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率大军沿淯水南撤,至潦口分兵下寨。
司马懿率军士寻道而下,先与淯阳城内将士汇合,考虑到兵力寡众问题,驻足以候张郃兵马。
次日,张郃急行军至淯阳,与司马懿所部汇合。汇合之后,两军至汉军北营二十里下寨。
在魏军下营之时,司马懿、张郃率魏骑至潦口打探消息,欲观汉军营垒布置。
白天,阳光明媚,淯水缓缓而流。
在潦口不远处,数百骑簇一名老将逼近汉军营垒。
只见那名老将年近六旬,两鬓已是染霜,皱纹在他脸上纵横。此人非他人,正是曹叡所寄托的希望,魏五子良将张郃。
张郃驻马而眺望,用炯炯有神的双眸打量远处的汉军营垒,不断扫视着营垒分布。
此行南下,他深受国之重任!
曹叡将国中可用于机动的精锐兵马交予他,则就希望张郃打出卓越之战绩,击败初出茅庐的诸葛亮,而后携兵胜之姿,东战霍峻。
有上次对阵之经验,张郃对诸葛亮用兵盖有些许了解,心中也渐有一个判断。诸葛亮用兵非有奇策,更多是结硬寨,打呆仗这种操作。
结硬寨,打呆仗,遇见寻常将领,或许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与之对耗。但若遇见名将,或是后勤资源、兵马实力比你更强劲者,将会被压着爆锤。
当然了对付结硬寨,打呆仗的将领,最好的办法是打运动战,将敌人从堡垒里调动出来,而非与之对耗。
故相较面对霍峻那种不动如山,一动如惊雷的敌人。张郃还是比较喜欢面对结硬寨,打呆仗的对手,毕竟柿子总要挑软着捏。
张郃率骑上下绕营,得见诸葛亮所率汉军竟在潦口南北下寨,浮桥铺设在河水面,以为联通南北。
北营扎在丘坡上,呈品字型下营,距离潦口有数里距离。南营虽也驻扎在丘坡上,但距潦水更近些。两营之间的浮桥,各有军士把守,以确保浮桥的畅通。
因汉军初至潦口之故,营垒防备尚未成型,除鹿角、铁蒺藜等路障外,寨前沟壑并未有多深。不过若要强行登山而攻,兵马依旧会损失不少。
张郃心中暗自点评了下,布寨谨慎,依旧有诸葛亮风范!
但也仅仅如此!
仔细瞧了一遍,张郃略有所得,扬鞭遥指汉营,讥笑说道:“诸葛村夫长于刈麦,而不善用兵。兵者之事不比耕作,又岂如他所想那般简单?”
闻言,侍从应和笑道:“可是将军已有破敌之策?”
张郃捋着胡须,笑道:“初见敌寨,略有所得。但尚不敢言有破敌之策,需观日后斥候探查!”
“走!”
张郃策马而归,招呼左右说道:“归营!”
“诺!”
张郃率部曲回营后,当即是找到司马懿,与其商量破敌方略。
此时魏军大帐内,司马懿蹙眉而思。不同于张郃的乐观,司马懿心中多有疑虑,他不知道诸葛亮在搞什么鬼。
或是说司马懿至今还未搞懂诸葛亮葫芦里卖着是什么药!
其一,相较宛城而言,淯阳城算不上多么重要,诸葛亮留兵驻守即可。而诸葛亮却率兵在淯阳周边溜达,迟迟不愿北上宛城,仿佛淯阳城是汉军的必经之道般。
其二,春麦对当下之魏军而言,甚是重要。故汉军前去刈除,不得不为奇招。但奇怪的是为何身为大军统帅的诸葛亮会亲自下场,而不是派赵云、文聘之类的大将出马。
其三,诸葛亮在潦口所布置的营寨看似谨慎严密,但却有巨大隐患,即一旦切断浮桥,南北两军将会孤立无援,唯有通过舟舸通行;或是击败南营的汉军,将可以切断诸葛亮大军的退路。
以上三条疑惑,当下正困扰着司马懿。
“父亲,可是为当下军情而苦恼?”司马师端着补汤入帐,说道。
司马懿微点了点头,说道:“以今之形势,欲阻诸葛亮北伐易,但欲破诸葛亮之兵或有难处!”
