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让我找不到你一次了,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不好?
纯昇九年来第一次这般绝望,一如曾经,她苦苦的在冰天雪地里追寻,却寻遍了她的世界,也寻不到他的人。
当年的他们误会诸多,纯昇认为裴崇负了自己,所以容易放弃。但如今,只是因为一场没来由的浩劫,或许归根结底,是纯昇这个谋士没有预算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才让裴崇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而如今,纯昇不想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而让他们天人永隔。
夜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连星光,也是如此的少。
纯昇的脚下越来越不稳,可她强制的让自己稳住接着朝前跑,学过的那几个月武功,如今在她身上没有一点体现,她像个羸弱的纤纤少女,下一刻便要瘫在地上。
陈彧跟在她身后,长叹一口气,再如何不舍,也没有办法。她如果找不到裴崇的踪迹,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一场雨,一阵大风,都有可能增加裴崇的危险,消逝裴崇的踪迹,所以纯昇一定要不停的寻找,与时辰作斗争。
突然!纯昇脚下一划!
陈彧暗道:“不好!”便踮起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朝她身旁奔去,然而却赶不上她倒下的速度,待陈彧追上她时,二人都已经滑到了山坡之下。
纯昇的白色衣衫上被刮出数不清的残破的洞,天黑之下,陈彧也不知她有没有受伤,但那么高的山坡滚下来,自己的身上都有些疼痛,更何况是纯昇。
陈彧急忙想去扶起纯昇,看纯昇身上是否受伤。
纯昇就势将一只手放在地上,却意外的触摸到了其他的东西,她猛然间收回手,黑暗之中两个手指触碰之间觉得有些黏,她仔细回味着方才的手感,喊着,“陈彧!快看看我身旁!”
黑夜之中也不是全然看不清的,至少如果凑近了看,是可以看清轮廓的。陈彧闻言,直接匍匐到纯昇另一侧,探过头去一看,果然发觉不对劲,纯昇也靠近前来,竟发觉,是一个人躺在这里。
陈彧将他身上的树枝给拂开,再仔细一看,竟发觉,这人正是裴崇!
“是太子!姑娘!是太子!”陈彧惊喜的将纯昇拉过来,纯昇黑夜中的双眸仿佛装着漫天的星,一看便惊呼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陈彧,快带他到山下寻个地方!”
纯昇甚至没有想先探一探裴崇的死活,径直让陈彧带他到山下去。
“万一……他若是死了呢?”陈彧心中这样想,口上却是万万不敢说的,他犹豫着将手朝他的鼻尖探去,发觉还有浅薄的气息,这才放心下来。
“他还活着吗?”也不知纯昇看到与否,便这样问他。
陈彧笑着点头,“活着!”
“那事不宜迟……”纯昇缓慢的站起来,她从上头摔下来,一路上应该撞到了不少的地方,因为此刻她一动,周身都从内而外的疼痛,但她没有言语,而是帮着陈彧,将奄奄一息的裴崇背上他的背,在一旁引着路,扶着他们,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山下倒真有一些人家,纯昇和陈彧一家一家的敲门求收留,但主人家一件他们狼狈的模样,都是将他们拒之门外。
纯昇看着眼前的破旧的茅草屋,惆怅道,“最后一家了……”
很难想象,有一日当今太子会被他的子民们拒之门外……
纯昇抿着嘴,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婆婆,她一见纯昇他们,便立刻将他们拉近屋里去,“这是怎么搞得,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老婆婆慈祥的看着他们,眼中满是心疼。此刻的她在纯昇眼中,像个收容万物的女菩萨,纯昇感动的落下两行泪痕。
受的苦难终是有所回报,有这样一位好心人愿意收留他们。
纯昇擦了擦泪痕,“婆婆,能取些水和纱布,金疮药吗?”
