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不知年代的人妖爱情故事,唐非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仍然觉得极美。每一个爱情故事,不管故事本身平凡或是不平凡,不管是樵夫的爱情,还是王侯的爱情,原本就都是美丽的。
妖精的爱情也是如此。
红锦羞涩的恳求跟着唐非她们回酒店,谢拉拉是个容易心软的主,唐非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反正他们只要了两间房,肖善、丁格一间,她与谢拉拉一间,床挺大,多个人也不会拥挤,而且有她在,红锦也没办法做出勾引谢拉拉之事,遂允之。
是夜,谢拉拉睡右边,红锦睡左边,而唐非则睡在了中间。
唐非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片湖水,湖角落有一株荷花,婀娜多姿;水里有一条锦鲤,活跃好动。一个书生凭栏而坐,吹着玉笛,笛声悠扬。
后来书生见到了一位小姐,温婉秀丽,亭亭玉立。书生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小姐身边有个穿红衣的小丫鬟,也是机灵可爱。
书生忍不住与小姐攀谈,言谈间,小姐颇为文雅,知书达礼。小姐对书生也极有仰慕,分手之际,二人都有些依依不舍,于是约好三日之后依旧在此相见。
书生回家之后,画了一幅小姐的画像,对着画像傻笑了一宿。
三日之后,如约相见。
二人煮茶论话,相谈甚欢。这个小姐不似一般闺秀,忸怩作态,反而事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书生越相处越爱之。
如此往来,二人最终互诉衷肠,私定终生。
他们着实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或是书生吹笛,小姐轻舞;或是小姐摆姿,书生作画;或是书生小姐一齐读诗写字……
书生口中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姐静静听着,一脸羞涩的微笑。
只是他们每次相约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热烈的盯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充满着高涨的火焰。
唐非从一阵寒意中醒来,走出了那个甜美的梦境。然后发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直直的盯着她,唐非有些疑惑,但若换了旁人,不吓出一声冷汗才怪。
唐非小声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红锦闷闷道,“没什么,想起了些往事。”她翻过身,背对着唐非。
唐非重新合眼,渐渐又重入梦境。
她一直以为梦中这个故事不过是讲述两个女子同时爱上一个男子。谁知道竟然不止如此。
小姐与书生一齐逛庙会,原本是很浪漫开心的事情,可是却在遇到城里恶霸之后,变得悲剧起来。恶霸喜欢欺男霸女。像小姐这样美貌的姑娘,恶霸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可是美人自古也不会喜欢恶霸的。而且这个美人并非一般的美人,她不仅厌恶恶霸,还捉弄的恶霸很没颜面。偏偏这个世界的人总是很贱的,得不到总是最好最想得到的,泼辣的不服的更能激起征服欲,恶霸对小姐绝对是势在必得。
不能从小姐身上打主意,就从小姐情人身上做手脚。可怜的书生那日出门去给小姐买花,却再也没有回来。偏偏那日小姐与锦鲤闹矛盾,两妖大打出手,两败俱伤,谁也没能算出书生有难,谁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这位小姐,其实是湖里的荷花妖。
书生就这样被恶霸找人害死了,死的稀里糊涂,尸首被人丢进了乱葬岗,喂了豺狼。
小姐在知晓爱侣惨死后,一天一宿没有说话,最后吟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而后,要化成魔。
一夕之间,杀死恶霸全府七十三口人,杀死山上所有的豺狼,还看不得有情人甜蜜恩爱,非得杀死其中一个才甘心,拆散了不知道多少有情人。
后来,魔化的荷花妖,遇到了一个女子。
在唐非的梦中,只见到了女子的背影,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金子做的圆环,环上挂着把袖珍的小剑。女子清冷的说道,“妖孽,你作恶多端,留你不得。”
然后女子手中多了一把金色的剑,与荷花妖斗在一块。没多时剑便穿透荷花妖的胸口,荷花妖嘴角滴着血,含笑而逝。
或许对于她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随后,锦鲤妖出现,与女子又是一番打斗,锦鲤道行未有荷花妖高,全然不是女子的对手,好在女子也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最后惨败,负伤而走。
唐非心中一悲,悠悠转醒,这样一个梦,到底仅仅是梦,还是多年前的事实?
不得而知。
唐非对梦中到底女子莫名的在意,因为觉得女子极其的熟悉,但也确实不曾见过。
而睡在身旁的红锦,唐非下意识的看她。
红锦却说话了,“我只想跟他相处一天,圆我多年的遗憾。”
“你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唐非试探性的问道。
红锦扫了唐非一眼,“你呢?你当时为什么不杀我,要留我在世间受苦?”
唐非回答不出她的问题,好在红锦也没有真想要唐非的回答,她呵呵一阵笑,道,“你说‘数百年修行,得来不易,你本是无忧无虑的锦鲤,奈何要染上尘世的悲哀’,可我又什么办法呢,我一见染上了啊。”她喃喃道,“若不是我与荷花姐姐赌气,他也不会死了,是我的罪……”
红锦不过是整个故事的看客,暗恋男主角,然后把自己代做女主角,沉浸在故事中不愿意醒来,开始了各种幻想。
红锦,你为什么沉溺于别人的故事,不愿意醒来?你这个可怜的孩子。
或许是太内疚,可那又哪是你的错。
“你帮帮我吧,我想在他的笛声下舞一曲,然后我便忘了这一切,做回无忧无虑的锦鲤。”红锦恳切的看着唐非。
“怎么做?”唐非问道,“让拉拉吹笛,而你伴舞吗?拉拉不会吹笛子。”
红锦摇头,“不用那样,你做个梦就好了。”
编织一个梦境,难不难?唐非缓缓阖上双眼,在脑海中想象一个正在吹笛的书生,面容恬静,眼神柔和,白衣似雪,冠带飘飘。
书生凭栏而站,悠扬的笛声响彻云霄,漫天蝶舞花飞。
红锦立于水波之上,留衣宽袖,足尖点花,扭腰旋身,裙摆成优美的圆弧形,飞扬在空中。每一个动作都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带着离别的无奈,不舍的凄美。
舞毕,红锦看着书生,决然一笑——你只是我的梦,而今,梦要醒了。
再见,书生……
唐非再醒的时候,天已大亮,拉拉还在睡,而另一位睡在旁边的红锦已经不在。她起身下床,发现床尾下方,放在一个鱼缸,里面游**着一尾锦鲤。
抱起鱼缸放到桌上,唐非唤醒谢拉拉,拉拉揉着惺忪的眼睛,迷惑的看着唐非。
唐非道,“拉拉,我捡到了一条鱼,你来决定吧,是养她呢,还是放她?”
拉拉打着呵欠起床,看着锦鲤,道,“放了吧,我想它也不愿意呆在这小小的玻璃里,失去自由吧。”唐非看着锦鲤,“这便是书生的回答,他也希望你不要被无望的爱情的束缚,失去自由。”
仿佛间,唐非好像看见锦鲤留下了一滴眼泪,但活在水里的鱼,又怎么会有眼泪呢?
锦鲤最后被谢拉拉亲手放回湖里,它一直在远处转了好几圈,最后才慢慢沉入湖底。
谢拉拉道,“你看我放了她,她多高兴,一直转圈感谢我呢。”
唐非笑着点头:有谁知道,她其实是舍不得你呢?
相见不如不见,死命执着无望的感情,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