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爆发,携天地之威而来,不仅淹没七军营寨,甚至将樊城也泡在汉水中。

自昨日起,朱治就带着城内军士搬运土袋、沙包,填塞险要之处,以免粮草、军械重地被汉水所淹。

纵年岁已大,但朱治仍是振奋精神,指挥左右尽量控制涌入城中的洪水,一直忙到当晚雨势稍歇。

期间,朱治累了则就与军士在高处将就下,遇到洪水险情则就与军士忙碌干活。

清晨雨水渐小,朱治则又起身检查城中水情。

卷起库管,朱治双腿在大水中漫走,今城中水位已至大腿根,积水难以排出,且洪水正从城门缝隙中灌入城里,不知何时会退水。

“库中柴火多有被水所淋湿,今可拆卸城中房屋为柴。然后将淋湿柴火放到城上曝晒,以备今后之用。”朱治说道。

“诺!”

朱治随孙氏三代,又为曹操效力多年,是谓征战经验丰富,且大起大落数次,心志之坚韧远超曹仁。

曹仁昨日面临洪水围城,于禁七军难逃洪水所淹,其精神状态多有崩溃。昨日曹仁勉强安排好城中布置,便城中事务遂交由襄阳太守朱治掌管。

朱治任襄阳太守多年,其虽头发斑白,身体削瘦,但常年的恩行威治,早已让城中军民之精神依仗之所在。今下若是朱治垮了,除非曹仁站出来,激励众人,樊城注定是守不住。

“府君,昨夜有溺死者!”

侍从指着不远处因泡在汉水中而发肿的尸体,说道。

朱治神情严肃,指着两名年轻军士,说道:“将此具尸体扔到城外,不准留于城中。”

说着,朱治告诫左右,说道:“尸体泡于水中,脸白而肿大,是为有邪气入体,久留城中必生大疫。今下诸君散开,搜寻城中人兽之尸,凡有因水而亡者,弃于城外。”

“诺!”

众人应声间,有位曹吏紧张问道:“府君,今汉水淹城,外有贼军,可久守乎?”

朱治抬头环顾众人,似乎感受到众人的迷茫。

朱治用那高亢而热切的语气,鼓舞众人,说道:“关羽乘水势而进,待深秋水浅之时,难以久持必然退兵。汉水虽淹城郭,但早晚当退。今城中粮可支半载,兵有数千之用,守城器械众多,安能不可守乎?”

“且陛下在洛阳,兵有百万之多,将有千员。今曹车骑是为陛下宗亲,陛下必会发兵南救,解我樊城之围,彼时我与诸位可共得富贵也!”

这番话出,众人多有振奋精神,纷纷领命而动。

恰逢此时,关羽遣使者驾舟而来,于城外高声劝降樊城守军。朱治得闻消息,将城中事务交予众人,遂匆忙上楼。

斗船上,费祎被汉军水卒所簇拥,喊道:“于禁、董衡、浩周等大小将士已被关君侯所俘,七军三万人马付之一炬。今下樊城内有洪水淹城之危,外有大军重围之险,城郭早晚必破,何不早降我大汉。”

说话间,舟舸上的汉卒挥舞着各字样的魏军将领旌旗,如有‘于’‘阎’‘浩’‘董’‘成’‘秦’等七旗,城楼上的魏卒指着舟舸上的旌旗,多有议论。

见昨日不愿面对之事果然发生,于禁、阎行所将七军全军覆没。曹仁的脸色顿时煞白,手脚冰凉,浑身几近僵硬了。

七军精锐被关羽所俘,今下樊城身处滔滔洪水中,又被敌寇大军所包围,念及城中仅数千名士卒,曹仁心间已多有恐慌。

自己投降是绝对不能投降,若被陛下知道自己投降,怕是会气死过去,自己的脸面也会被丢光。今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舍弃樊城,乘小舟逃出城郭。

就在大兵曹仁头脑风暴时,朱治出现在城楼上,高声喊道:“射箭!”

在朱治的怒吼声中,樊城守军似乎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箭矢飞射而出,试图想将劝降的费祎及汉军将士射死。

所幸费祎提前有备,早就与众人退到船舱中避箭,舟舸也随之远离樊城。

曹仁带着忧惧的神色,走到朱治身侧,说道:“汉水围城,覆没七军,关羽大军进围,今下已非我等之力所守。可待关羽兵马尚未合围之际,你我乘轻舟夜走,或虽失城,但尚可留有用之身。”

朱治闻言,差点没被气晕过去,若非曹仁是宗亲大将,他当下必要上手教训曹仁。

忍下怒气,朱治耐着性子,说道:“山洪迅急,来时匆匆,必不能久持。我闻关羽已遣将士兵出南乡,自许、宛以南,百姓纷乱,今将军舍樊城而走,则荆襄全境不复大魏之所有!”

说着,为了让曹仁不敢弃城,朱治继续夸大南汉的威胁,说道:“不仅如此,刘备举兵北上至中原,霍峻出淮南,关羽出许、宛,河南之地则受动摇波动。今贼之所以不敢进,是谓将军守樊城,樊城不弃,襄阳不失;襄樊不失,则河南安也!”

“关羽遣使惊扰我军,是以为难下樊城。孙子曰:‘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汉水围城,是为我军之所忧,又是为敌寇之所难!”

