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浮桥被烧断,南岸魏军兵民陷入了惶恐不安中。

曹休担心被汉军追上,率军舍弃辎重,向涂山仓皇而走,蒋济、徐盛率军衔尾追杀。

在败退途中,为了速度摆脱汉军的追兵,曹休率魏军日行七八十里,不少老弱魏军兵民因跟不上大部队之故,被尾随追击的汉军俘虏。

蒋济依照霍峻的军令,除了让丁奉、徐盛率羆虺军追击外,他率军沿途收缴辎重,以及俘虏魏军。

钟离距洛涧水百余里,曹休率精锐日趋而行,在第二日午间将至洛涧水。

据至洛涧水二十余里时,斥候探得霍峻率兵已在洛涧水列阵。

马背上,曹休满脸的震惊,喃喃说道:“果然如此,霍峻非谋之人,今不让淮上汉军击我,实则在洛涧布有重兵。今后有追兵,前有重兵,北是淮水,南为敌境,我军已被霍峻所围!”

其实从钟离城下撤军,曹休就隐约察觉到不妙。从头到尾,霍峻始终没有出现,所派出来的督将不过是庞统、陆逊、蒋济等人。但曹休依旧在暗自庆幸,或许霍峻的布置仅仅到此。

今得知霍峻率重兵列阵至洛涧,曹休既为霍峻用兵而震惊,亦为自己退路被断而震惊。

臧霸神情沮丧,唉声说道:“今霍峻截断退路,蒋济衔尾追击,我军终是难逃覆没。”

说实话,臧霸之前被曹丕调离徐州,他并未记恨曹丕,甚至心中暗自窃喜,深感自己从霍峻的对决中解脱。今兜兜转转,依旧遇上了他最不想遇见的霍峻。

“当下我军该如何是好?”夏侯儒既苦涩又惶恐,问道。

“突围,击破霍峻!”曹休咬着牙,斩钉截铁说道。

曹休为人刚强,今即便面对绝境,他依旧不愿屈服。大不了与霍峻硬刚,他就不信霍峻算无遗策。

淮北有曹丕帐下两万人,以及曹洪帐下三万人。即便曹洪因路程问题救不了自己,他就不信在义成的曹丕会坐视他灭亡。

他只要能击败眼前的霍峻,占据淮南险要,在曹丕所派援军的帮助下,率军脱离包围圈,未必没有可能。

“与霍峻决分胜负?”

夏侯儒甚是忧虑,说道:“我军奔袭多时,将士疲惫。今与霍峻野战,恐会兵败!”

“兵败怎么了?”

曹休瞪大眼眸,厉声说道:“两军尚未交战,岂能轻言胜败之语。我军步骑尚有数万,何不能与霍峻决分胜负!”

“今霍峻不与活路,我当率军与其殊死一战,看鹿死何人之手!”

闻言,夏侯儒默然无言。他虽兵略能力不强,但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如曹休所言一样,今被汉军包围,除了投降外,唯有殊死一战了。

至于固守待援,怕是没任何的希望。汉军只有越来越多,而不会越来越少。且他们舍辎重,注定无法与汉军久持,唯有速战速决!

“传令全军列阵!”

曹休握紧长槊,喊道:“与我破围归国!”

“诺!”

在曹休的军令下,魏军上下数万军士得知退路被断,虽稍有慌张,但依旧是鼓起勇气,决定为自己的归路而战。

与此同时,汉军得知了曹军行踪,上报于霍峻。

洛涧水畔的一处土岗上,一顶华丽的伞盖伫立其上,伞盖下霍峻端坐在交椅上,数十名文武分列左右,虎贲持斧钺拱卫。出入虽如帝王,但却是刘禅出征所赐。

当然如此规模依仗,不仅霍峻有,诸葛亮亦有,仅是诸葛亮略逊霍峻些。

霍峻神情从容,平静地浏览陆、庞二人送至的战报。

陆逊奉他之命,率三万军士逆淮而上,令陈到、傅肜、冯习等将分兵攻略硖石、下蔡、颍口等寿春外围据点。

冯习奉命去取淮北的下蔡,因城池坚固,被阻在城下。曹丕得知,采纳手下臣子意见,向下蔡派兵。冯习见有援军抵达,不得已率兵而撤。

冯习虽未破下蔡,但所幸硖石、颍口、鸡头等据点被陈到、傅肜所取,且初步站稳脚跟。陆逊考虑到下蔡未下之故,亲自屯兵南岸的鸡头,率军队修缮工事。今向霍峻汇报,询问是否需要他的支援。

庞统则向霍峻汇报,曹洪率魏军烧营而走,邵阳洲魏军孤立无援,不日可降。

“大司马,今陆、庞二督战况何如?”黄权问道。

“除下蔡外,一切进展顺利!”

霍峻将书信交予黄权,说道:“陆车骑入据各点,断魏军西援寿春。曹洪烧营而走,邵阳洲魏军不日将降。当下唯剩曹休所部,如能覆没淮南魏军,则能转取寿春。”

就在黄权浏览战报之时,斥候骑马上丘,下马汇报道:“禀大司马,曹休率兵已至二十里外,今已得知我军踪迹,正率大军列阵,欲与我军野战!”

霍峻沉吟少许,问道:“淮北魏军可有动向?”“有!”

