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举荐蒋济继任江淮副督,多是看重蒋济的能力。

论三国中因名气被低估的大才,除刘晔外,魏国之中还有满宠、蒋济二人。

满宠作为曹家四代老臣,因身份与长期在边区的问题,难以执掌大权。在暮年之前,满宠不是为曹仁擦屁股,就是帮曹休擦屁股。在曹家将陆续离场后,进入暮年的满宠得被重用,坐镇江北,防备东吴。

至于蒋济因卓越的才能,以及出众的交际能力,早早地被调到中央,担任要职。然即便如此,蒋济在有限的军事活动中,依旧展露出过人的军事才能。

但蒋济的能力归能力,霍峻否认蒋济出任副督,则是为了避嫌。

由于常年作战,以及刘备继承刘琦的势力的关系,以至于在南汉国中,实际上形成了或大或小的党派。

以霍峻为首的北府派,其之文武多在江淮任职。不管霍峻愿不愿意,霍峻已经成为他们的话事人。

刘备为了集权,又不伤及霍峻,则必须在江淮安插多重身份的副督。如果蒋济上任江淮副督,刘备则是难以集权。究其原因,核心在于蒋济自归顺以来,从始至终都不在刘备手下任过职。

蒋济上位,则意味着江淮彻底成为北府党所盘踞之地,这让本就根基薄弱的刘备,愈发难以插手江淮。

故而这番深思之下,纵刘备想委任蒋济出任副督,霍峻也不能明面表示。这既是对自我的保护,也是对刘备的负责。

果不其然,自霍峻否认蒋济出任副督后,刘备则没有多言。而是沉默下来,考虑合适人选。

负手踱步,刘备问道:“仲邈智虑深远,多能识才,不知可有适宜人选?”

江淮作为北府派基本盘,霍峻的意见至关重要。作为君主的刘备,必须得到霍峻的支持。

霍峻深思良久,拱手说道:“启禀大王,交州刺史步君子山,性宽深虑,广得人心,治交州以来,汉夷无不肃然,或可出任江淮副督。”

接着,霍峻说道:“尚书令庞君士元,身怀军略,雅气和晖,拔贤能用,受人推崇。今出任江淮副督,或可胜任。”

思虑片刻,霍峻再次举荐道:“吴郡太守吕范,正直严厉,以器才出众。昔于孙策帐下时,多有战功,兼文重武,深谙江淮地势,出任江淮副督,或是可行。”

步骘、庞统、吕范三人,每个人背景各有不同,但皆有资格出任江淮副督。

如步骘来说,自他接替鲁肃出任交州刺史以来,安抚汉夷,谋取南海郡,强化了南汉在交州的统治。

如早期因交州原先地方势力的问题,刘备在交州仅掌握苍梧郡。然步骘在继任后,趁着南海太守士武的去世,抢在是士燮之前,表戴良为南海太守。

交州的士氏家族虽有不满,但畏惧于刘备强大的势力,以及步骘给予的威胁,士氏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决议。

在步骘的努力下,刘备不动刀兵,合理的吞下了南海郡。今之交州,唯要交趾、合浦、郁林、九真四郡尚在士氏家族手中,未被刘备彻底掌握。

在拿下南海郡后,步骘为了深治南海,将州治挪到番禺(今广州)。见旧城破败,在得到刘备的许可,步骘重建城池,任命地方官吏。继而又率军平定山蛮,征讨匪寇。数年间,南海郡为之肃然。

步骘在交州的出色表现,已有资格出任副督。当然不仅于此,步骘与刘备、霍峻之间的关系,加之其江淮人士的身份,作为江淮副督的人选,颇是合适。

庞统虽寡有领军作战,但常年随军出征,论智谋军略来说,在南汉国中,少有人可比肩。

之前虽因不识江淮地理出过失误,但待熟悉江淮地理后,胜任副督之位绰绰有余。且庞统与北府将校曾短暂的同事过,互相多有了解,配合起来并不困难。

至于吕范的话,作为孙氏降将,归降以来殚精竭虑,功勋卓著。其作为汝南人,年轻时在江淮居住过。虽不如庞统、步骘有资格,但也是聊胜于无。毕竟江淮副督事宜的人选,实在太少了。

“子山、士元、子衡?”

