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蛛行动”到了捷报频传的阶段,公安局长明天罡在清晨接到王国治的电话,对方很激动,说:

“明局,徐迪要自首。”

“好啊!”明天罡闻之喜悦,毒网中排列徐迪是第四号人物,选定他作为突破口,是三年前定下的目标,金雕王国治功不可没,以后庆功时奖掖他。

“您看,让他到专案组吗?”

公安局长思考后,决定道:“不,他自首的消息暂时保密。”

蓝牙蜘蛛徐迪主动爬出蛛网,投向光明,要捕猎它的人欢迎,同类要恐慌了,不可能安然呆在洞中,逃窜也说不定。四只蜘蛛都有专人严密监控,他们谁也跑不掉,明天罡担心受惊动的蜘蛛停止作恶,这样影响到人赃俱获。

“徐迪他?”

“哦,我来安排。”公安局长问,“环境怎么样?”

“明局,我在……”王国治说出自己所在的姐姐家山间小村名字,山村的房子东一所西一所,顺山势选平整处造屋,他说,“我们很安全。”

“你们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赶过去。”明天罡说。

“哎!”

公安局长用几分钟时间思考徐迪自首的安排,不能回到城里来,回来消息就可能走漏。他在一张地图上找到王国治说的村子,从那里再往前走,岔路下山是一个镇子,有一个森林派出所,可以安排徐迪在那里。他直接给森林派出所长打电话,做了详细的安排。

“明局。”戴涛进来。

“来来,我正要找你。”明天罡说。

“您先说?还是我……”

“你说吧。”

“明局,我想抓佟铁伟。”刑警支队长说,对佟铁伟的调查有了突破,虽未找到他杀人的直接证据,却出现一条新线索,或者说捡起一个旧案,有了逮他的理由,“我见了韦克。”

韦克?明天罡始终未把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当年制绳厂时任保卫科长的佟铁伟梦游杀妻案中,韦克是关键证人守口如瓶,致使一桩旧案谜底十五年未揭开。

“他说了八十万公款去向。”戴涛说。

十五年后的今天,韦克揭露佟铁伟逼迫妻子向他索钱,及佟铁伟多次参与赌博的事实。我们作为故事把佟铁伟的案情真相叙述出来:

世上许多事情的起根发苗往往是莫名奇妙的。一次开工资后,制绳厂的几个哥们猜令喝酒:鸟名贯串令。

鸬鸶捻线,十姊妹买去绣鸳鸯;啄木为舟,杜宇撑来装布谷;画眉年少,告天不嫁白头翁。

身为保卫科长的佟铁伟,发现自己在酒令方面很有天赋,竟每每获胜,八人喝酒,喝倒七个。此次的胜利,使他兴奋好些日子。慢慢冷却过后,他想再喝一次,再猜一次……机会来了,这回不是猜火柴,是猜一个陌生女孩的年龄,比上次更刺激。

大力制绳厂大墙外,有一片人工松树林。在一个清风徐徐的深秋中午,林间一个穿大红裙子的女孩她面对幽深的松林小道画素描。

“猜她的年龄。”一个哥们儿提议说。

“佟科长你来猜,猜对了我们出酒钱,猜不对,你做东。”

佟铁伟已经注意穿红裙子女孩两三天了,昨天曾借故从她身旁走过,尽管在很短的瞬间欣赏她的脸,便感到是如此的愉快。即使猜错了,因猜她输顿酒钱也值。

“二八女多娇,绘画松林中,”佟铁伟凭直觉,她是那个迷人的年龄。他说,“她生在春天,今年十八岁。”

一群愣头小伙子蜂拥到松树林,围住潜心作画的女孩。她原以为他们来看画,谦逊地说:“画得不好,请批评。”

“你多大岁数,一定要实说。”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说。

“我如果不肯告诉你们呢?”女孩停住笔,觉得他们怪有趣的,难道集体求婚不成?