司马师微叹了口气,说道:“击破诸葛亮若难,父亲不如固守御之,宁可无功亦不可有过!”
司马懿用汤勺盛起鸡汤,说道:“陛下军令在上,为父身为大将岂敢不遵之!”
司马师欲说什么,侍从快步入帐,说道:“禀都督,前将军帐外求见!”
为了激励张郃作战用兵,曹叡特拜张郃为前将军,让其好生为魏室效力。
得闻张郃入帐,司马懿让司马师退到左右,说道:“请前将军入帐!”
司马师之所以能从军,多赖曹叡颁布的法令,准许大族子弟带甲兵、部曲从军,根据长辈官爵大小,一一授封之。如司马师被封为骑都尉,兼司马懿参军,随父出征。
少顷,张郃披甲趋步而入,见司马懿在喝补汤,笑道:“骠骑将军未至五旬,正值健壮用武之龄,怎喝起了鸡汤?”
司马懿将汤勺搁下,起身而迎,恭维说道:“张将军身体健壮,有廉颇之勇,马援之雄,懿不能及也!”
张郃咧着嘴而笑,说道:“都督过谦了,郃仅比都督痴长几岁!”
说是痴长几岁,张郃算是谦虚了!
黄巾起义时,司马懿不到十岁,而张郃早已崭露头角,官拜军司马。而军司马者,秩比一千石,为校尉属官。如若校尉不在,则军司马领兵作战。
从黄巾起义从戎,至汉魏中分天下,论军事经验丰富者,舍张郃外,别无他将了。
司马懿请张郃入座,问道:“将军观贼营甚久,不知可有所得?”
张郃正坐在交椅上,说道:“今观贼营布置,郃以为诸葛亮用兵虽说谨慎,但初出茅庐尚且稚嫩。如诸葛亮分兵夹潦水而立营,仅以浮桥互为联通。”
“贼守备浮桥兵马不多,且距贼营多有距离,我军如能破其桥,则能断两岸往来。两军孤悬南北,我军将可寻机逐一而破之。如若诸葛亮率步夜逃,我军以骑追之,亦能有所斩获。”
张郃此人能被曹操所看重,刘备所忌惮,霍峻欲杀之,自然有几分本领。
曹操称赞张郃为韩信虽有非常大的水份,但却验证了张郃似韩信之技能,即善处营阵,能料战势地形。张郃善识地势之能,寻常将领根本比不上。历史上,张郃率五千精锐击马超,因及时抢渭上险要,逼着马超无法作战,唯有不战而走;张郃解陇右之围,更是为后世所熟知,断绝马谡水源,击而大破之。
今张郃观诸葛亮营寨布置,一眼识破了其营垒之弊,浮桥为两军之重,不可不守之。
司马懿沉吟少许,说道:“诸葛亮非无谋之人,今所设营垒有异,不可轻易用兵。宜当深察贼兵,以明其之虚实!”
张郃不太乐意,说道:“诸葛亮远道而来,今知我军兵众,故拒守不战。我军已明诸葛亮布置之纰漏,岂可观而不战?”
司马懿咳嗽几声,说道:“诸葛亮出兵北伐,意在下城,其求战心切,故形势利我而不利敌。我欲屯兵于此,分出轻骑,绕击其后,观其虚实。”
司马懿用兵有特点,在打与不打之间,他必须搞清楚对手虚实,方才敢用兵。今关于诸葛亮的三个疑惑未解,他不敢轻易动手。
毕竟以司马懿理智判断,诸葛亮用兵稳重,不太会自暴短处。即便诸葛亮会出错,他帐下的赵云、文聘二人必会劝谏。据他所了解,诸葛亮不像是那种独断专行之人。
故虽有曹叡先破诸葛亮的命令,但司马懿依旧选择稳重,拒绝了张郃请求用兵的提议。
张郃眉头皱起,说道:“都督莫忘当下形势?”
“霍峻率强兵出青徐,意指齐鲁诸郡。孙权、王凌二人兵力虽众,但将士离散,难以专御霍峻。今如不能先破诸葛亮,而后率兵东援,恐齐鲁有危!”
说着,张郃语气加重,说道:“贼之所以用文人诸葛亮为将,实因贼将人才凋敝。旧出江汉者,为关羽、刘备、吕蒙诸将,今诸人相继病故,故唯让诸葛亮统兵!”
