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虽已入夏,夜晚却是冷风凌冽。

尤其是那两头通风的桥洞下。

风一吹起,带动护城河上的水汽,吹到人身上,让人寒毛直竖。

“逸哥儿。”温弘深裹着身上单薄的衣衫,忍无可忍地问:“为何你非得让你我二人睡在这儿?我身上还有一些银子,可以去客栈找间房住,洗个热水澡的。”

“表哥,你这就不知道了。”

温承逸邪邪一笑,说:“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不多读一读孙子兵法?这是苦肉计!”

“你是说,故意让你我看的凄惨些,好让那瞿氏来找我们?”

“正是!”

“可……”温承逸左右看了眼,说:“这附近并无瞿氏的耳目,你我就算是冻死在这里,她也不知晓。”

温承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看着没人,说不定就有人偷偷躲在暗处观察我们呢。”

“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去找瞿氏报信,说我们今晚宿在桥洞下。”

“放心吧,表哥,瞿氏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

温承逸一边说,一边特意将外衫脱下,仍由寒风吹得他嘴唇发紫。

温弘深沉默良久,也只能同意。

夜晚的京师桥洞太冷,他只能时不时跑动几步,才能让身体发出些热量。

也不知跑了多少步,跺了多少次冷到发僵的脚,他们依旧没能等来瞿氏。

眼看着到了后半夜,夜风更吹了。

温弘深只觉两颊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逸哥儿,我们还是去睡客栈吧。今日瞿氏恐怕因为你偏帮我,正在气头上,不会来寻咱们了。”

温弘深说完,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疑惑地朝温承逸看去。

只见靠着桥洞墙壁的温承逸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逸哥儿,你这都能睡着?”

温弘深一脸的钦佩。

但很快,温弘深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温承逸一动不动,胸膛也没有任何的起伏,脸色,更是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

像个死人。

温弘深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推温承逸。

只是轻轻的一个力道,温承逸就直挺挺地躺倒在了地上。

深夜。

一道惊吼划破天际。

“来人啊!救命!”

……

消息传到百户府的时候,瞿氏正抱着温浅浅睡得正香。

乍一听银杏敲门进来汇报,她惊得坐直了身子。

“你说,那冒牌货死了?”

银杏点头又摇头。

“准确的说,是生死未卜。”

“他在桥洞下睡着,寒气入体,此刻正发着高烧。”

银杏说着,试探着问:“姑娘,我们要去看望他吗?”

“他人在哪?”

“在那桥洞附近的人家家里,是打更的听到了温弘深的呼救,便招呼附近的人家帮忙救人。”

瞿氏有些犹豫。

这个儿子虽是个冒牌货,但到底是她从小养到大的。

听到他现在生死未卜,她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就在她即将心软的时候,温浅浅的奶音响起:【娘亲,他不过是在桥洞下睡了一夜,真正的二哥哥不知在桥洞下睡了多少年呢!】

听到这话,瞿氏摇摆的心瞬间坚定起来。

“不去!”

“我已将他逐出族谱,他是生是死,与我没有半点相干。”

“是!”

银杏一应声,总觉得她家姑娘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姑娘可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自责。

如今却是听说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却依旧没有任何动摇。

这样的变化,让银杏感到欣慰。

只有狠下心来,才能脱离温家这个囚笼。

“那姑娘好好休息,奴婢退下了。”

银杏吹灭了蜡烛,轻轻退了出去。

这一晚,瞿氏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没想到,闻着浅浅身上的奶香,她竟睡得十分踏实。

……

鸡鸣声响起,天边亮了起来。

经过一晚的高烧,温承逸终于缓缓转醒。

他一侧头,就看到趴在他床边的温弘深。

“表哥……?”

温弘深动了动,睁开了疲惫不堪的双眼。

见温承逸睁着眼睛看他,他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大夫说,人如果今天醒不过来,怕是永远醒不来了。

如果温承逸死了,他恐怕真难回到百户府了。

幸好,温承逸熬了过来。

他激动地扶着温承逸坐起身。

“逸哥儿,你醒了!你身上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的吗?”

“我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嗓子也疼得紧。对了,表哥,这是哪里?这里看着,不像是我们府里。”

他以为自己睡在**,是回了百户府。

只听温弘深说:“你受了风寒,昨晚晕了过去,是我及时喊人,把你救了回来。这是一户农人的家。”

温承逸隐约有些印象。

他点点头,有些急切地问:“瞿氏呢?她可有来寻我?”

他都受风寒晕倒了,瞿氏现在必定心急如焚。

“瞿氏……”温弘深踌躇着开口:“不曾来过。”

“怎么可能?是不是她没得到消息?表哥,你快传消息到府上,瞿氏必定会来接我。”

“我昨夜就托打更人传了消息去,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可能?瞿氏难道不管我这个儿子的死活了吗?”

温弘深想了想,说:“只有一个可能,消息没传到瞿氏的耳朵里。毕竟是陌生人半夜敲门,他们不敢随便吵醒瞿氏。你先等上片刻,我再叫人去通报一次。”

“那你快让人去!”

“好。”

温弘深起身就要出门,恰好遇到这户人家的男人进门。

“哟,贵人醒了?”

男人看到温承逸精神头还算不错,笑眯眯地说:“小人运气好,救下了贵人。只是昨晚请大夫,花了不少银子,还请贵人……将那银子还我们。”

温承逸满脸不屑。

“不就是银子吗?你们且等着,等瞿……等娘来找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

“去做些吃食来,本公子饿了。”

“是是,小人这就去。”

很快,那男人便送来了不少吃食。

都是一些他们平时舍不得吃的,这会儿却一骨碌全拿了上来。

只因温承逸和温弘深二人衣着不凡,一眼就知道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

许是跟家里闹了矛盾,昨日才会宿在桥洞下。

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温承逸见这男人还算识相,吃饱喝足后开口道:“你现在就去温百户的府上,告诉我娘,说我高烧晕倒,住在你家,让她速来看我。”

男人的双眼大亮。

“多谢贵人给我报信的机会,小的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