刘备踱步良久,说道:“仲邈所荐三人,各有优劣,容孤深思几日。”

“诺!”

停下脚步,刘备问道:“仲邈,今军中患有疟病将士,可有归统数目?”

霍峻思虑少许,说道:“启禀大王,据昨日上报,营中当有五千三百多人患得疟病。近日人数虽有新增,但料半月之后,因各营隔离措施,新增病者当会稀少。”

不用打仗,汉军上下得以专心处理疟疾。在霍峻走马上任后,命各营不得隐瞒病者,且让医师下营彻查具体患病人数。

经过两三日的排查,初期疟病人数得以具体下来。之后为了监控疟病,则要求各营每日汇报。凡得有疟病将士,则搬离大营,以免传染他人。

考虑到疟病存在潜伏期,真正的隔离效果要到隔离时日之后显现。今下的患者多是之前作战时期感染上的,如今集中大爆发出来。

用后世的话说,今下处于疟病的高峰时期,接下来会因隔离措施的得当,患病人数将会下滑。熬过这段时期,将能看见曙光。

“五千三百多人!”

刘备微叹口气,说道:“加之子敬、文祥等文武,疟病之害,远胜曹操之虎狼。其不因战事而亡,却因疟病而亡,或可谓天意也!”

言语间,刘备却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早采纳霍峻的意见,否则等疟疾于军中爆发,大军多半完蛋了。或如霍峻所言,不用曹操举兵南征,北伐直接以失败告终。

说着,刘备看向霍峻,说道:“治疟之事,当多劳仲邈了。然一切当以小心为上,不可轻入疟营。”

“诺!”

……

因霍峻的缘故,南汉的疟疫得到有效控制。然缺少正确认知的北魏,身患疟病的人数正在急剧上升。

五月二十日,就在南汉上下齐心协力隔离的同时,曹操经过十几天的行军,已从淮北回到邺城,连同回国的还有大批中军将士。

初归王宫,曹操便从司马懿口中得闻噩耗。

堂内,曹操正在批复文书,却见司马懿趋步入堂。

见到曹操,司马懿神情悲痛,说道:“启禀大王,臣兄身患疟病,今后怕是难为大王效力了!”

“伯达身患疟病?”

曹操顿感吃惊,继而哀痛长叹,惋惜道:“伯达清廉奉公,事必躬亲,恩济兖州。孤以其治疟,竟不料得患疟病,实乃孤之过也!”

叹息间,曹操心中烦闷不已。自己本想着会因离开淮北,留下患军士能不受瘟疫的影响,不料瘟疫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在激增。

昔日已亡了陈琳、徐干等人,今时司马朗则身患疟病,按照这趋势,不知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司马懿眼含泪花,说道:“臣兄盖或自知难逃劫数,恨言既不能上报大王治疟,下不能保全自身,当辜负国恩。”

“唉!”

曹操将笔搁至笔架上,叹气说道:“伯达忠贞之士,其命应当不绝尔!”

“来人,命宫中医师亲自为伯达医治。”曹操吩咐道。

“多谢大王仁德!”司马懿感激地说道。

待司马懿退下,曹操心绪难宁,问道:“今疟病情况如何?”

孙权迟疑少许,说道:“启禀大王,当有愈演愈烈之貌。自大王下令撤军,军士唯恐因患病被大王舍弃于淮北,多有隐瞒疫病。撤至邺城后,因病情加重,军士难以遮掩,城中多有军士伤亡上报。”

曹操下令将行动不便的军士留在淮北,由司马朗就地处置。然军士多有担忧会被抛弃在淮北,沿途中即便有军士患病,但也不敢上报,自身隐瞒下来。

这番操作下,虽有患病军士被查出,但有部分病情较轻的军士随曹操回国。

缺乏对潜伏期的认知,回国的大军直接将疟疾带到邺城。蚊虫叮咬患疟疾的士兵,携带疟疾病毒,进而叮咬其他人,疟疾在邺城慢慢的传播开。

今下因潜伏期的缘故,疟疾不曾爆发出来。但可预见的是,缺乏合理的防控措施,邺城未来必定会大面积爆发疟疾。

曹操揉着太阳穴,心中苦恼不已。纵他威名赫赫,但今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疟病。

半响后,曹操问道:“今于城中设疫舍何如?让患有疟病者,置于疫舍当中,或可不让疫病四散。”