吴班上前一步,说道:“江北魏军似乎知曹休踪迹,已至淮畔列阵,好似有浮桥之意。今下汉是否率兵至渡口列阵,阻贼军渡淮?”

霍峻笑了笑,不以为然说道:“今若能覆没曹休,纵曹丕能遣十万兵马过淮,亦是难逃兵败!”

说着,霍峻看向黄权,问道:“今下准备是否妥当?”

“大司马所下军令,权已吩咐各部。”黄权拱手说道:“各部将士皆准备已成,当下仅差大司马下令!”

“善!”

霍峻从椅上起身,眺望平坦的淮水平原,说道:“诸将率各部依军令列阵,凡进退之事,需观中军大旗,不得已擅自进退。”

“谨遵大司马之令!”

施然、朱桓、吴班、关平等将沉声领命,而后率军列阵。

——

下午时分,曹休所率魏军步骑出现在汉军步卒跟前,其前排为魏军锐士,以整齐的队列缓步向前,上下披着甲胄,背负箭囊,手持弓弩列阵而进。

在弓弩手之后,则为魏军的步卒握着锋利的长矛,远远望去其军阵犹如一堵堵移动的矛林,向汉军缓步逼近。在魏军步卒方阵的两端则为骑卒军阵,因攻城之故,骑卒仅三、四千人,数目说不上众多。

魏军以黄旗为号,如同一片土黄色的汪洋,骑士策马缓行,带起一片尘土,人喧马嘶,激励声不绝于耳。

反观汉军,在霍峻的布置下,并未正道列阵,封锁洛涧水,而是南北列阵。霍峻率一万五千步骑,屯于北丘之上。而黄权率两万纯步卒,在南面矮丘上列阵。

两军兵马相距五六里地,中间皆为平原坦途,从中穿过则可抵洛涧水畔,居北丘可一览丘下。

霍峻南北分兵的布置,让不少曹魏将领欣喜。但却让曹休、臧霸二人皱眉不已,他们察觉到霍峻如此布置的险恶居心。

“霍峻分兵南北,开生路与我军,是为防我军殊死缠斗。而分兵南北,则是欲趁我军渡河之时,截途而半击我军。”

臧霸指着北丘上的‘霍’大纛,大皱眉头说道:“我军今下不可如霍峻之意,直接率兵马渡河,需先击溃一军,而后方能渡河。”

霍峻南北列阵出乎魏军的意料,他们本以为霍峻会直接列阵坦途,犹如闭门阻敌。故而曹休向兵将灌输殊死一战,奋力破敌归将的思想。

今下霍峻南北迎战,主动开门给魏军们一条生路。然这条生路却是险恶,一旦魏军渡河,必遭两军夹击。这样布置似乎虽不能全歼魏军,但却能重创魏军,让魏军将士死战的信念瓦解。

曹休根据斥候所报的消息,说道:“今霍峻兵马虽少,但却居高列阵,外有壕沟,兵马肃然,不宜图之。南丘低矮,兵马略多霍峻,但却倍少我军。我军不如先击南丘贼军,而后进围北丘,纵不能击败贼军,亦能率兵成功渡河。”

“善!”

臧霸认同说道:“霍峻率兵于高丘,不宜急取。唯有取南丘,据北丘。而后破南丘兵马后,将军可率大军围北丘,断其水粮,霍峻则不战自败,我军将转败为胜!”

“甚是有理!”

曹休略有激动,说道:“我军虽士气低沉,但霍峻分兵南北。我军集中大军先破一军,而反击霍峻本阵,则能大胜。霍峻南北布阵看似高明,却有分兵之弊!”

“那何人取南丘之兵,何人据北丘之敌?”夏侯儒问道。

曹休沉吟良久,说道:“俊林可率步骑万人守北丘,我与臧将军率剩余大军去取南丘。俊林责任重大,若霍峻出兵下丘而战,务必阻击,不得干扰我军。”

“诺!”

号鼓声吹响,魏军分兵两路,一路万人步骑由夏侯儒统率至北丘,阻止霍峻向南丘救援。一路约有四万余众魏军兵民在曹休的率领下,围攻南丘黄权所部。

北丘上的伞盖下,霍峻注视着战场上曹休的分兵布置。眼神中带有几分讥讽,又有几分蔑视。偶尔把玩手中的白毦鞭,又略微带有几分不以为然。

曹休、臧霸在汉末勉强算得上名将,尤其二人与他交手数次,虽略有进步,但用兵水平实在一般。

“伯高!”

“末将在!”黄崇答道。

“今观此形势,有何破敌之策?”霍峻考究女婿黄崇,问道。

黄崇想了想,答道:“今开生门,魏军士气不高,无死战之念。今曹休趋兵南攻黄将军所部,如久不能克,待气衰竭,则为我军取胜之机!”

霍峻摸着小胡子,笑道:“伯高习读兵书,颇得用兵奥义,不日则能外任领兵!”

去年十一月,黄崇与霍洁成婚之后,依照霍峻、黄权的意思,黄崇投身军旅。此次出征,为了培养女婿黄崇,霍峻带上高崇。

说着,霍峻招手让庞德过来,说道:“今让骑卒备战,如有我之军令,令明则率骑卒出阵。”

“诺!”庞德拱手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