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帐下四千部曲,随他东征西讨多年,征战经验丰富,配有铁铠、长弓、铁槊等装备,可谓曹魏国内少有之精锐。
普通兵马损失就损失了,凭借中原富裕的人口能够补上。但精锐士卒出现缺口,不是说你想补上就能补上,其需要大量的钱粮以及时间投入,才能说培养出精锐军士。
当下曹休断鞭明誓言,欲亲率帐下部曲冲击汉军方阵,已是说了他的决心。
毕竟这一战所意味的东西太多了,一旦第三次冲击汉军方阵不成,魏军士气进一步低沉,曹休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
今若能破了南丘汉军,进围北丘汉军,曹休不仅能扭转战局,更能一战扬名,彻底洗涮他的耻辱。
至于曹休与霍峻为何都看重第三次冲锋,其本质正如曹刿之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寻常军队三次冲锋都不成功,其士气必然衰竭,今下更别说从钟离城下逃跑的魏军。
曹休欲趁魏军尚有余力时,率部曲赌上一把。而霍峻则是有意用骑兵打断魏军的第三次冲锋,继而一战破之。
高丘上的霍峻俯视丘下战场形势,见代表曹休的大纛移动向前,便知曹休用意。
望着曹休率兵出击,霍峻笑了笑,点评说道:“曹休实有几分胆量,但其今下计穷尔!”
“来人,传庞德上前听令!”
“诺!”
曹休的亲自率兵冲锋,不在霍峻之前的规划中。今曹休带队亲自冲锋,霍峻需要微调庞德用兵。
少顷,庞德披着甲胄,两步并一步,快速跑到霍峻面前。
“大司马,末将在!”
霍峻拉过庞德,用鞭遥指南丘汉魏分布,说道:“今曹休率部从北面登丘,欲破我军步阵。令明率骑出发,绕行至南面魏阵,先以弓弩骑射魏卒,令魏卒生乱而退。”
“记住先射魏军南阵,而后射魏军西阵,进而再射曹休所部。箭矢消耗殆尽,则用骑背冲曹休步卒。届时我让黄将军以下山冲锋之势,夹击曹休步骑。”
“记住了!”
庞德点着头,说道:“先射南阵,后射西阵,而后一鼓作气破北阵。”
“对!”
霍峻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见时辰将至黄昏,笑道:“今日能否按时用膳,且看令明威风了。”
“请大司马放心!”
庞德壮硕的身子微躬,沉声说道:“德必斩曹休头颅,以献大司马!”
霍峻重新坐回交椅上,说道:“我让朱桓率兵下山掩护,君率骑卒直出,不用顾忌山下魏军。”
“诺!”
待庞德走后,霍峻看向黄崇,问道:“今可知我用兵之意否?”
黄崇沉吟少许,说道:“今魏军气力将竭,大司马令骑卒绕行三军,有迷惑魏骑之意;且有令魏军步卒自感腹背受敌,心生畏敌之念,继而步骑合击破敌。”
“嗯!”
