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备下诏诸州检索隐户以来,诸州刺史严持断法,督促诸郡核查大族户籍。期间骚乱虽有十余起,但皆被郡兵镇压下来。

在七月之时,扬州刺史步骘率先上报,扬州析出男女六万八千三百一十二口。

同月,荆州刺史顾雍上报,荆州诸郡析出男女五万九千六百八十一口。

八月,梁州刺史诸葛瑾、江州刺史徐庶分别上报,梁州析出男女两万六千三百五十六口;江州析出男女四万五千五百七十一口。

经尚书令孙邵核算,除徐淮六郡、南中四郡、交岭七郡外,汉六州共析出男女三十二万六千七百一十九口,与诸葛亮早些日的判断一致。

在这三十三万左右的隐匿人口中,其来源成分复杂,或奴隶,或门客,或佃户。他们或因贩卖,或因贫穷,或因战乱,逃入大族门下。大族为了自己的利益,或主动,或被动,将他们隐匿在户下。

早些年想查出这些隐匿人口不易,但随着刘备威望达到巅峰,以及有诸葛亮的治理,欲析出隐匿人口不难。

为了不触及大族的根本利益,这些被析出的人口,官府不改其户籍性质,之前是奴隶或佃户,今后依旧是奴隶或佃户。仅是之后,大族要根据名下人口数量,如实上缴赋税,依法服徭役。

在温和的政策下,大部分士族、豪强选择接受上报隐匿人口,花钱消灾。

当然不是没有大族为了些许钱财,选择举众反叛。但在刘备、诸葛亮的雷霆手段下,这些大族无不家破人亡。甚至不用大汉兵马出动,不少族人就提前出手,将危机消除于内部。

“此番地方检索隐户,历时长达一年有余,当是辛苦丞相与孙令君了。”

刘备将奏疏放下,望着阶下众卿,笑道。

诸葛亮持扇拱手,谦逊说道:“非亮与长绪一人之功,今尚有敬侯与尚书诸君,及州郡县长官吏曹之辛劳。”

敬侯非是他人,正是前段时间去世的刘巴,在诸葛亮、廖立等人请奏下,刘备追谥刘巴为敬侯。

刘备似乎听懂了诸葛亮言语之意,大方说道:“孔明所言极是,此番检索隐口,今时广检隐户,如扩一州之民,其功当不逊北伐之大捷。内外诸卿多有功劳,朕以为可增发官吏今岁俸禄,以劳诸官。”

“如有政绩优渥者,除提拔调职外,再加赐蜀锦、盐糖以为赏赐。此事当有劳长绪,上呈有功官吏姓名。”

“诺!”

今时不论汉魏,官吏到手的俸禄与名义上的俸禄有出入,平均下来大体要打五折,故而廉洁的文官家无余财属于常态。

当下经两年的休养生息,南汉府库钱粮渐多了。此番检索人口,地方官吏干得出色,刘备也愿多发些年终奖。当官虽与打工有些许不同,但不代表官吏们不喜欢钱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刘备捋着胡须,笑道:“朕自前岁以来,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军吏修养,是为一时之安乐。今广检隐户,山民归附,百姓析出,当可谓南土大治矣!”

说着,刘备隐约有些得意,问道:“而那逆魏去岁冀州蝗灾,百姓大饥。今岁伊、洛溢流,杀人民,坏庐宅,毁田野。两者之下,此消彼长,诸君以为汉与逆魏孰强?”

相比大汉的风调雨顺,国内励精图治,百姓人口增加,百姓安居乐业。

曹魏国内一直遭受或自然,或人为的灾害。如去年冀州发生蝗灾,曹丕南迁害民;今年夏天,因下雨长达百余日,曹魏国内发生水灾,河洛发大水,司隶百姓被河水淹死,两岸田野、房屋被破坏。

张昭神色严肃下来,拱手说道:“中国户籍倍与南土,曹操之世,州郡列置田官,岁有数千万斛,以充兵戎之用。陛下自前岁大治南土以来,不过二岁之久,安敢言强于逆魏乎?”

刘备心中不悦,冷声说道:“朕与贼大战数次,多胜而寡败。贼丧兵失土,内有灾祸,何言汉不比贼强?”

张昭作揖而拜,说道:“昔前汉中兴,宣帝末时,其常诏诸卿问政,问天下已是承平,关东为何有流民?民生为何甚艰?”

