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淮南王一事之后,霍峻早已明确自己的想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人的一生或许在为利益而奔波,但须知生命中不仅只有利益,总有些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司马懿能不顾名声,为一己私欲,违背洛水之盟,为司马家铺垫篡位。然霍峻却迈不过那道坎,做出背弃诸友,自毁名声,破坏国事的操作。

在天下利益及个人情感下,霍峻断不会听从裴徽的花言巧语,起兵谋逆,无视天下黎民百姓,肆意破坏政治传统。

从另一方面来说,霍峻拒不谋逆的操作,将会给他与他的家族带去无上的荣誉。

以史为鉴,毫不夸张地说,霍峻能还政于汉,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将远超司马懿这等篡位自立之辈。

后世若论军事能力,因有高洁的名声加持,历代王朝都会将他置与白、韩、卫三人之上。且若排武庙名将序列,霍峻之地位将属于是前三档次。

霍峻见不到后人对他的推崇,但不妨碍他知道华夏民族需要英雄模范。这个模范可以是别人,但为什么不能是他?

在名留青史与遗臭万年上,霍峻选择名留青史!

泗水畔,霍峻沿河而踱步,蒋济随行陪同。

蒋济捋须而笑,说道:“裴徽劝都督谋逆,都督果断而无犹豫,多胜蒋干夜说之时。”

霍峻按剑而望江水,说道:“先帝与陛下恩重于霍氏,岂能背弃国家之事。孤仗剑出世,一为名利,二为百姓。今天下丧乱五十载,百姓十不存一,孤名利已达人臣之盛,当为百姓思尔!”

因常年征战,见过太多妻离子散之故事,霍峻不嗜战,反而格外期望天下太平。如他所说一样,天下混乱了五十年,死的百姓够多,华夏大地需要太平。

蒋济惆怅而叹,说道:“能成北伐中原之壮举者,非雄主与圣臣所不能为。先帝、陛下、都督、葛相,四者若有纰漏,则天下不能安!”

“快了!”

霍峻扬鞭指北,笑道:“鲁县距大河仅三百余里,骑卒奔袭昼日可至。今破王凌,疏泗水河道,孤当与子通饮马黄河,以酬平生之愿!”

“常闻大河之水因色为黄,故称之为黄河。济闻而未见,如能平中原,醉饮大河,倒是为人生之喜。”蒋济笑道。

仗打到眼下,大军已至兖、豫二州,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不仅霍峻期待**平中原,诸将更是摩拳擦掌。

“善!”

霍峻仰头而笑,说道:“泛舟大河,列宴河畔,孤与诸君不醉不归!”

谈及于此,蒋济想起齐王之事,说道:“都督,陈令君从武汉奉诏而来,欲册封都督为齐王,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子通有何想法?”

蒋济说道:“今陛下之所以封都督为齐王,皆因武汉流言四起,言都督有自立之心,为释君臣之嫌,故以齐王封都督。”

“韩信故事在前,望都督切勿奉诏。如若奉诏,纵能得一时之盛,但难得一族之兴。”

蒋济虽追随霍峻多年,常为其出谋划策。但在大事上,蒋济更多是主张效忠南汉,而非像蒯通那般怂恿霍峻自立。

今齐王诏令而来,蒋济特别担心霍峻因军功崇高之故,脑热之下接受了刘禅册封齐王的诏令。

“如不受诏,子通以为孤当如何为之?”霍峻问道。

蒋济沉吟少许,说道:“都督不如以伊、霍为前事,立誓弗受齐王,请陛下收回诏令。”

说着,蒋济笑了笑,说道:“不得实,当得虚。都督下齐之功,陛下当有重赏!”

“善!”

未过多日,陈震持诏令而来,欲封霍峻为齐王。

大帐内,陈震持诏而宣,禀述霍峻历来功绩,说道:“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冰,非君攸济,朕无任焉。齐郡、琅琊、北海、东莱凡四郡,封君为齐王,锡君玄土……。”

陈震宣读完诏令后,霍峻拜而拒绝,沉声说道:“昔姜尚、伊尹匡扶国事,尚未得封王爵。峻德薄之人,未敢受之。且高、中二祖有遗令,异姓不得封王,峻安敢受之!”

陈震代刘禅假意挽留,说道:“昔韩信取齐为王,助高祖定鼎中原。今江陵公之功不下韩信,如不能为王,陛下难以为酬,愿江陵公领诏。”

霍峻继续推辞,说道:“王爵者,需有弥天之功。峻奉遗诏以来,贼人盘踞旧都,作乱中原;流言乱京,非议君臣。峻仅小功,弗敢受之。”

说着,霍峻语气沉重,说道:“齐王者,峻誓不为也!”“如此~”

陈震犹豫几下,扶起霍峻说道:“江陵公之语,臣当回禀陛下。北伐下齐之功,陛下当会另赏!”