“求你啦”馋酒都馋疯了的瘦子,抖着舞步说,“我给你跳个舞。”

“是嘛。”女孩落落大方,笑笑说,“跳完我就告诉你。”

“说话算数。”小瘦子嚓嚓嚓,动作利落,舞姿优雅,制绳厂的哥们儿并没买他的账,一个说:“翻蹄亮掌的,啥舞?像让开水烫了脚。”

女孩没食言,告诉他们今年十八岁,和春天一起来到三江市。

赢了,这次赢得佟铁伟最难忘,红裙子女孩深邃的目光,使他终生难忘。给他一种狂热的启示,自己在猜的方面具有特异功能。

淹死会水的,是一句至理名言。掌握一门技术自然要施展施展,佟铁伟认为自己有本领——猜东西的特异功能。他终于走进赌场。

佟铁伟和所有赌徒一样,开始赢:猜单双、猜点子、猜字背、猜大小……大把大把的钞票刺激他,**他。从小赌开始,金钱占有欲日益膨胀。发展到千儿八百的赌一场不过瘾,渐渐增大赌注,几万元赌一场。

赌海沉浮,佟铁伟被黑色**,变得贪婪、残忍,丧失了良知。输了钱,他背着妻子将家里定期存款提前取出,最后将妻子的戒指偷出来,扔上赌桌。

善良的王小颖终于发现丈夫的不轨行为,苦口婆心地规劝。佟铁伟赌瘾难戒,花言巧语地说再不赌啦,最后一次,没完没了的最后一次。

“铁伟,你知道那只戒指吧,它虽然不值多少钱,可它是生母留给我唯一的纪念物啊。”

王小颖一次次原谅他,盼望他早日改邪归正,说:“你把录像机卖掉吧,还值一点钱,赎回那枚戒指,剩下的钱你还还赌债。”

“我一时糊涂,对不起你。”佟铁伟竟破天荒地跪在妻子面前,忏悔道,“都怨我,说出戒指的珍贵,当成八千元押在那儿啦。”

“八千元?”

“小颖,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面子上,你先向厂子借点钱吧。”佟铁伟眼睛盯上厂内金库,他起誓发愿地说:“我再赌,天打五雷轰。”

王小颖受骗,就不止一次。她原本抱着丈夫能够回头的希望,向韦克借出八千元钱,交给丈夫,赎回来戒指。她以为一切像噩梦一样过去了,夫妻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佟铁伟并没就此悬崖勒马,背着妻子再次进赌场。

一天傍晚,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闯进家来。

“佟铁伟,”一个汉子掏出雪亮的尖刀,威胁道,“给钱,还是给两根指头?”

“我没钱……”佟铁伟一副可怜相。

“伸出你的左手。”两个大汉恶狠狠地说。

王小颖从惊怔中缓过神来,丈夫又输了钱,债主撵到家,上门讨债而且来者不善。

“照规矩办吧。”佟铁伟将中指和食指放在茶桌上,可怜巴巴地说,“拿去吧,我们从此两清。”

“佟科长,那我们就不客气啦。”大汉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王小颖,那其中的含意相当明确,救不救你的丈夫?也许只这一眼,刺穿她纯洁的灵魂,蓦然间变得十分混沌。想起他们的初恋,蜜月中那段甜甜的生活。归终,她是爱他的。她做出了她走向泥潭深渊、火坑的决定,说,“放了他,明天我替他还清债。多少?”

“两万元。”大汉收起刀子,满脸冰冷,口气依然粗暴生硬,“假若你们夫妇起坏心眼,报告公安什么的,我们可就不认人啦。”

这一夜他们彼此无话,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清冷的秋夜,一种畏寒的虫子悲鸣,温暖的日子毕竟已过去,永远不会再来。王小颖怀着负罪的心情,背回沉甸甸、石头一样重的钞票。佟铁伟丝毫没现出沉重,多少次多少钱,记不清数不清。

一夜,王小颖夜里哭醒了佟铁伟。他动了恻隐之心,问:“怎么啦,小颖。”

“动用现金几十万元,早晚要暴露。”王小颖感到未来相当可怕,她说,“一旦被发现,我们要受到法律制裁。”

佟铁伟忽然感到动用厂子巨额现金已构成犯罪,迟早迟晚东窗事发。他想到某人贪污公款用来赌博已被判重刑。王小颖盗用制绳厂的公款给自己作赌资……结局会好吗?