“望都督莫忘陛下叮嘱之语,今诸葛亮用兵有破绽,宜当进取而破之,岂能错失战机!”
司马懿捂嘴咳嗽,说道:“懿不敢忘陛下殷殷之语,但诸葛亮用意未明,不可轻动。如若荆宛兵败,则京畿有危啊!”
“至于齐鲁之地,鲁有彭城,齐有穆陵。如若据兵固守,纵韩白亦不能下,何况霍峻乎?”
根据帐中言语聊天情况,司马师领悟到父亲咳嗽原因,偷偷从帐门出去。
张郃顾不上司马师离帐,脸色微沉,说道:“那以都督之见,当如何破今下之形势?”
司马懿望着汤中鸡肋,有了破局想法,说道:“懿闻汝南来报,贼将庞统率兵逆汝水,将军何不如先东进破庞统。待荆宛形势分明,再率兵西来,与懿齐败诸葛亮;或是趁机携胜而进,劫抄泗水,断霍峻之退路。”
“击庞统?”
张郃神情阴晴不定,他没想到司马懿提出先击败庞统的建议。
考虑半响,张郃摇头说道:“庞统兵少,见势不妙,自会撤军。如若抓不住其部,郃帐下兵马将多耗精力。且陛下之诏为先击诸葛亮而后东进,今不可违陛下之令。”
张郃话音未落,却见司马昭端着黑乎乎的汤药而来,说道:“父亲,药煎好了,当趁热喝之!”
司马懿看了眼刚刚出帐又归的司马师,便知长子明白其意,故作发怒,说道:“不见为父正与前将军商讨军事?”
司马昭面露委屈,说道:“医师言药凉则无用,昭担心父亲病情,不得已才入帐。”
司马师趁机出列,说道:“父亲不如先饮药,而后再与前将军议论军事!”
张郃不知深浅,惊讶问道:“都督生病之事,怎未与属下诸将言语?”
司马懿故作咳嗽几声,说道:“小疾而已,恐诸将恐慌,故封锁屏蔽消息,望前将军保密!”
“都督忠心为国,郃深感佩服!”
张郃叹了口气,问道:“然却不知用兵之事,当如何处理?”
司马懿面露难色,说道:“不如延后再议!”
“恐错失战机!”
一心为国的张郃思考良久,说道:“今不如将军中之事告与赵军师,而后让赵军师撰疏报与陛下!”
“唯有如此了!”
张郃见司马懿身体不好,拱手说道:“近日请都督静心养病,郃不便多加打扰!”
“善!”
司马懿起身而迎送张郃,说道:“军中之事当多劳将军了!”
“不敢!”
张郃出了大帐,忍不住摇头,暗忖:司马懿胆小,竟畏诸葛亮如霍虎。若是他用兵,诸葛亮多半将会兵败!
待张郃走后,司马师说道:“父亲称病不战,又调离张郃。莫非宁求无功,不求有过?”
司马懿踱步负手,说道:“非父欲为如此,仅诸葛亮所行怪异,张郃不识诸葛亮深意,竟执意用兵。如若兵败,恐将败坏大局!”
“故为父稳妥起见,当先深察诸葛亮之虚实,而后才能用兵。至于让张郃击庞统,非欲调离张郃,而是根据当下之形势,为父深思所得之良策。”
顿了顿,司马懿看向自己两个孩子,说道:“庞统之所出汝水,实因霍峻担心退路被断。今如能击败庞统,让其不敢用兵,则满宠、张郃将能东进,与王凌、孙权齐战霍峻。”
庞统兵马之作用,司马懿自是了解,故这么建议张郃东进。
当然了,让张郃东出汝南,本质为司马懿对击败诸葛亮无较大把握!
如果有把握击败诸葛亮,司马懿早就重拳出击了,哪会轮到张郃请战。且当下率先破敌的压力,如能交予别人,那最好不过了!
不过以上之语,司马懿不可能全告诉自己两个儿子
“父亲,那让赵军师上疏于陛下之事?”司马昭问道。
“言父患病便好!”
司马懿踱步而吟,说道:“至于陛下,为父向陛下亲疏一封,以让陛下明今下之形势!”
司马师拱手说道:“那儿每日送药进补与父亲!”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