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魏王宫。

堂内,曹操浏览幽州奏报,眉头紧皱难松。

他考问三子边境之事,非是无中生有,而是在幽并二州的边疆,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别看曹操统一北方,实际上幽并二州并不太平,较东汉全盛时期,版图多有缩水,而曹操也在致力于恢复之前的版图。

如幽州代郡,郡中由乌桓三部头领割据,太守几乎被架空,代郡实存名亡。并州的雁门郡彻底不为汉土,边境唯数年前曹操复建的马邑城守边。

相较于控制力弱的并州,幽州代郡的治理不得不放到首位。代郡位于冀州常山郡以北,代郡的名存实亡,将让河北失去险要。

此前曹操远征辽西,斩乌桓蹋顿,威震塞北,各部乌桓臣服。然随着时间过去,乌桓渐渐势大,尤其是代郡乌桓,偶有发生掠夺汉民的行为。

若不解决代郡,等到乌桓势力壮大,与塞外的鲜卑联合,必为中原之祸。

至于如何解决代郡乌桓,则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大王,裴仓曹求见!”

“宣!”

少顷,裴潜趋步入堂,向曹操行跪拜之礼。

曹操抬头看向裴潜,赞扬道:“出任三县县令,所任之地,百姓皆安,匪寇消散,此君之功也!”

说着,曹操放下文书,问道:“卿可知孤今日之意否?”

裴潜摇了摇头,说道:“恕潜才疏学浅,难知大王深意!”

曹操从榻上起身,负手背腰,问道:“卿可知代郡否?”

裴潜沉吟少许,说道:“代郡,边塞之所,河北之屏障。今多为乌桓盘踞,胡人任性骄恣,郡守难遏,当为河北之患也!”

“正是!”

曹操于堂内踱步,说道:“代郡乌桓桀骜不驯,孤所派太守难以治之。孤欲遣卿出镇代郡,督军讨夷。不知裴卿以为何如?”

“不可!”

裴潜深思良久,拱手而谏,说道:“启禀大王,代郡汉胡杂糅,户口殷众,男女善射,若逼乌桓反叛,则动有万数之众。乌桓单于,自知放横日久,已惹大王不悦,心多惶恐不安。”

“今见军士出征,必惧而据境,发边骑迎战,又暗通鲜卑诸寇。兵少不能胜,则长敌之士气;兵多或能破,但却使代郡疲弊。以潜之见,宜以计谋图之,而不可以兵威迫之。”

“计谋图之?”

曹操微微皱眉,思考道。

“得大王兵威,斩蹋顿于白狼山,乌桓诸部降多年。今代郡乌桓,不曾纵兵反叛,可见诸部单于仍有畏惧。今以计谋图之,缓缓治之,并非不可!”裴潜说道。

“卿既有谋略,不知可敢上任代郡太守乎?”曹操问道。

“愿从大王诏令!”裴潜跪地受命,拱手道。

“善!”

见裴潜受命,曹操语气温和,问道。“卿出任代郡太守,不求兵马征胡,不知可有他求?”

“启禀大王,单车、二仆足矣!”

“彩!”

曹操大笑喝彩,说道:“卿有如此胆略,当为大丈夫。孤于邺城候卿建功归来,为卿酬功。”

“多谢大王!”

在裴潜拱手而拜之时,杨修兴冲冲地入堂,走到曹操耳边,嘀咕几声。却见曹操看了眼杨修,脸色露出狐疑之色。

挥手示意裴潜退下,曹操眯起眼睛,问道:“德祖此言是否属实?”

杨修颇是自信,拱手说道:“启禀大王,修不敢言假。朝歌令吴质与二公子暗通,曾多次擅离职守,潜入邺城为二公子谋划。昨日吴质藏于竹簏中,上覆绢匹,以车载偷入府。”

“今日吴质故技重施,又藏于竹簏之中,以车载入府。修亲眼所见,特来向大王禀报。大王派亲信军士,拦截车辆,仔细搜查,必能擒获吴质。”

“大王,此事仅杨主簿一人之言,今轻易搜查二公子车辆,若擒获吴质尚好。若无所获,恐会使二公子与大王离心,而坏父子之情。”

孙权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向曹操进言,说道:“望大王三思啊!”

“嗯?”

曹操瞥了眼孙权,多疑的他愈发感觉其间有猫腻。

杨修见孙权如此反应,抓住机会,说道:“修岂敢坏大王父子之情?仅吴质所为,违大王所下法纪,修不得不检举。”

曹操目露杀机,喊道:“仲康何在?”

“末将在!”

“领虎贲卫出宫,拦下送往子桓府上的所有车辆,仔细盘查,看吴质是否藏匿其中。同时命宫门侍从,暂封锁城门,不得让宫人出宫,以免走漏风声。”

“诺!”