“天下大安,世祖宽仁,常忧九州萧条,黎民安堵,遂罢刀剑,以丰府库。”

“陛下治南土,略有大功,尚不及世祖之业,则就有好功之向,昭实为陛下而忧。今天下尚未平,望陛下秉持初心,勤俭治国,以兴汉室。如陛下季兴,老臣愿击鼓吹笙,以为陛下贺!”

不是张昭扫刘备的兴,而是刘备近日有飘的迹象,张昭不得不出面劝谏,毕竟历代皇帝初贤后昏者,不在少数。像那汉宣帝文治武功鼎盛,但在后期也开始贪图享乐,闭塞贤臣忠言。

闻言,刘备大笑起身下阶,扶起张昭,谓众人笑道:“朕无意夸耀己功,今下之问,实因有北伐之念。”

“陛下文治初有雏形,今中国无乱,轻易出兵,劳而无功。今时之政,恐将前功尽弃,陛下宜当再忍几年。”

张昭拱手道:“待深远山民归附,南中归朝大治,国力昌盛,甲兵精锐,粮草盈仓,再图中国不迟!”

“孔明以为呢?”

“陛下,臣以为张公所言极是!”诸葛亮从席上而起,拱手说道:“曹丕虽无曹操之大略,但其善能得贼人心。贼岁有数千万石之粮,民众于汉。兵力丧亡,可复征之。且陛下连年征伐,精兵锐士丧者不少。臣以为今无良机,不宜妄动!”

“嗯?”

刘备皱眉踱步,问道:“孔明所言良机何在?”

“禀陛下,马超者,狼子野心,岂愿安之?其不出数岁必反。”

诸葛亮劝道:“时中国兵乱,尽出南土之地,举国之力北伐,令强者持执戟,羸者转运。陛下身率六军,出襄樊,大驾入洛阳。西命陆逊发蜀汉之卒,军于陇右,授霍峻、庞统大众,直指征寿春。”

“历来青、徐。宛城、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御马超、陆逊,许洛之众,势必分离。陛下掎角并进,民必内应。”

“将帅对向,霍峻横强无敌,贼有失便,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陛下驱车而进,陵蹈城邑,乘胜逐北,则定华夏,季兴汉室。”

“今文政初成,百姓略安,不宜举发寡兵,受挫于城郭,易于屡退,民疲威消,前功尽弃,非上策也!”

刘备踱着步,露出忧思之色。

他之所以有北伐之念,并非以为北伐有可趁之机,而是感觉他的年岁已大,那些隐疾在折磨着他,若不奋力一搏,怕今后再也没机会。

但诸葛亮、张昭的说法没错,当下正处在他治理国家初有成效的时候,不宜轻易动兵。

北伐成功尚有的说,北伐若是失败,不仅国力受损,他花多年所积攒下来的兵威也会随之消散。

刘备捋着胡须,沉声说道:“二君所言有理,今当齐治南土为主,厉兵秣马,以待中国生变。彼时北伐,当尽出南土强者,与贼人决分胜负。”

“诸卿可还有奏乎?”

秦宓出列求奏,说道:“禀陛下,今月太白少阴,实有异象,臣有疏奏。”

“讲!”

“诺!”

秦宓将奏疏奉上,说道:“太白少阴,主星暗淡,不得转行,故以己未为界,不得经天而行。经天则奏见,其占为兵丧,为不臣之兆,为更君位;主者弱,仆者强。”

“何意?”

“莫非有人欲叛?”

刘备听着一堆专业术语,几乎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秦宓轻声咳嗽下,说道:“回陛下,主星者,谓国焉,是为中国。今主星暗淡,当是中国渐衰。其下星有盖主之势,谓臣者,则国内不安;于国者,则南土昌盛,我汉室渐强。”

秦宓,字子敕,广汉郡人。其才学过人,善晓天象。

刘备下益州时,广汉太守征辟为官,后被王粲调到内廷任职,负责大汉天象预兆之事。

“善!”

刘备露出笑容,说道:“卿占卜天象有功,当赐钱粮。”

即将退堂时,刘备想起什么,问道:“仲邈近日如何?”

“禀陛下,徐淮渐安,百姓乐业耕作,军士操练有序。近日以来,霍督垂钓江湖,策马行猎。”王粲答道。

“如此安乐,看来徐淮无事!”

刘备笑了笑,说道:“下诏招霍督归京,让士元、子通代行其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