佟铁伟觉得末日来临,丧心病狂地寻找逃避法律制裁的路,他首先想到腰间的手枪。一个罪恶的念头闪现,杀死知情者韦克,脏水自然泼到他身上。怎样动手呢?伏击他,或设圈套诱他上钩……总之杀人灭口!他没轻举妄动,后来他看到国外一则报道,一个夜游症患者,夜游时杀掉邻居的一只宠物猫,邻居把夜游症患者告上法庭,后因该国没有对夜游症患者判罚的法律条文而宣无罪。

受其启发,最终拟定出杀人计划:自己先装出患了夜游症,例如夜间打扫楼梯口卫生,故意让女秘书撞见,然后到市医院检查,主诉病情,获得医院出具的患夜游症的诊断书,接着申请不做保卫工作让江涛厂长知道……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动手时,韦克被查出贪污数十万元巨款,拘捕后又对自己贪污公款供认不讳,被判徒刑。

事后,佟铁伟却兴灾乐祸地说:“韦克风格真高啊!把罪行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此言深深地激怒了王小颖,她知道韦克为不连累自己才把罪责全部承担过去,二十几岁,就要在监狱中服刑数年,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毁啦。这幕悲剧的制造者正是佟铁伟,然而他却如此逍遥法外,如此厚颜……她说:“论人格,韦克比你高尚百倍。”

“你?”佟铁伟彻底醒悟,感到妻子爱上韦克。想当初,是自己安排她接近韦克,要不惜一切代价……唉,到头来人财两空,服刑期满韦克出来自然要和她好,我成了……他心一横,杀掉爱妻!

“你们抓佟铁伟吧!”公安局长明天罡说,“让他逍遥十五年,该抓他啦。”

“是!”戴涛的请示得到批准,他没走,局长说有事找他,“明局,您找我?”

“好消息啊!徐迪要自首……”明天罡兴奋道。

“真是好消息,振奋!”

公安局长说本想让你亲自去接待徐迪自首……抓佟铁伟你带人去,此人嫌渉杀人,可能有武器,做他拒捕、反抗的预案。他说:“你派一个人过来给我,专门负责徐迪。”

“朱大兵。”

“行,叫大兵马上过来,我带他走!”明天罡说,“你抓住佟铁伟,马上告诉我。”

“是!”戴涛离开。

明天罡做去山里的准备,电话铃声响起,他接听:“厅长好!”

“告诉你两件事,一……”倪厅长说,省厅毒品专家从药研所于超小实验室提取的东西鉴定结果出来,是制新型毒品K2必用的化学物质,“还有一件事通知你,公安部禁毒局派出的侦察员,已经进入《卧底》剧组,她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有情况给你发短信。”

“明白了,倪厅。”

“发现K2,立刻就收网!”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他们制出K2。”公安局长说。

“好,不能让一只蜘蛛跑掉。”倪厅长说。

“是!”

朱大兵驾车,只他和公安局长,开向山里。

“大兵,徐迪你知道吗?”明天罡问。

“蔘花休闲酒店经理,见过面。”

“你的任务就是……”明天罡讲了朱大兵的任务,“你带他先呆在森林派出所里,等待我的通知,时间不会长,这期间他说什么你记好。”

“是,明局。”朱大兵说,就此他才知道“捕蛛行动”专案组的存在,自己有幸成为该组成员。

在小山村的一个普通民房里,一铺土炕上,坐着一名地市级公安局长,两名刑警,和一名自首者。仪式有些别开生面,像几个朋友聚会唠家常。

徐迪的自首开始前,望眼窗外,一个苍老的背影,她坐在院子中的石头上,他这样开的头,说:

“为了我妈,我自首。”

一个男人的蜕变轨迹,蜘蛛疯狂**一样,要么被雌蜘蛛吃掉,要么成为它的朋友,徐迪没被凶残者吞噬,是他聪明,成为蜘蛛家族一员。他和盘托出自己成为蜘蛛的过程,同“捕蛛行动”专案组毒枭排序吻合,蛛王是黑寡妇林黛玉,二号是红玫瑰刘宛泽,三号是粉红脚于超,四号才是蓝牙徐迪自己。

“佟铁伟呢?”明天罡问。

“杀手。”徐迪答。

“他杀了谁?”警察问。

“杀了谁我不清楚,但是小秃的死肯定跟他有关系。”徐迪说,他只能猜测,实际情况他不知晓。

“大东子呢?”

“小刷刷。”徐迪说,东北话中小刷刷是单位或家庭中的不上数的小人物,也指小跟班的,身份低微的人。

“他是你的下线?”

“不是,但他的身份特殊。”徐迪也说不出特殊的原因,说他特殊是他认识刘宛泽。

大东子和刘宛泽的关系之谜尚未揭开,收押后的大东子闭嘴不配合,几次提审他就三个字:不知道!他是等待命令说什么怎么说,令他想不到的是,除了专案组提审他,任何人都不许见他,刘宛泽根本到不了面前。不过他极耐心地等待,相信刘宛泽一定能来看自己,会告诉怎么做。

“张俊池是做什么的?”明天罡问。

“哦,你说制片人,他住在我们酒店。”徐迪说。

几名警察交流目光,说明徐迪不识张俊池真面目,也不奇怪,贩毒集团规矩,单线联系铁原则。

“徐迪,你的下线是谁?”刑警问。

“洞若观火。”

“像网名。”

“是网名,他网瘾很深。”

“他的职业……”

洞若观火是小树叶洗涤剂公司的司机,真名叫没人叫,他喜欢别人称他网名。徐迪将毒品交给他,混在洗涤剂用品中,送到全国各地……又一个嫌疑人浮出水面。

已是上午十点钟,明天罡决定动身去森林派出所。按事先说好的,不惊动老太太。王国治怕外甥和母亲告别时失控,嘱咐道:“千万跟平常一样,不能让你妈看出来什么。”

“嗯。”

“一定啊!”舅舅再次叮咛道。

徐迪先出门到母亲的身边,说:“妈,我回街里啦。”

“走吧,哪回回家都是屁股没坐热就走。”母亲嘟哝道。

“下回回来多住几天,妈。”儿子许诺道。

“你总这么说。”母亲说,问,“国治你也走哇?”

“一起走,我还有事。”王国治说。

“你不是退休了吗?还忙。”姐姐说。

“确实有事,姐,过几天我来接你,到城里住些日子。”王国治说时声音很大,显然不只给姐姐听,还有外甥,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母亲,清楚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两辆车钻入山林,他们去了山下的森林派出所。车上,明天罡在想刑警们的行动。

戴涛率领抓捕组逮佟铁伟,他不在禁毒支队里。刘宛泽去影视城拍戏,翁力在家主持工作,车给他使用,刘宛泽指示佟铁伟服务好翁队,他做到了,影子一样跟着翁力。昨天下班前,他向领导请一天假,翁力准了假。

佟铁伟请假主持朋友的二婚婚礼,他业余时间做主持人,声音好会说又懂婚俗。婚礼在一家酒店举行,戴涛在酒店门前布置好,先派一名刑警进去,看看里边情况。

“高峻,你进去。”戴涛命令道。

“是!戴队。”

高峻进酒店侦查,戴涛命令道:“做好冲进去的准备。”

抓捕组人员各就各位,听候命令。

很快,高峻出来说:“佟铁伟正在主持婚礼,接近尾声。”

“我们等一下。”戴涛说,“等他主持完。”

刑警冲进去,佟铁伟以为抓什么人,做出协助的架势,当手铐铐住他,还说:

“你们开什么玩笑?”

