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跑得急,又哭得伤心,气都喘不过来,抬头看向裴砚知,清瘦的小脸爬满了泪水。

因着还没来得及梳妆,青丝散乱披了满肩,有几缕被泪水濡湿,贴在脸上,显得格外凄楚可怜。

“因为我才是景修的妻呀!”她哭着说道,声音颤抖得厉害,三年的辛酸苦痛,委屈忍耐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与景修三年情分,陪着他从布衣到状元,每日辛苦操持家务,侍奉婆母,照管小姑,从未有一日懈怠,小叔刚正不阿,恪守礼教,当真要助他抛弃糟糠,停妻另娶吗?”

裴砚知面色沉沉,视线扫过她哭红的双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没有血色的小脸流下,顺着尖尖的下巴蜿蜒至纤细的脖颈,爬过伶仃的锁骨……

视线再向下,落在她紧紧抓住自己衣摆的小手上。

那只手瘦骨嶙峋,手背上有干裂的纹路,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与她娇软的模样实在不符,此时因着用力而骨节发白,蓝色的筋管尤为明显。

裴砚知眉心轻轻跳动了一下,乌沉沉的瑞凤眼微微眯起,终于开口道:“你说你是他的妻,你可有婚书聘礼,可有媒人为证,可有……与他圆房?”

穗和于巨大的悲痛中找回一丝清明,婆娑的泪眼望向面前高大如山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泣不成声地说道。

裴砚知负在身后的手捏住腕上的佛珠,神情闪过一丝悲悯,说出的话却极其无情:

“无媒无聘是为苟合,何况他并不曾与你圆房,你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与别人成亲?”

穗和张张嘴,想告诉他具体的原因,话到嘴边又咽下。

裴景修说过,小叔为人刻板,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知她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让她留在府里,更不会让她做裴家的媳妇。

她嗫嚅着做最后的挣扎:“我们住进来的时候,景修亲口和小叔说过我是他的妻,否则怎会让我和他一样唤您小叔?”

“那又如何?”裴砚知漠然道,“难道他不曾对你说过什么山盟海誓,不曾给过你什么承诺吗,如果他连誓言都可以不作数,你觉得一个口头的介绍算什么?”

穗和僵直地跪着,一颗心如同泡在冰冷的雪水里,再被人狠狠捅上一刀,原以为已经冻到麻木,鲜血流出来的时候,还是会痛不欲生。

她就那样跪着,微张着嘴,心中万般苦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砚知也不说话,静静地站了片刻,将自己的衣摆从她手中缓缓抽出,叫上一旁红了眼的阿信,向西院而去。

阿信看看他,又看看跪在地上失了魂魄一样的穗和,追上去问道:“大人,娘子好可怜,你不能帮她再劝劝景修少爷吗?”

裴砚知脚步一顿,只是一瞬,又向前走去:“他不配!”

阿信愕然。

跪在地上的穗和也是一震,空洞的目光望着那一袭宽袍广袖的颀长身影大步走远,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她不配。

她不配!

她本就知道他是个冷漠之人,怎么竟妄想从他这里得到帮助?

是因为前几日他曾那样坚定地维护她吗?

可他也说了,他维护她,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他府上,因为这座府邸是御赐的。

所以,他要维护的从来都不是她,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无媒苟合的轻贱女子。

而裴景修不管做得再怎么过分,也是他亲侄子,他给了裴景修一半的宅子,还要亲自去国公府为他提亲。

所以,那短暂的温暖,只是自己的错觉,从始至终,她身边都空无一人。

眼泪无休止地往外流淌,穗和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去往何处,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令人敬畏的背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越走越远,直到转个弯再也看不见……

“大人,您说的他是指谁?”阿信跟了一段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不信大人会这么狠心对待娘子,他不信大人前几日对娘子的呵护都是假的。

裴砚知微微蹙眉,侧目看了他一眼:“本官说的不够明显吗?”

“不……不是,是小的脑子笨……”阿信哪敢质疑他的话,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看也是。”裴砚知嫌弃地丢下一句,径直向前走去。

阿信:“……”

所以,到底是娘子不配,还是景修少爷不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