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钢放下木桶，“哦？这马到底什么来历？”
赵珏得意地仰起脸，拖长了音调道：“……这马是朝鲜的上等贡马。”
华钢脸色微微一变。
朝鲜的贡马黑市上的价格要卖到十两银子一匹，而且朝鲜进贡的上等马一般都是用作战马的。
“战马……”华钢低下头摸着脸颊的疤痕，“这倭国和尚哪里来的战马？”
“据说有两个朝鲜马贩运了几十匹上等马到北平贩卖。”赵珏往华钢身边凑了凑。
“几十匹？”华钢又是一惊，大明对于战马的管理向来十分严格，几十匹战马怎么会漏过重重关隘来到北平，华钢心里咯噔一下。
“而且据说已经被一位神秘买家全部买走了。”赵珏又补充道。
“神秘买家？”华钢觉得脊背传来阵阵寒意。
赵珏看了看华钢，冷笑道“钢哥，我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样，这神秘买家就是燕王吧。”
华钢一摆手，“也不能这么说，这事没有实据。”
“私买战马，”赵珏压低了声音说，“这燕王是要干什么。”
华钢看了看身后的梅霜，梅霜神色如常，似乎根本不愿听赵珏说话，赵珏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闭上嘴巴。
“一切都还是猜测，”华钢止住他的话头，“我们还是继续追查良海要紧。”
“你们两个拎桶水怎么这么久？”
胡同深处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会就见余一子踢踢踏踏地朝他们走来。
“哎呦喂，”余一子走到近前，对赵珏说：“这不是把煮熟的鸭子搞飞掉，天下无敌的小公子回来了么。”
赵珏受不得这样的撩拨，把眼珠瞪得溜圆，捋起袖子就要跟余一子干架，却被华钢一只手按住动弹不得。
华钢把头转向余一子说：“余兄，你别取笑他了，这次我们赵千户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余一子看了赵珏一眼，“哦？真找到了线索？”
华钢便将赵珏查到良海的马是从朝鲜马贩处得来的消息跟余一子讲了一遍，但没提战马的事儿。
“朝鲜马贩？”余一子兴致勃勃地说：“这北平城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不过这么晚了，羊角市已经没人了，不然我们今天就可以去查一查。”余一子有些惋惜地说。
赵珏冷哼一声，“再晚都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余一子提高了声调。
赵珏得意地说：“我查到了他们住在哪里。”
大明朝除了官办的驿站，有些牙人积累了钱财，便置办了宅院供来往的客商居住，一来以提供住处和吃食赚钱，二来可以撮合买卖从中抽佣，这类地方被称为“歇家”。
赵珏打听到两个朝鲜马贩就住在西城的一间“歇家”之中，梅霜自己回了都司衙门，三个人马不停蹄就往西城赶。
中山王徐达占了北平之后，为了防备蒙古人的反扑，减少守城的压力，便废弃了元大都的北城墙，在其南面五里一线另筑新墙，这样就将元大都北城人烟稀少的一部分拦在了城外，但西城和东城基本保持了元大都旧时的样貌。
三人来到西城的咸宜坊，这一坊离羊角市最近，所以商人和牙人都喜欢在这里置业，大大小小的歇家便也最多。
余一子从小在北平城长大，对城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光听赵珏说了一个店铺的名字，便毫不费力地带着他们两个找到了地方。
余一子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钢哥，前面就是了。”
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走在余一子身后的华钢举目望去，只见金色夕阳的余晖里，有一座泛起金色光芒的大院落，门边竖起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面布幌，上书“牛马老铺”。
三人走近一看，这院子却是大门破旧，围墙斑驳，幌子也是丝丝缕缕一副寥落的景象。
“什么破地方……”赵珏嘟囔。
“商人走南闯北，也不过得些糊口的微利。”余一子冷哼了一声道，“哪里舍得住太好的地方。”
“不过是生性小气罢了，”赵珏反驳道。
余一子还想说话，门口的一个小厮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三位贵客，天色已晚，可是要住店？”
华钢刚想开口，余一子抢在前面道：“是啊，是啊，我们远道而来，准备找个地方住下。”
华钢迷惑地看了看余一子，“我们不住……”
赵珏在身后拼命地拉他的袖子。
那小厮继续问：“三位需要什么样的客房？有没有需要寄养的牲畜？”
“哦？”余一子好奇地问：“你们这还能寄养牲畜？”
那小厮笑了，“三位贵客，您不看我们的幌子上‘牛马老铺’可不是白叫的……”
“而且我们这寄养，只收些草料钱，”那小厮补充道。
“哎呀！”余一子一拍大腿，十分懊丧地说：“早知道我们就把马匹拉过来了，不留在那羊角市的塌房了，那里还要抽佣金呢。”
“您下次再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马匹拉到小店里来。”那小厮十分恭敬地说。
赵珏走上前，低声问那小厮：“小哥，你们这最近可有朝鲜的马贩？”
“您问这个做什么？”小厮一脸警惕地问。
赵珏继续压低声音说：“不瞒小哥，我们也是从那里贩了一些上等马过来……”
那小厮笑了，“白天你们在市上没见过么？”
赵珏吐了吐舌头，“我们路上耽搁了，到时已经闭市了。”
“有也无妨嘛，”小厮嘿嘿一笑，“大家各做各的生意。”
“小哥，是不是有这样的客商？”余一子笑眯眯地说：“如果有的话，我们可以商量一个价钱，省得被客人两边压价。”
“贵客可真是精于此道。”小厮由衷地赞道。
“整日劳劳碌碌的，”余一子有些感伤地说，“就是为了这点薄利，不得不如此啊。”
小厮行了个礼道：“贵客如此精明，必定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小哥，大家都不容易，”赵珏插嘴道：“你倒是说说到底有没有贩卖朝鲜马的客商？”
小厮想了想，“我与三位贵客有缘，就如实相告了。”
“我们小店确实来了两个朝鲜的客商，他们带了几十匹上等朝鲜马。”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露出欣喜地神色。
“不过，马已经被人悉数买走了，而且今日一早人也被官差捉走了……”小厮有些无奈地说。
“被官差捉走了？是哪里的官差？”华钢急忙问。
“官差中有一个是我的族兄，”小厮挺起胸膛说，“他是在布司当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