“佟铁伟,你嫌渉一起刑案,跟我们走吧!”戴涛严肃道,刑警带走嫌疑人。

从森林派出所回来的路上,明天罡接到戴涛的电话,他说:“明局,佟铁伟抓到了。”

“好,今晚八点你到604号。”明天罡说。

“是!”

车子继续前行。

“老伙计,佟铁伟到案了。”明天罡说,车上只剩下王国治,他们回到了特别状态,“你看这样安排徐迪行吧?”

“可以吧!”他们之间在这样场合没客气,换个人不会用如此口气跟局长说话的,不满意说满意,满意说更满意。

把徐迪送到森林派出所,公安局长命令基层派出所长,封锁徐迪在此拘押的消息,任何人不准接触他。

“我保证!”派出所长向局长做出保证。

留下朱大兵,明天罡又叮嘱一番,然后和王国治一起离开,他说:“老伙计,你立大功喽!”

王国治一边驾车一边说:“我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啦!”

“我看你刀枪入不了库,”明天罡方说,“蜘蛛还在洞里,要赶它们出来,捉住他们,没你这只金雕不行啊!”

“蜘蛛可不怕我,遇到狼蛛还不吃掉我?”王国治说,狼蛛能吃掉鸟,但并非金雕。

“狼和鹿你都能打败,还怕区区几只蜘蛛。”

以上的对话属于两位老战友斗嘴练舌,接近城市时话题回到正题,明天罡说:“今晚我们研究最后战役。”

并非今夜天空黑暗,蜘蛛纷纷出洞,有些躁动不安迹象。首先是刘宛泽找林黛玉,说:

“停止!马上停止,想活命的话。”

“你慌什么?”

“我慌?我看到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呢?耸人听闻!”

他们的焦点是生不生产K2,刘宛泽一开始就反对到三江生产什么毒品,但他阻挡不住,某种意义上说林黛玉也阻挡不住。

“那就等着掉脑袋吧!”他说。

林黛玉膨胀很大的头注射了甘露醇一样挤出些水分,清醒了许多,面对的是一个反水警察,他的情报很重要,几年里没出现闪失,刘宛泽的情报起到救命作用,她说:

“你听到什么?”

“逮我们的人在路上了,很快冲进来。”刘宛泽说,比喻很生动,酵母片一样有助她的消化,“大东子抓了,佟铁伟今天也抓了,他们已经动手,下一个可能是你,可能是我,我们谁都逃不掉。”

“说得太悲观了吧?没有什么迹象啊!”她迷惑道,“要动手,警方早动手了。很平静嘛!”

“敲锣打鼓地喊叫抓毒贩?搜集、固定、完善证据,最后人赃俱获。信不信由你们吧,我尽心尽力了,该想想怎么活下去。”刘宛泽说,“我再提醒一句,赶快停止,大概还有挽救的可能。否则,我们都走到了尽头。”

林黛玉控制自己使用大脑。

“徐迪呢,他的事……”他问。

“人已经离开三江。”林黛玉说,今天上午徐迪给她发来一条短信,说在一列D字头火车上,“他没问题了。”

“你确定他已离开?”

“确定。”林黛玉说。

口气如此坚定,刘宛泽便离开了。林黛玉思考他说了两遍的话,觉得有道理,有必要见张俊池。

见面后未等林黛玉开口,张俊池便问:“准备好了吗?”

两天前,张俊池找她,说:“我已经出产品,用你的洗涤剂包装,然后混在你的货里边。”

“你用哪一种包装?”

“密封塑料瓶子,普通的最好,不显眼。”

林黛玉遵命准备。

“包装物送到哪里?”

“你准备好就成,用时我去取。”张俊池说。

三宝影视城内生产毒品,一般人想不到。警方破获的制毒案,制毒工厂或车间,都在偏僻地带,怎么会在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张俊池就这样做了,生产出新型毒品K2。

“准备好啦。”林黛玉先说完成了任务,马上说,“形势不太好,我为此来见你。”

“形势?”