霍峻满意地点了点头,黄崇能理解他的用兵意图甚是不错。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黄崇天赋不及霍范,但理解能力不错,比他的亲生儿子霍弋强不少。
霍弋不仅不擅长剑术、骑射,连在军事上都表现平庸,但所幸在政治上略有天赋,依靠他的政治资源,凭借刘禅的信任,混个高官不成问题。
在霍峻的注视下,庞德率骑兵五千从山丘上奔驰而下,不管不顾丘下的夏侯儒,而是绕行一圈,直接冲向南丘的魏军南阵。
汉骑声势之浩大,很快让魏骑发现。但由于魏骑分散诸部,且数量不如汉骑之多,在汉骑奔驰中,魏骑不敢正面阻拦,而是试图先集结再与汉骑一较高下。
凡有少数勇士欲螳臂当车,就像被激流冲刷的小石头,眨眼就看不到了。
少顷间,骑队冲锋迅速,庞德率骑卒奔驰到南阵,如依照霍峻的指示,骑分三队,以半弧形的阵型骑射。
‘嘚嘚~’
马蹄声碎,千余名骑士以弧形奔驰,拉弓搭箭,将弓弦上的箭矢送出去。箭矢借着马速以迅猛的速度射出,从后面骑射魏军步骑。
三队骑射,共有五千支箭矢,其犹如蝗虫般扑向魏卒。专心向汉阵冲锋的魏卒猝不及防,中箭死伤者众多。
趁着魏骑未至,庞德率领骑卒发动骑射,五千支箭矢连续四轮,一共射出两万支箭,差点将魏军南阵干溃散。魏军阵中喧哗声愈发地大,人群也越来越纷乱,以至于登山冲锋的步卒都受到影响。
幸庞德见魏骑将至,率三队骑卒转向绕行,与魏骑沿着山丘转了半圈。而后汉复刻之前攒射南阵之举,用三队弧形骑射,沿途照顾了北阵魏卒。
北阵中,曹休听闻身后汉骑出没的消息,气得不行。
“夏侯儒怎么看护北军,竟能让贼军骑卒袭扰我军!”
因对当下的局势格外着急,曹休嘴里骂骂咧咧,一直在指责夏侯儒与率领骑卒的魏将燕鲁。
“将军,今下该如何是好?”侍从紧张的问道。
见背后汉骑声势浩大,曹休左右侍从无不慌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却见军阵后方烟尘滚滚,不少魏卒胆怯地往后挤,幸有将校呵斥,勉强止住骚乱。
曹休咬了咬牙,说道:“我军骑卒尚在,贼骑不敢直蹈方阵。今当抓紧时间,率部强攻贼军,破阵败敌之后,贼骑不战自退!”
“诺!”
庞德率骑卒对曹休稍微袭扰了下,则顺势向西而行,趁着魏骑未至,三队弧形奔驰,倾泻出一、两万支箭矢。
这般操作下来,登丘进攻的臧霸所部,被汉骑弄得士气低迷,怀疑是否大军已经溃败,才让汉骑突至方阵背部。汉军三轮骑射之后,魏骑根据游骑的通报,率队前来驱赶。庞德故技重施,率骑奔驰时,路过魏军南阵,顺势骑射一轮。这轮骑射下来,阵中不少魏卒溃逃。
魏军将校依靠弹压,勉强止住魏军的败退。当然这与南丘上汉军未发动反冲锋有关。若汉军士卒此时发动反击,魏卒多半难以止住。
之后,庞德继续依照霍峻的指示,犹如秦王绕柱走,率骑奔驰至北阵。
三队弧形骑射时,庞德让手下吹响号角声。南丘上汉军回吹号角声回应,表示大军已经准备好。
得到信号之后,庞德不再犹豫,分兵一队去阻击魏骑。而他率两队骑卒驻马近阵,三千多名汉骑以最大的速度,向曹休所部倾泻出箭矢。
与此同时,黄权根据形势明确判断出魏军已经力竭,当即挥舞出击的大红旗,令关平、施然等汉将率部发起反冲锋。
随着黄权的号令发出,阵线丝毫不动的汉军,在攻守易势的关键时点上,犹如苏醒的巨人猛地发起突击。
一时间,旌旗飞舞,鼓声如雷,汉军将士如猛虎下山般直冲魏军方阵。
鏖战不休的魏军已无之前昂扬的士气,他们当下三冲敌阵而不动,加上庞德率骑背射,不仅精神衰竭,士气亦是陷入低迷当中。
仅略微反抗几下,便被居高临下的汉军冲得七零八落,任凭魏军将校怎么呼喊,都根本喝止不住。甚是不少魏卒反应过来,他们有生路可走,何必与汉军搏斗,随即向西溃败而去,欲渡过洛涧水归国。
几个呼吸间,大量魏卒丧失斗志,放弃与汉军作战,竭力奔逃。而魏军军阵犹如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不可逆转地发生崩溃。
南、西二阵魏军陆续发生连环崩溃,但北面的魏卒却因曹休之故,依旧在负隅顽抗,单凭汉卒冲击无法摧毁曹休所部。
见状,庞德舍弓持槊,率骑卒向曹休所部发起最后的冲锋。
上千余骑卒以庞德为箭头,持槊呼啸突击,所当之处无人敢挡!