“好嘞。”老婆婆也没说什么,让浑身是图,肮脏不堪的裴崇直接躺到了床榻上,转身去替他们取东西。
水壶在桌子上,陈彧倒了杯水,纯昇接过,放在裴崇的嘴边,缓缓的,让他喝进去一些,还好能喝进去水,那么药也能喝的进去了。
张婆婆很快取了些东西过来,同他们一起,替裴崇包扎伤口。
他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此时男女有别,也只能就此作罢,没当发现裴崇身上的一处伤痕,纯昇的心上的伤口便仿佛多了一处。
“他身上还穿着铠甲哩!是打仗的将军吧?姑娘是他的夫人?”张婆婆这样问。
纯昇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垂首道,“是的。”
“唉……”张婆婆一声叹气,言语的同时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多战之秋,人人都不好过。我的儿子也去参军了,却再也……再也没有回来……他不容易,姑娘你还要守护他,更不容易。”
纯昇听这话感触颇深,她握着裴崇的手,她此刻不想其他,只想着他能快些醒过来,只要醒过来,一切都好说。
得好心人收留,纯昇在这处也还算放心,只是裴崇日日昏迷着,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纯昇也是懂一些医术的,可裴崇浑身都是皮外伤,纯昇也不知究竟还要如何医治,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每日好生照顾他,盼望他,能够早日醒过来。
陈彧的信鸽仍与京城有所联系,乌柏薇在东宫,朝中大多都是裴崇的心腹,而且有人暗中保护乌柏薇,所以她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姑娘,京城来信!”
“讲。”
“如今朝中的形势是,太子殿下远征不幸身亡,顾将军失踪,生死不定。裴滕禁闭解除,重新入朝参政。”
纯昇为裴崇擦拭着手臂,“他的动作可真是快,裴崇刚倒下,他就能站起来,看来私底下也是蓄了不少得力。”
“我们都小看他了。”陈彧道。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收手,但我没想到,不过几月,他就能东山再起。”纯昇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置身事外的评价,实则透出满满的担忧,她看向陈彧,“方才说……顾将军失踪了?”
“是,信上这样说。”
“来源可靠吗?”
“可靠,是皇帝身边人说的。”
纯昇再次不作声,顾呈衍的军队应当是来了,无非是帮助裴崇,还是帮助彝族人,都该大胜或是大败,如今失踪了,生死不明算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也如裴崇一样,跌落到了某个山脚下了?
这所有的疑问,都要等裴崇醒了,才能得到解答,然而……裴崇何时才能苏醒啊?
纯昇觉得,在这里的时间犹如一个无底深渊,她每日能做的,只有盼着裴崇醒来。她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同裴崇,二人在一起,才能有可能成事,少了一个,便什么也做不成。正如,如今裴崇昏迷,而纯昇眼瞧着京城里裴滕开始取代裴崇的位置,威胁着自己的人,她却无可奈何。
八日,正正八日,裴崇才醒来。
他是在夜里醒来的,他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纯昇仍守在他身边,看到他细微松动的手指,才惊奇的发现他要醒来。
纯昇盯着他,看着他缓缓的睁开双眸,那一瞬间,就好似她整个世界都有了生命的痕迹。
裴崇刚刚醒来,周身疼痛,无法动弹,连开口说话,都觉得两颊在抖动,他只是微微张口,道,“哭什么?”
纯昇这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觉中握着他的手掉下眼泪来,纯昇的眼泪落下来,让他有了冰凉的感觉,也更让他清醒。
这半年,纯昇眼泪掉的极多,仿佛是从前那几年坚强的代价。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身上的伤每日都要换药,所以都好了一半了,他此刻小幅度的活动应当没什么问题了。
裴崇闻言,稍稍动了动自己的身躯,发觉没有一处舒服的,但他却没有言语,而是皱着眉头,挺着疼痛坐了起来。
“不是让你不要出东宫吗?又不听话?”第一句不是感激,不是安慰,而是质问。
可他的质问,在纯昇的心中也是暖暖的。
纯昇的神情从方才的热情开始变得冷淡起来,“你不知死活,我不出东宫,难道任由裴滕在东宫胡作非为吗?”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裴崇这才惊醒,问道,“怎么?我昏迷了多久?他这么快就坐上了我的位置?”
“还没,不过也快了。”纯昇敛目道。
“哼!”他冷哼的声音倒是不小,转而又柔和的对纯昇问道,“能给我喝口水吗?”
陈彧立刻倒了杯水,递给裴崇。
温润的水浸润了干涩沙哑的喉咙,才让裴崇说出的话更加有力气。
“你还没告诉我,昏迷了几日?”
“八日。”
纯昇不带任何情感的道。
“八日?”裴崇大惊,那也确实许久了,算来算去,足够裴滕在宫中为虎作伥了。
他那日从山坡上倒下来后,便昏迷了,剩下的,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包括此时他们在哪里,他也无从得知,想必是纯昇找的一间普通的茅草屋,供自己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