许褚脸色微正,拱手而退。

杨修捋着胡须,刻意望向孙权,见其神情紧张,心神不宁,嘴角不由上扬,心中颇是得意。

“仲谋!”

曹操坐到榻上,呼喊孙权姓名,见其心不在焉,不满说道:“孤常听侍从言,你与子桓交集甚密,可有此事?”

孙权低着头,拱手说道:“不敢欺瞒大王,确有此事。权生于江东,折辱于刘表,幸得大王解救,提拔器重,方能权今日之荣。”

“二公子贤德敬才,权入中国,初至邺城,无立锥之地,得二公子帮衬,方有宅院居住。居邺城日久,权不仅与二公子渐生交情,然与三公子、四公子亦有交集。”

“权赠二公子糖块,送三公子古籍孤本及与四公子楚剑。然权从无他心,唯常心待之,还望大王明察!”

曹操打量着神情恭敬的孙权,见其所言不假,往昔也提起过这些事,脸色放松下来,敲打说道:“仲谋勿要让孤失望啊!”

“不敢!”孙权答道。

孙权立于曹操身侧,朝着不远处的杨修露出嘲讽之色。

见状,自信满满的杨修不知为何,内心突然间慌乱起来。

时间就在一点一滴中过去,相较孙权的淡定,杨修愈发紧张,抬头观望殿外。

约过了一个时辰,在杨修的期待的目光中,许褚披甲趋步入殿。

曹操握着毛笔,抬头问道:“仲康,可有吴质踪迹?”

许褚向曹操行礼,说道:“启禀大王,仆率军士搜索出入车辆,唯见绢匹竹簏,不见吴朝歌其人。”

“这!”

杨修脸色大变,走路下阶,问道:“许将军,可仔细查验运送之人,或是绢匹数目较少?”

许褚摇了摇头,说道:“某率军士都反复查验,绢匹数目与竹簏大小吻合,并无异常。至于押送之人,褚也命人严加拷问,所送之物尽有绢匹。”

“怎么会这样?”

杨修面露惊色,已是不能理解。

思考其中纰漏,杨修似乎反应过来,望向朝着自己冷笑的孙权,陷入震惊当中。

“此事该如何解释?”

曹操神情不悦,将手中的毛笔扔到案几上,责问道:“卿信誓旦旦,言吴质与子桓暗通,常藏绢车入府。今搜查无果,你当如何解释?”

杨修神情惶恐,跪地而拜,不知如何作答,完全失去往日机敏应答。

少许之后,杨修方才恢复些许镇定,说道:“大王,其中或有玄机,还需明察。今派人往朝歌,拷问县吏,或能探得吴质踪迹。”

曹操冷笑几声,说道:“若探查不到呢!”

“这~”

杨修想说什么,却被司马懿打断。

司马懿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杨修,说道:“大王,今许将军率兵搜索吴质,已人尽皆知。今若派人严查吴朝歌踪迹,懿恐外臣多心难安,或有非议之声。”

“毕竟仅凭一面之词,拷问臣下踪迹,难以令人信服。此举若开,谣言构陷之风当盛。望大王以孝武皇帝为鉴,不可让外人间父子之情。”

司马懿口中的‘以孝武皇帝为鉴’,所指何事?

即汉武帝晚年引发的巫蛊之乱,导致太子被杀,长安大乱,血流成河。等汉武帝醒悟后,又大肆屠杀曾构陷过太子的大臣,导致朝堂动**。

曹操环视堂中众人,见许褚手里攥着巾帛,欲言又止。

“仲康,可有其余异常?”曹操问道。

“有!”

许褚将巾帛奉上,说道:“启禀大王,臣率军士核查车辆时,有自言杨主簿仆人投案,其所言之语,尽在巾帛之上。臣已将其关押于狱间,听候大王处置。”

此语一出,跪在地上的杨修,神情既惶恐又茫然,今下局势已失去了他的掌控。

“嗯?”

读完仆人的自白书,曹操不由瞪大眼睛,又冷冷地看向杨修,说道:“杨修,教子建作答军政,当是好手段!”

“这?”

闻言,杨修抬头望向曹操,神情惊恐不已,头上的冷汗直冒。

见杨修如此反应,曹操便知此事不假!

曹操扬着手中的巾帛,冷声说道:“子桓与子建皆为孤子,你凭空构陷子桓,却为子建献言。此薄厚之事,你当如何分说?”

“大王~”

杨修迟疑少许,喊冤道:“仆确有为子建公子献言,然构陷子桓公子,修断不敢为啊!”

见杨修这般自辩,孙权差点笑了出来。其实曹操对那仆人自白书上的内容,多是将信将疑。仅是想诈下杨修,不料杨修惶恐之下,竟自曝事实。

“哼!”

曹操将巾帛交予侍从,吩咐说道:“来人,将杨修押至狱中,严加监管。”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