是曹操,亦或是刘备,皆深知军队为重中之重。吴楚军士背井离乡,征战巴蜀,时近两年,若非战事顺利,连战连捷,估摸军心早就动**。今降服巴蜀,刘备自然要与取蜀军士共享胜果。
军心安抚住了,刘备在法正、张松、庞统的帮助下,接见安抚汉巴蜀降人,这让蜀中降人心安不少。
午间,太阳缓和之时。为了拉拢人心,刘备于郫江设宴,宴请帐下文武及巴蜀士人。
刘备着锦衣玉带出席,左侧以旧部文武如霍峻、诸葛亮、关羽、甘宁等人为先,右侧有巴蜀降人法正、张松、许靖、王商等人列座。
至于为何没有刘璋?
无他,刘璋在归降那日,便被刘备命人送到护送到武汉。其宅院由诸葛亮精心安排,与张鲁互为邻居。
刘璋归降后,暂授振武将军,封竟陵县侯,食邑六千户。而那张鲁因在汉中之战的卓越贡献,增食邑两千户,膝下五子皆封列侯。
及宴起,刘备背临郫江,持樽而立,袍服锦绣,纹有龙云凤鸟,威仪逼人。
刘备高举酒樽,说道:“曹操行王莽之事,威逼天子,祸乱中原。孤虽起于微末,但位卑不敢忘国,故兴兵于吴楚,驱贼于巴蜀。然曹贼势大,非孤一人所能敌,今后望诸卿同心,携手合力,辅孤除贼,兴复汉室。”
“辅佐君上,兴复汉室!”
宴席上众人持樽而起,高声呼应。
今拿下益州,刘备坐拥南方四州,其王霸之基已成。他已不想遮掩自己的野心,今时用言语将曹操比作王莽,那么刘备自然是效仿世祖刘秀,再创新汉。
宴启,鼓乐声响,乐手齐唱《矛渝新福歌》,賨人入场随歌而舞巴渝舞。
“材官选士,剑弩错陈,应桴蹈节,俯仰若神。绥我武烈,笃我淳仁。自东自西,莫不来宾……。”
賨人迈着矫健的步伐,持矛弩而舞。八佾之舞,三十六人击铜鼓壮威,三十六人舞姿雄武。
刹那间,江水为之**波,鸟雀为之群起。
刘备拍掌应和鼓声,对左右众人,笑道:“高祖还定三秦,以賨人为先锋,时见歌舞雄姿,遂将此舞编入宫廷。料高祖彼时之心情,与孤今下相同。”
诸葛亮轻抚羽扇,笑道:“高祖纳韩信之策,征平三秦,兵收陇右,东出与项羽争锋。主公采南北分之对,坐断吴楚,兵讨巴蜀,北上与曹操征雄,此间乐,或许唯主公能知!”
“哈哈!”
刘备捋着胡须而笑,心情非常愉悦。
继承刘琦的遗产虽让他成为南方霸主,但也颇受非议。今时长达数年的益州之战,他顶着压力,派出了多达四批的将领,从曹操、刘璋手中啃下巴蜀,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料今时回兵武汉,他将威望大增,必能震慑那些吴楚汉中的非议声。
刘备端起酒樽,目光落在霍峻、关羽身上,笑道:“此番入蜀,云长当取蜀首功,仲邈为退曹首功,孤敬二君一樽!”
“多谢主公!”
关、霍二人起身饮酒,不敢怠慢。
随着刘备的暖场,文武将吏觥筹交错,猜枚划拳,不亦乐乎。
霍峻饮酒间,却见张松、法正二人带着髡发士人去拜见刘备。刘备捋须而笑,对张松、法正三人颇是满意。
“髡发士人是为何人?”霍峻问道。
关羽捋须饮酒,说道:“广汉士人彭羕,字永年。先是益州书佐,后因得罪益州士人,被刘璋行以髡钳罚之。及我军入蜀,彭羕投效,庞军师欣赏其才,法孝直宿晓其能,故而羽留在军中出任从事。”
“彭永年?”
霍峻握着酒樽,面露玩味。
关羽抿了口酒,不满说道:“张松形色嚣张,法正无视法纪,此二人因投效主公而荣,一朝处州人之上,勾结党羽,非良善之辈。”
益州归降刘备,大量巴蜀士人为得重用,纷纷找到张松,希望张松能帮他们引荐刘备。
往昔夹着尾巴做人的张松,哪有这般待遇。在众人吹捧下,以及手上的权利作用下,张松渐渐有飘起来的状态。
法正为人睚眦必报,利用刘备入城的契机,趁机报复那些有得罪过他的人。
霍峻为关羽倒了樽酒,笑道:“或如将军所言,常人一朝处于州人之上,难免自衿,主公当有计较。将军取蜀不易,峻敬将军一樽。”
说实话,正常人从低位瞬间爬到高位,在受到众人的吹捧后,心态不飘其实很难。
因为这种感觉非常舒服,你能感觉到大量的人在迁就你,赞扬你的厉害,赞扬你的能力。你会渐渐失去对自身品德的控制,转而去释放自己的本性。故而凡能身居高位,保持初心,多是难得之人。
霍峻早期从市井小吏,骤然成为大将,心态多有飘浮。那时的他背水败夏侯,千里取京口,火烧周瑜,揽二乔,言行多有浮夸。
所幸霍峻自我反省,及时调整心态,多以郭子仪作为他学习的对象。
关羽举着酒樽,回赞说道:“仲邈博望大论,羽常有拜读,今时之形势,恰如彼时之所言,仲邈之高瞻远瞩,寡有人能及。”
“请!”
