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及其帐下七军距樊城仅十里地,其之距离仅后世的几公里远,二者距离说不上远。
当五六丈汹涌的波浪冲过河堤,绕过樊城,向汉北的平原涌灌去时,随着距离的拉长,以及障碍物的阻挡,汹涌的汉水渐渐平缓下来,不似之前那般可怖。
然即便这般,汹涌的汉水也带来大量的水量,浪高有三丈余,此也非寻常人力所抗衡。但所幸这般高浪非初期汉水浪花,而是巅峰时期的汉水波浪。
在汉水突破河堤,冲过樊城后,斥候急忙将消息告诉与于禁。彼时的于禁因常年的作战,在经历初期的着急,后迅速稳定心神。
继而,于禁登高观望南北水势,不待召集诸将,于禁命较低的各部魏军将士,自行转移到高处避水,小心被雨水所伤性命。
于禁作出调度的命令迅速,不消多时,便将军令传递到各部。在阎行、浩周、裴景等魏军将校的带领下,他们带上军械,舍弃营寨,往高处避大水。
形势虽是危急,但胜在于禁下令及时,虽没有保全所有人性命,但至少在汉水洪峰抵达前,众人成功避走到高处。七军三万多人分布在十几个地点,如小山、丘坡、堤坝等地。
丘坡高处上,于禁望着五丈余高的汉水冲破河堤,朝着自部奔腾而来,心间多惶恐,生怕淹没自己所在的丘坡。
然所幸河堤、樊城及十几里的距离,消耗了汉水不少的冲击力。波浪冲到于禁跟前时,其波浪仅剩二三高丈,拍打到丘坡上,其不足以为害。
听着丘坡上乱糟糟的声音,又望着犹如脱缰野马的汉水,于禁苦涩难言,心间早已在咒骂曹仁。
若非曹仁强制让他屯兵在樊城十里,岂能有今时之祸。若非他反应迅速,七军将士至少要被汉水淹没一半。
“曹仁啊!”
于禁长声而叹,说道:“久镇襄樊十年,不识汉水地势,你妄为大将。今害七军兵马沦落至今,皆你之罪也!”
左右从将闻言,多有愤怒之感。今下得有这般下场,非是因敌寇太强,而是因己家队友失误,如何让他们不愤怒。
对于自己的选址失误,导致于禁七军被水淹,曹仁心虽有愧,但却也是自我排解好了。毕竟汉水年年都正常,他选址都是基于往常经验。哪会料到汉水会上涨得这么凶猛,真就是出乎寻常人之所料。
当然于禁及左右将士不知曹仁所思,若是知道曹仁所思,估摸一剑戳死曹仁的心都有。
“将军,我军被汉水困丘坡之间,当如何是好?”将军秦鹿问道。
于禁抬头四望今下形势,神情多有难色。
磅礴大雨连下十余日,不仅是汉水暴涨,实际上汉北各大河流无不上涨,沿线的大量塘陂因雨水问题纷纷溢出,多处的低洼地带,已被雨水所积,渐渐泛滥起来,在汉北平原肆虐。
今时加上汹涌滔滔的汉水,他们被困在一座座高处之上,犹如落网之鸟插翅难飞,唯有等待汉水的退去,方能采取下一步动作。
“今汉水肆虐,无处可走,且等大水退却!”于禁叹气说道。
“将军,等大水退却易!”
秦鹿犹豫几许,说道:“然关羽所部统率舟舸,恐会趁机而进,兵临坡下,彼时将何以战乎?”
于禁神情呆滞了下,环顾被汉水分割于各座高处的七军将士,遂默默不语。
秦鹿的话非常现实,他们被汉水所困,七军三万多人,被汉水切割成十几部,各部情况不如乐观,或少甲胄,或少弓弩,他们不仅无力与关羽所部抗衡。且在汉水的包围下,他们军心已是惶恐。
军心散乱,兵甲不全,面对关羽举舟舸的围取,他们将凭什么阻挡?
关羽并非傻子,他若举兵来攻,必会缓缓蚕食各部,从易到难,一点一点拔除十余部,进而全部吃下他们。
“且先安抚本部军士,关羽之事容后再议。”于禁闷声说道。
“诺!”
是日,汉水大起,波浪滔滔不息,风浪颇大。连绵半月的大雨,渐渐转成细雨。
于禁所担忧的汉军水师因洪水太大之故,并未率军出没,而是旧屯于水寨中。
而那于禁于禁所在丘坡,是为他旧中军之所在,聚有周围五千余众军士。因汉水淹营之故,仅有剩千余人营帐保全,三千多人无帐可用。
在于禁的协调下,五千人挤入千余人营帐入睡,虽人群相挤,但却不受风雨所侵犯。然因粮草紧缺,难以点火取暖,饥寒交迫下,魏军将士士气多有低沉。
是夜,于禁无眠,不仅是他的大帐被军士所占据,更多是他对未来的焦虑。
于禁站在山丘的边缘,听着夜幕中声势浩大的汉水拍岸声,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水势如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言?
他年轻时曾想过各种兵败身亡的方式,甚至都想过为曹公奋战到死。然那些都是建立在战场厮杀上,今时被己方队友所坑,受困于白茫茫的汉水中,他却不知当如何应对。
或许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应对,而是他在畏惧什么。
当他手握剑柄,欲拔剑自刎时,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拔不出剑。
“投降?”
“成仁?”
两者的选择,让于禁不知该如何抉择。
因形势受困而投降,他感觉对不起陛下的恩德。
然因杀身成仁以报国,年迈的他缺少了拔剑的勇气。
侍从见于禁发呆,压低声音,说道:“将军,不如临时捆扎些木筏,及天明时分,我等护卫将军上木筏,看能否向北突围。将军为陛下效力三十载,今虽因汉水而兵败,料陛下念及旧情,必会宽容待之。”
于禁望着夜幕下令人生畏的汉水,叹息说道:“山洪暴发,汉水汹涌,区区木筏岂能抵御风浪?能御风浪者,唯大船不可。”
如果乘木筏可逃,于禁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今时曹军水师被文聘焚烧于邓塞,汉江流域除了关羽的水师,曹军已无大船可用。
“算了!”
于禁心间尚存侥幸,说道:“今夜扎上木筏,看明日水势状况。若水势下降,则乘木筏北行。”
“那木筏不能行,水贼又进围呢?”侍从问道。
于禁望着满天繁星,又是沉默无言。
见于禁不答,侍从潜入黑夜,捆扎木筏。
待侍从走后,于禁鼓起勇气,抽出长剑,将手指贴在剑锋上。不知为何今日的剑锋格外的冰凉,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消散下去。
“剑怎这般的冷?”于禁幽幽而叹。
然不知过了多久,于禁自我宽慰,暗忖:“关羽徐州兵败而降陛下,今下我因曹仁之失,汉水之威,不幸困于山丘上。何不如效仿关羽旧事,留有用之身,归降刘备,以待日后有幸归国,再报陛下之恩。”
“至于许昌妻儿,料以我之旧功,及若七军归降者众。是谓法不责众,陛下当不会为难许昌妻儿。时我归刘备,以我与他之旧情,必能得水贼诸臣之礼遇,不受刁难。”
“若是因我之故而遭兵败,我当奋力一战。今下因天地之威而兵败,实非我之过也!”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乎!”于禁心间默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