“有两个人给警方抓了,他们是……”林黛玉讲大东子和佟铁伟,说,“佟铁伟知道得更多,一旦招供,麻烦就大啦。”

“刘宛泽呢?他捞不出来他们?”

“正是他让我们马上停止,”林黛玉说,“他说警方可能布控我们多时,采取秘密手段,我们才未发觉。”

张俊池思谋,说:“停下来!生产出来的这批东西马上运走。”

“有多少?”

“量不是很大,用两只箱子,”他用手比量大小,说,“你负责送到铁岭……”

运送毒品到外地,林黛玉轻车熟路。几年里,小树叶洗涤剂公司的运货厢车,不知运出多少毒品,方法都是将毒品隐藏在洗涤品的包装物中,混在货物中上路。此次,张俊池决定K2也是这种运法。

“明天我亲自交给你,分装后马上运走。”张俊池说。

林黛玉只好按命令行事。回到家里,她问于超:“你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没有?”

“没有啊!”于超问,“怎么啦?”

“唔,没什么。”

“那你?”

林黛玉做的事丈夫于超只知道部分,张俊池到来,在三江制K2,她没让他知道,也是团伙的规矩,核心的四个人物,除了她也只刘宛泽知道。

“你清理实验室,把与K2相关的痕迹都清除掉,干净彻底。”她说,“立刻动手,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K3呢?”

“停,停下。”她说。

在K2基础上研制K3配方,于超提出来的,他说:“肯定比K2纯度更高,制作成本更低。”

成本低意味利润高,林黛玉说:“你搞吧。配方出来我负责卖,这次不是五十万,没一百万不出手。”

于超真是研制毒品的天才,很快有了突破,基本成形。再有几天,配方即可出笼,忽然停下来,在即将成功时刻停下来,他有些不情愿,争取道:

“晚几天,配方……”

“保命要紧,不管什么配方了。”她急赤白脸道。

于超断定出事或要出事,不然她不能决定停止研制K3配方,他说:“我这就去清理。”

“一点儿痕迹都不能留!”她强调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说嘛!”

“做好你的事,甭问别的事。”林黛玉问一件事,“汇夏威夷的钱有多少啦?”

于超举起手掌,表示出数目。

“五百万,买别墅不够,你想办法再汇出一些。”林黛玉指使道。

最终目标两人定居夏威夷,他们喜欢美丽的“原始之家”,做好了随时出逃的准备,护照已办好,“尽快汇钱出去。”

“我去办!”他说。

佟铁伟听到月光从开得很高的窄小窗口爬进来的声音,监号里再没别的响声。生死的分水岭陡然出现,他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生的希望,谁也挽救不了。

夏威夷一词源于波利尼西亚语。公元4世纪左右,一批波利尼西亚人乘独木舟破浪而至,在此定居,为这片岛屿起名夏威夷,意为原始之家。

刑警支队长宣布逮他原因时,说自己嫌渉一起刑案,没有说哪一宗,至少是有一宗。

别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曾做下的四个案子,哪一个都够枪毙。十五年前,利用人类未解之谜,法律又无明文规定,以夜游症假象杀掉妻子,最终逃脱了,重要的原因是二叔做了三江市长,他摆平了此事。这次二叔是指望不上了,后三宗案子,查实一个也没有生的希望。

佟铁伟的后三桩命案按时间的顺序排列,先杀杨树林。

“铁伟,你去除掉一个人。”刘宛泽说。

“谁?”

“杨树林。”

佟铁伟有些不解,他说:“杨树林不是正用的线人吗?”