“啪!”
冲在最前方的庞德挥舞长槊,将魏军将校的头盔打得变形,头盔下的头颅喷出大量鲜血,如雨点般喷洒向天空。
“杀!”
紧随其后的骑卒纵声高呼,他们乘骑向前冲锋,魏军步卒无人留守抵挡。凡有停留原地者,则被骑卒用利刃砍杀,鲜血、哀嚎并起。
被步骑两面突击,不论多么骁勇的军队,也无法硬扛下来。
“啊!”
曹休被部曲簇拥着,观望混乱的四周,愤怒地敲着脑袋上的头盔,在那干吼着。
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发起冲锋后没多久,他的大军直接被汉军击溃,且还是以一种溃败的形势兵败。
论骑兵,他也有骑兵,为什么霍峻能用骑兵击败他,而他却不可以。
一种无力之感从曹休心中升起,霍峻用兵太过可怕了!
侍从拉住陷入痛苦自责的曹休,问道:“将军,今下我军兵败难遏,不如率军杀出去,渡过洛涧水,从而归国!”
曹休惨笑几声,说道:“陆逊乘舟直上寿春,霍峻率兵亲堵洛涧,其不仅欲败我军,更欲直取寿春,今安会轻易放我归国!”
与霍峻对垒多次,曹休已能略知霍峻用兵了。今下之形势,别看霍峻主动开生路给他们,实际上仅是为了不让他帐下的魏军陷入困兽之斗。若他没料错,霍峻在洛涧水肯定还有后手。
“将军!”
侍从拉着曹休的手臂,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回国备战,未必不能击败霍峻!”
“归国?”
闻言,曹休嘴角愈发苦涩,说道:“我率大军久攻钟离而不克,今又覆没大军。此番归国,且不言陛下是否会惩处,我亦无言面见陛下!”
“将军~”
曹休打断侍从的说话,淡淡说道:“昔我应陛下之言,不下钟离,以死谢罪。昔之所以不从旧言,皆因大军孤立,我需率卒归国。今钟离未下,大军覆没,我当以死谢国!”
十几名侍从大哭不已,乞求曹休别自杀。
曹休长叹了口气,说道:“我死之后,诸君自便!”
望了眼碧蓝的天空,曹休脑海中回想起许多过往东西,先帝对他的赞赏,陛下对他的殷切……今下将烟消云散了。
可惜豪言未全,席卷江淮,兵渡吴越,为曹家**平这乱世!
“铿!”
曹休抽刀自刎,滚烫的鲜血从脖子上不断溢出,将他身子染得殷红。
缓了缓几下,曹休直接倒在地上,不甘心地闭上双眼。
侍从们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然为曹休哭归哭。因军阵瓦解崩溃,除了寥寥几人不怕死地留下收敛曹休遗体,大部分部曲一哄而散。
当下曹休因兵败而自杀,那面代表曹休的大纛被汉军砍倒,魏军步骑彻底溃散,再也无法与汉军抗衡。
土丘上,黄崇望着彻底溃败的魏军,轻轻地吐了口浊气,而后偷瞄了不喜不悲的岳父,心间愈发敬佩。
他听闻霍督用兵如神的事迹,多半是通过他人言叙述。今下直到他跟随在霍督左右,才明白用兵堪比韩、白的含金量。各部兵马的细致布置,对地形的精准利用,敌我气势的控制,堪称神乎其技。
“大司马是否点狼烟?”吴班问道。
“点吧!”
霍峻从椅上起身,说道:“当下是时候收尾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