霍峻满脸笑容,说道:“陈令君奔波辛劳,孤已备下薄宴!”

陈震语气如常,说道:“大司马无需多礼,今封诏之事反而叨扰大司马用兵。”

“今两军对峙,难言麻烦!”霍峻笑道。

陈震念起邓芝书信,说道:“邓伯苗来信曰,去岁轲比能已除蒲头,轲比能统一漠南,帐下控弦之士不下十余万骑。今冬将会起兵南下,从并州入河北,劫掠诸郡。”

轲比能以战马换取邓芝在鲜卑的停留,其日期到后,邓芝见未能成事,又继续停在鲜卑,帮助轲比能剿灭蒲头。随着蒲头剿灭,轲比能已无对手,漠南草原被其一统。

见蒲头灭亡,邓芝再次向轲比能请求出兵。因蒲头就灭之故,轲比能大喜,同意了邓芝的请求,并设计好入寇的路线图。

邓芝见任务完成,先书一封与武汉,而后向轲比能请求归国。轲比能舍不得邓芝,欲用高官厚禄封留下邓芝,让他为鲜卑效力。邓芝严词拒绝,并担心轲比能强留,深夜率侍从出走。

轲比能并未追击邓芝,仅是感叹邓芝德才双全,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霍峻浏览邓芝书信,笑道:“无伯苗为汉奔走,鲜卑安会与汉室联络?今轲比能袭扰河北,曹魏分身乏术,此将大利我军尔!”

陈震微叹了声,说道:“轲比能袭曹魏虽喜,但陛下闻轲比能统一漠南却深感为忧。担心鲜卑如匈奴势大,我汉一统天下将受其钳制。”

霍峻将邓芝书信收下,说道:“鲜卑非匈奴,季汉非前汉。今形势不同,又岂会重演汉匈之故事?”

鲜卑与匈奴不同,匈奴具有相对完整的继承、社会制度,鲜卑更多是杂糅在一起的游牧民族,内部缺乏文化载体,内部矛盾重重。无漫长时间去演化,鲜卑很难发展到匈奴阶段。

南汉与西汉形势不同,更不会上演汉匈故事。西汉时期,河西、河套不为大汉所掌握,才导致西汉初期处处受束缚,进而才有汉武帝时期的疯狂战争。

得益于两汉常年经营,南汉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驱除盘踞在河套的鲜卑部落,恢复朔方诸郡。有河西、河套为屏障,鲜卑很难对大汉构成较大威胁。

陈震少经战事,不能理解霍峻话中的深意,仅是笑说道:“大司马既有此言,陛下或能安心矣!”

是日,霍峻邀陈震赴宴,众将列席作乐。

次日,陈震便以事务紧急为由,拒绝了霍峻的挽留,从原路返回。

陈震至寿春时,刘禅已收到陈震的消息。

果如蒋济所言,得知霍峻真不受齐王诏,刘禅长出口气。但为了表示对霍峻的恩宠,以及对霍峻功劳的推崇,刘禅下制令重赏。

将枝江县授予霍峻,与江陵县一同成为江陵公的封地,另如霍弋所言赐美女六名。

除以上之外,刘禅亲制言,江水之南,由朕经营;淮水之北,公当勉之。赐天子九旗与霍峻,由霍峻全权负责对魏战事。

刘禅下诏与诸葛亮、陆逊、黄权等将,大司马建九旗出教令,如朕亲诏。教、制二令如有相违,淮北之事以教令为主,江南之事以制令为大。

使者更是重量级,由张昭持符节,代刘禅出使军中,颁布制令。

当霍峻收到刘禅所下的诏令,纵他已是执掌大权,但今下亦是有所动容。

君帅出教令,天子出诏、制等令。

古来天子之令大于君帅教令,从未有君帅大于天子令。即便是曹操,其册封百官,更多说挟天子之令以封百官。

今刘禅为了礼遇霍峻,或是说为了便于霍峻北伐灭魏,竟直接将大司马的教令上抬,节制诸葛亮、陆逊等军,拥有委任官吏的权利。

当然不是没有限制,即需有天子九旗为在场的情况下,霍峻的教令才高于天子令。日后刘禅收回天子九旗,霍峻的教令不复大于天子令的效果。

即便如此,不得不让人惊叹刘禅的大气,以及霍峻的权势之重。

当日,霍峻营建天子九旗于帐外,另配刘禅所赐的鼓吹、金鈇钺、曲盖等征伐之物,气势张扬。若不细察去数依仗,不知者还有以为是天子出征。

蒋济远而观之,偷谓霍峻曰:“权皇帝,可止尔!”

霍峻出于低调考虑,遂将九旗改为七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