“他太尽职啦,越界!”刘宛泽的话充满嘲讽和不满,他说,“杨树林的存在,对我们很不利,必须除掉隐患。”

越界,杨树林越过的是生死界。对佟铁伟来说,刘宛泽就是掌控自己的魔鬼,不听他的都不行。

“我去。”

“你打算用什么家什(凶器)?”刘宛泽问。

“刀,枪,锤子……”佟铁伟说出一串可致人死命的东西,“什么方便就用什么。”

“你的绳子玩得油(熟练),用绳子吧。”刘宛泽说。

一条绳子成了杀人凶器。刘宛泽协助佟铁伟杀人,他以和线人秘密接头的借口,将杨树林骗到极其僻静处,也就是说,佟铁伟在当时任禁毒副支队长的刘宛泽面玩绳子——行凶。已经断气的杨树林竟然马上苏醒过来,他因撇下孤儿湾湾无人照顾不肯死去。最凶恶的心给父爱穿透了,刘宛泽对着一个父亲说:我来抚养你儿子!杨树林这才咽了气。于是就有了三江市公安局禁毒副支队长抚养线人杨树林遗孤的故事,也曾经做为美谈传扬。

三年后,第二个案子是小秃。

“小秃应该清理掉。”这次是佟铁伟主动提出来,请示道。

刘宛泽想了想,线人小秃可不同杨树林。当年杨树林以贩养吸,有为减轻警方打击的目的,主动为禁毒队做线人。而小秃这个线人是局长明天罡交给他和支队长郎多的,只他们两人知道,如果杀死小秃,势必引起明天罡的怀疑,因此他迟疑不决。

“小秃注意上徐迪。”佟铁伟说。

这是决定小秃命运十分关键的一句话。注意上徐迪,触动了刘宛泽的一根重要神经。徐迪是什么人,小秃注意上他,等于听见危险的脚步声,阻止危险前进,需下重手消灭萌芽。

“去吧,利索一点儿。”

“我还使用绳子!”佟铁伟做个勒的动作,很娴熟。

刘宛泽同意。

“我想带上大东子,让他沾沾手。”佟铁伟的手法常规,黑道都这么做,让你沾上血腥背上罪,就永远被控制了。

“不用。”刘宛泽自信牢牢掌握住了大东子,他沾的不是血腥,但却是香气,染毒照样控制他。

建议没得到同意,佟铁伟只好放弃叫大东子跟自己一道去杀人。他说:“需要大东子配合一下,让他叫小秃出来。”

“可以!”

大东子按佟铁伟的旨意,以交易毒品为名,将小秃约到河边。大东子并没有出现,事先埋伏在河边草丛中的佟铁伟,突然袭击,将毫无防备的小秃勒死。

第三宗命案是害打鱼人周发了。刘宛泽在医院听到的消息,那时恋人丁小益无意,或者说丝毫未防备他,说出打鱼人周发见到杀害小秃的凶手(实际是她的猜测),他们在河边约谈。

“快去,赶在他们前边。”刘宛泽急火道。

佟铁伟在那个大雾的早晨,第四条生命要在自己手中的一截绳子上结束,他有了奇异的想像:绳子勒死一条鱼。

民间最常见的宰杀,属于纯粹的勒,典型的是勒狗,还未见有勒鱼的。勒在绳子套中的鱼,它会叫吗?又是一个奇异的想法。叫周发的打鱼人,确实像一条鱼被一根绳子勒死在河边。

前后四桩案子,佟铁伟直到进看守所,恍然看到自己踏上不归路了,窄小的监窗,预示着自由永远失去,属于自己的空间愈来愈小,天空只剩下细窄的一小条,连月光也吝啬了,小到了极限。

“多活了十五年!”佟铁伟不是侥幸,而是感慨,看清楚了生命被装进皮囊中,它正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挤压到消失。剥夺这个词汇蚂蚱一样从青草中跳将出来,这只昆虫充满罪恶。妻子王小颖、杨树林、小秃、周发草叶一样被蚂蚱剥夺——撕碎吃掉。

咦!他伸展下角质的四肢,感觉到双臂蚂蚱一样,生存的跳跃依赖的东西正衰竭,不可逆转的灭亡无法挽救。

“不说,到死也不说。”佟铁伟顽固地想。

其实,即使零口供,照样受到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