“将军是为陛下之宗室,望君深明樊城之重,切莫言轻舍樊城之语。陛下闻于禁七军覆没,必起大军而南下,以解樊城之围,救将军于水火!”

朱治是真有信心守下樊城,别看樊城不如襄阳之坚固,但城中军辎、粮草储备可是不少。

今下樊城虽被汉水所围,但也暂解关羽围攻樊城的动作。及汉水退去,樊城外土地泥泞,又能暂缓关羽攻城的节奏,足以撑到援军的南下。

甚至等冬天来临,汉水干涸,水师威力渐渐减弱,说不准还能解襄阳之围。

被朱治这番一说,曹仁内心虽是恐慌,但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朱治所言不无道理,樊城不失,襄阳可守,那么关羽大军永远将被卡在襄樊,难以深入南阳地界。

他身为宗亲大将,与魏国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是谓深受曹操器重,决不能轻易舍弃樊城。若是舍弃樊城,就不是对不起曹操,更是对不起曹氏天下。

“善!”

曹仁用拳头捶了捶城墙,咬牙说道:“如君理所言,樊城决不可失。今我与君理共守樊城,阻关羽于襄樊。”

“将军英明!”朱治高声赞道。

曹仁虽勇而寡谋,因宗亲身份,被曹操抬到不属于他的位置。然所危急时刻,个人勇武血性及宗亲身份却也成为他坚守樊城的依仗。

且不言曹仁下定决心,与朱治一同坚守城郭。降服七军的关羽,今下兴致甚高,与众将齐聚于帐中。

廖化清点名册,笑道:“启禀君侯,今日之役,我军俘虏于禁、浩周、董衡、董超、秦鹿及大小敌军文武上百名,斩敌将阎行、成何等,所俘士卒约有二万八千余众,敌寇七军人马尽数皆没,无一幸免。”

说着,廖化朝着关羽拱手,说道:“君侯借汉水之威,全覆贼将七军,是为开国以来首功,陛下闻之必是大喜。君侯初败曹仁于筑水,后降于禁七军于樊城。化当恭贺君侯,建此不世之功!”

“恭贺君侯!”众将起身庆贺道。

“哈哈!”

关羽捋着长髯,上扬的嘴角难以下压。纵他为将三十载,所经战事无数,然立下如此大的战功,对关羽来说也是首次。

关羽两次战役相合,斩俘魏军四万余众,对南汉来说,已是除金口之战外,少有之大捷。

霍峻所主持的皖口、淮阴、金口、合肥、汉山等诸多战役中,金口杀伤最甚,皖口、合肥、汉山互有轻重,淮阴最末。

今时这个位面,关羽破程普、灭二孙、平吴巨、斩乐进、败张辽,下江州、围成都,虽是战功赫赫,但却缺少对魏取胜的战功。当下水淹七军,足以帮关羽填补上战功的不足。

甚至若从谶语、祥瑞的角度出发,前有刘秀降陨石破新莽大军,后有关羽借汉水降于禁七军。

尤其水淹七军是在刘备称帝后不久发生,这更加可以说明刘备称帝的合法性。

关羽欢笑几许,双手下压,说道:“今下樊城未克,诸君莫要放松戒备!”

“请君侯放心!”众将拱手应道。

关羽含笑捋髯,看向角落中的费祎,问道:“费参军,此番劝降樊城,却不知情况如何?”

费祎出位起身,拱手说道:“启禀君侯,祎以言语劝降,樊城军士以箭矢射之。据祎所见,樊城贼兵多有戒备,其坚守之心甚固啊!”

“哼!”

关羽冷哼一下,说道:“于禁被擒,阎行被斩,七军覆没。曹仁鼠辈,早晚被我所擒!”

吕蒙沉吟少许,拱手说道:“君侯,七军虽是覆没,但樊城不降,我军绝不可松懈。以蒙所料不差,曹操得闻于禁之失,不日必遣援军南下救援。”

说着,吕蒙加重语气,说道:“或是曹操将会亲自南下,以解樊城之围,我军宜当深御之。樊城今时难以急下,君侯或可修筑重围,内围樊城之兵,外阻敌寇之军。”

关羽捋髯淡笑,说道:“陛下早有北伐之念,今闻七军覆没,陛下当会起兵而动,以策应我军伐樊战事。”

顿了顿,关羽说道:“子明修筑重围之语,当多是为良策。今可待汉水退后,命全军将士修筑营垒。”

“诺!”

廖化捧着名册,说道:“君侯,我军兵粮不多,今有三万降卒归降,可支粮草不足一月。化以为不如命人押送降卒过江,让陛下、丞相安排降卒去向,且向国中运粮入军。”

关羽微思少许,说道:“降卒留于大寨,是有暴起之险。今军中粮草不足,将降卒送至武汉,交由陛下安排,是为稳当之举。”

继而,关羽用那丹凤眼看向马良,说道:“不知能否劳烦马侍中押送于禁及降卒入京,且向陛下上禀襄樊今下之战况!”

马良坐在侧榻,笑道:“既是君侯吩咐,良岂敢不从!”

“善!”

关羽吩咐说道:“平儿,点齐三千军士,护送马侍中回京。途中若有降卒不轨,务必诛杀,不可手软。”

“谨遵父亲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