深思无果下,曹操只得再次提出隔离措施。

刘晔皱着眉头,说道:“大王,设立疟舍虽好,但晔恐无人愿往疟舍。”

“为何?”曹操问道。

“疟病无药石可医,今置病者于疟舍中,何人照料?药石又何而来?”刘晔说道。

曹操沉默少许,问道:“孤恐疟病四散,害及邺城百姓,今形势当如何待之?”

刘晔捋着胡须,说道:“今患疟病者,多是随军将士。大王不如核查军士,命其病者聚于军营中。让医师施以汤药,尽力救治。”

“且从子扬所言!”

曹操长吐浊气,说道:“疟病害人,孤唯望此疫早日退散。诸卿当多加小心,万不可染上疟病。”

“大王仁德!”孙权、刘晔等人应道。

曹操收敛烦闷的心情,拿起毛笔,重新批阅令文。

这份令文不是其他,正是司马懿之前向曹操提议修建坞堡之文。

让淮北各地修建坞堡,曹操本不愿意。然在曹操返程的途中,他却得见淮水沿边的士族,不动等他吩咐已有不少士族在重修坞堡。

坞堡非新奇之物,汉末乱世之时,中原士族多有修建坞堡,以避流寇贼匪。但在曹操统一河南后,中原长期陷入和平,不受匪徒袭扰,之前修建的坞堡长期没有维护,多有破败。

然随着刘备北伐,战火烧到淮水,豫州士族已是坐不住,陆续出现重修坞堡的现象。

见修筑坞堡的形势已不由控制,加上南汉拥有水军优势。曹操深思之后,决定下令,暂让汝南、谯、彭城三郡士族重修坞堡。

汝南、谯、彭城三郡位于淮水北岸,南汉乘舟舸掠民,三郡首当其冲。若坞堡修筑成功,南汉则难以轻进掠民。

重新批阅令文,曹操忽然想起了霍峻三渡泗水寄来的书信,继而念起无法控制的疟病。

纵横天下几十年,令世人所畏。然不知为何近来年发生的事件,愈发超出他的控制。

刘备盘踞南方,今时难制!

霍峻作乱淮南,围剿不成!

疟病肆虐军民,无计可施!

在三者压力下,曹操愈感胸闷。

“啪!”

曹操将毛笔扔在巾帛上,黑色的墨汁沾染洁白的文书。

“此令不成,让陈群重新草拟!”

说完,曹操从榻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殿。留下孙权、刘晔、贾诩等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贾诩默然无言,向众人施礼告退。

孙权微皱眉头,他感觉到曹操身上那股不耐烦,以及烦躁的心情。

刘晔寻上孙权,低声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孙权摇了摇头,说道:“大王心神烦躁,盖或是今岁不顺!”

言语间,孙、刘二人已出宫殿,左右无人之下。

刘晔目光闪烁,问道:“仲谋之前询问攻伐辽东之事,是为何意?”

孙权环顾周边,说道:“今大王位极人臣,仅差最后一步。昔权劝大王继位,大王则言及‘天命’二字。不知今日是否因此而恼,然恕某愚钝,难晓大王深意。”

刘晔捋着胡须,说道:“辽东远在四千里之外,有辽泽、大海之险,大王身系国家之重,今年岁渐长,岂能轻易出兵?”

“欲伐辽东,非择宗亲、良将不可为。然大王择将出征,若难克辽东,则恐大王无颜进天子之位?”

将打辽东作为曹操称帝的功勋,实际上是不稳妥的。毕竟攻打辽东存在风险性,一旦打不好,岂不是称不了帝,这让曹操面子往哪里放?

孙权面露沉思之色,说道:“子扬所言有理,欲以征辽东进位,怕有不成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