霍、关二人难得同坐敬酒,也难得关羽向霍峻说软话。
待张、法引荐完彭羕后,法正退回自己的位子,而那张松却没有走,留在刘备身侧,与刘备窃窃私语些什么,似乎向众人表现他与刘备的关系非同寻常。
这场宴会从下午宴饮至黄昏方才结束,赴宴众人多兴尽而归。
待宴会结束后,刘备稍微洗漱,于晚间召见诸葛亮、霍峻、法正、庞统等四人,商讨益州密事。
刘备喝着解酒汤,说道:“今益州虽是臣服,但巴蜀闭塞,孤远居武汉,恐难安巴蜀人心。子乔劝孤纳成都杜氏女为妾,或有人劝孤纳刘瑁妻吴氏,诸君为孤心腹,不知可有言语教我?”
刘备纳妾这件事,非是他个人之事,而是上升到集团内部的政治事件。其中利弊之害,刘备自身也要掂量一二。
诸葛亮轻抚羽扇,说道:“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刘备放下茶盏,皱眉说道:“纳杜氏女可行,然纳刘璋亡兄之妻吴氏不可行。孤与刘瑁同姓,今取巴蜀,又纳寡妻,有违同姓之义。此举若为,必遭非议。”
“不然!”
庞统出声劝道:“以统之见,纳吴氏胜过纳杜氏。”
“主公,吴氏兄弟吴懿、吴班掌旧蜀兵马,今归降主公,多有建树,帐下军士多为东州籍贯。纳杜氏安蜀士人之心,纳吴氏可安东州人心。且吴氏为刘璋寡嫂,主公纳之,可抚刘璋旧部人心。”
“吴氏?”
刘备仍有不愿,说道:“吴氏为妻,孤纳为妾,此有折辱之意。”
诸葛亮笑道:“主公不日为王,有何辱之?”
“孝直?”刘备问道。
法正捋着胡须,说道:“论亲疏之远近,主公与刘瑁之亲怕是不及晋文公之于子圉!”
说着,法正笑了笑,说道:“主公既为君上,岂能如凡夫爱惜羽毛,此大事怕是难成。”
晋文公重耳与晋怀公子圉为叔侄关系,秦穆公先把女儿怀嬴嫁给侄子子圉为妻,后叔叔重耳逃亡到秦国,秦穆公又把怀嬴嫁给重耳。
法正以重耳之事,劝刘备不要过于拘泥于礼法,也不可过于爱惜自己的名声。
“那杜氏呢?”
刘备沉吟少许,说道:“子乔出身成都张氏,其言或有偏颇,但是蜀人之心语。刘君郎(刘焉)重东州人,轻巴蜀人,致使巴蜀局势不稳,刘季玉多受限制。”
见刘备身陷二选一的难题中,霍峻说道:“峻有闻正妻一人,妾室多人。主公何故以此为忧,同纳二妾岂不美哉?”
“呵呵!”
诸葛亮持扇而笑,说道:“仲邈常笑言小儿择二一之事,成人择两全其美之事,主公有何犹豫?”
“霍督之语实为高见!”法正笑道。
“也罢!”
刘备咬了咬牙,辛苦就辛苦点,纳一人也是纳,纳二人也是纳,那就一起纳。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那就多痒些。
刘备拍案决定,说道:“既是如此,孤则纳此二人。”
“主公英明!”
刘备目光看向法正,问道:“孝直欲随孤至武汉,还是留在巴蜀?”
法正毫不犹豫,拱手说道:“正愿追随主公左右。”
地方官哪有京官好?跟随在主公身侧,方有受重用的机会。
刘备捋着胡须,沉吟说道:“既是如此,孝直随孤至武汉,孤另有官职封赏。”
说着,刘备看向诸葛亮,问道:“仲邈建言拆分益州,划汉、巴之地为梁州,划蜀中之地为益州,孔明以为如何?”
诸葛亮沉吟良久,说道:“今益州初服,拆分二州,正合良机。然益州户籍殷实,郡邑也可析出,委任贤才深治巴蜀。”
拆分益州好处颇多,除了便于刘备掌控巴蜀外,还能腾出大量官职空缺,便于安置那些归降蜀人以及荆楚士人。
当然也不是没有坏处,即会造成冗官的产生,财政赋税的增加。然而相当于好处而言,则是利大于弊。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析出巴蜀州郡之事,可由孔明负责,孝直、士元、子乔三人参谋规划。尽快于称王前后,细报上来。”
“诺!”
除张松外,三人拱手应道。
“敢问主公,何时归楚?”
诸葛亮说道:“十一月二十六日,为良辰吉日。仲宣、元直已率人于蛇、龟二山设高台,命人制王爵服饰、车马,以候主公归楚。”
刘备称王之事早已定下,收到命令的武汉那边已经开始忙碌了。毕竟该走的场面基本都走过了,再推脱下去反而过度了。
“离今下尚有三月!”
刘备念叨一二,说道:“既然如此,孤于半月后归楚,孔明可自行安排行程,但务必不可过晚。”
“诺!”
“仲邈?”刘备吩咐道。
“臣在!”
“蜀中军事,孤需与卿参谋。近日当由卿随侍孤之左右,届时同归武汉。”
霍峻挺直腰板,拱手应道:“臣峻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