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快跑!
甘红背着包裹奔跑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追兵,身后的胡人追兵更近了。
她的脸上手上被树枝划出了一道道划痕,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渍,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浑身沾满了尘土和草根,看起来非常狼狈。
她跑了许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中充满了绝望,又带着一丝不甘和希望在林中奔跑。
甘红所在的汉族商队遭到身后胡人的掠夺,为了保她,李尚宫拼死抱住胡人含恨死于其刀下,这才给了她一线生机。
快!再快一点!
跑不掉……就没命!
“小娘皮跑哪里去了!”
“那女的挺会跑的!”
“等找到她后,我们也尝尝公主侍女的滋味!”
那是胡人的声音,他们明明知道她是公主的侍女,他们是冲她来的,他们是冲她手里的密信来的!
她不敢停,周围树木却渐渐稀疏起来。
忽然,她前方豁然开朗,阳光刺目耀眼。
她冲出了阴暗的小树林,来到一片开阔地带。
风呼啸着,吹起她的长发。
她竟然跑到了悬崖边,眼前空****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幽谷。
坏了,走错了路。
她转身,想另谋道路,身后的胡人们已经把她包围了。
“小娘皮,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
胡人们**笑着向她包围而来。
“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甘红声嘶力竭地大喊。
胡人们对视一眼,还真停下了脚步,劝降道:“交出你包裹里的东西,只要你说出公主到底是为什么派你回汉国,可以饶你一命。”
果然是冲她手里的密信来的。
可是她如何能交出密信,公主待她不薄,要是交出密信让乌恩知道公主在盗取胡国机密,公主难逃一死。
就算她交出去了,胡人狡诈阴险又**不堪,她和亲一路走来乌恩的军队作风她们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群人渣手上,她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净!
甘红闭上了眼,下定决心,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身后,留下了胡人们的惊叫声!
悬崖边,有位年长胡人默默站立,凝视深谷。
“老大,那公主侍女跳崖了,要不要下崖去查看。”一位胡人士兵拱手问道,行的是军礼。
年长胡人长叹一声:“唉,这悬崖深不见底又处二国交界,我们要下去查看了势必要惊动汉军,罢了罢了,那侍女应该是死了。”
“可汗特地嘱咐我们不要惊动公主,要是惊动汉军,汉国公主必定得到消息。那侍女宁可跳崖也不肯束手就擒,我们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可汗自有定论。”
胡人们转身,慢慢远去。
*
甘红紧闭双眼,耳畔回**着风声。
她的身体猛地重重跌落到了一棵顽强生长在崖缝的树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不断地翻滚着向下坠去。
“啊——”
小腿猛烈地冲撞到乱石上,耳旁风声呼啸。
包裹被划破,信件纷纷扬扬,四处散落。
甘红疼得险些晕厥。
她挥舞着手想抓住乱石,胳膊被尖锐的石头刮出了长长的血迹,等身子砸到悬崖斜坡上时,堪堪落到石缝中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甘红急促的呼吸,身上刺骨的剧痛,目光迷茫地盯着高处的断崖。
她活下来了?!
她跳崖竟然没死。
甘红忍不住笑了,笑声又喜又苍凉。
许久,也是在等身上的疼痛缓和,她从身上残破不堪的衣服上撕了几块布条,用来包扎被树枝和乱石划破的流血不止的伤口。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手脚没有骨折,但肋骨可能伤到了,腹部刺骨疼痛。
她开始慢慢地往下爬,悬崖陡峭,着力点很少,一不留心就要跌落。
甘红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又绝望又希望,像极了在荒漠里顽强生长的胡杨般坚韧。
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兵都杀不了我,可不能摔死了……
她不断地自我催眠,小心翼翼地爬下悬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抵达崖底,双脚触地的一刹那,甘红差点要哭了出来。
没等她喜极而泣,一队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汉国士兵突然冒了出来。
汉国士兵抓住她的手腕并曲肘提到她的背上,擒拿住了她。
“这娘们终算爬下来了,爷都睡二轮了。”
“胡国那帮头脑简单的蛮人,现在还会派奸细了!”
“抓回去带给将军,我们肯定能升职!”
“胡国竟然派了个女细作!”
甘红听着汉国士兵们闹哄哄的吵闹声,又惊喜又恍惚,嘶喊出声:“我是文晨公主的侍女,奉文晨公主的命令给华彦将军送密信!放开我,放开我!带我去见华将军!”
士兵们瞬间安静,有个士兵问道。
“那你的信呢?”
信……甘红一惊。
*
北地,华府。
华府是北地最大的府邸,其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榍,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
华宏量笑眯眯地喝过二位新儿媳妇的敬茶,单独留下了华彦。
“我听说,你昨晚没有去新妇房里。”华宏量和蔼地询问。
“儿昨晚喝多了,就在书房睡下了。”华彦答。
华宏量心中却明了,知道他还挂念胡国的那位公主,他以前并不在意这位庶子才让他和公主走得近了。
然而,现在他是北地的继承人,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刚想说话,身体却羸弱不堪咳嗽不止,咳了好久等咳停了,才说:“我的身体不好怕是时日不多了,想早点看到你儿孙满堂,让我抱抱孙子。”
又和华彦闲聊了一会,华宏量才继续说,“最近胡国发生了一件大事,乌日图被乌恩杀了,现在胡国的可汗是乌恩了……”
华彦心中一惊,他回想起了与乌恩在战场上的遥远见过,那乌恩身材高大魁伟,面目刚毅。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冷酷残酷的战神一般,手持一柄弯刀,满脸杀气,眼神冷漠无情,仿佛是见过无数的杀戮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你还记得文晨公主吧?那个女娃也是个命苦的,刚刚嫁给乌日图没几天丈夫就死了,汉国也亡国回不来了。”
“现在二嫁跟了乌恩,听说乌恩对她十分宠爱,夜夜宿在公主房里。”华宏量叹息闲聊着,却一直在观察着华彦的神色。
华彦心如刀绞,知道华宏量是要他死心,说:“儿子有事要办,先行告退。”
华宏量点头应许,他知道华彦心里难受,少年人遇到文晨公主这般人间殊色难以自拔,他都能理解,只盼他能早日走出。
华彦面无表情离去,手上青筋暴起,暴露出他汹涌澎湃的内心。
公主,我没能把你接走,现在你已二嫁,终究是有缘无分。
岁月长,长不过留恋,衣衫薄,薄不过红颜。
我能拥有你的时刻,只有深夜里做的梦境。
难道我们注定只有来世,没有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