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梁思成与林徽因相处时,并非总是那么和谐。他们经常会因个性和兴趣的差异等原因产生一些不愉快。

林徽因与梁思成性格差异很大。在侄女吴荔明眼里:“徽因舅妈非常美丽、聪明、活泼,善于和周围人搞好关系,但又常常锋芒毕露,表现为自我中心。她放得开,使许多男孩子陶醉。思成舅舅相对起来比较刻板稳重,严肃而用功,但也有幽默感。”

在美国留学头一年,他们之间也曾经经历了感情的波折,有时竟爆发激烈的争吵。林徽因美丽、活泼、聪明,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天生又善于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这使得她在美国这个开放国度里受到极大的欢迎。而梁思成则把时间大多投入到对专业的刻苦钻研中。

上大学的第一年,有一次星期天,林徽因在宿舍里给父亲写信。几个同学来邀请林徽因去野餐,活泼爱动的林徽因一口答应,但要去叫上梁思成。同学们笑道:“我们谁也请不动他,就看你的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你把他请来,今天外出就什么事都不要你做。”林徽因于是特意换了一身好看的衣服,高高兴兴地敲开梁思成的画室。

梁思成一抬头看到林徽因,高兴地指着图纸说:“徽因,你来看,这柱子已经在多大程度上克服了希腊早期建筑那种大方块式的呆板。柱基和柱顶过梁的一点点改变,就使十分稳固的建筑获得了极优美的仿生物体的动态。你再看这爱奥尼亚柱,柱式多么雅致,线条多么流畅,柱体凹槽的生硬被柱顶的涡卷形装饰大大抵消……”梁思成饶有兴趣地跟林徽因讲起了他正在研究的一处古建筑的结构,林徽因一眼就看出,那是雅典帕特农神庙的圆柱和卫城的爱奥尼亚圆柱,她赞同地看着,点着头。等到梁思成说完,她讲起了今天的野餐计划,讲起了和同学打的赌,她说:“你不能让我输给他们!”

梁思成这才注意到,林徽因穿了一双外出野餐的短皮靴,一顶遮阳帽斜斜地戴在头上,显得俏皮美丽。他迟疑了片刻,带着歉疚对林徽因说:“今天我还有好些事要做,你还是自己去玩吧!下次咱们找个好地方一起出去。”

林徽因明白,今天已经没有可能把他从绘图板前拉开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只好失望地独自走了。

在宾大的这段时间,梁思成和林徽因经历了一段感情上的挣扎。因为他们有过“非正式的订婚关系”,梁思成觉得自己对林徽因有责任,所以总想管管她,由于不满意她过多的社交而想限制她的活动。林徽因觉得自己应当享受更加充分的自由,就总是努力挣脱梁思成的种种管束。于是两人间的冲突和争吵不可避免。

那段日子梁思成是极度痛苦的。梁启超把孩子们的争吵描述给女儿听:“今年思成和徽因已在佛家的地狱里待了好几个月。他们要闯过刀山剑林,这种人间地狱比真正地狱里的十三拷问室还要可怕。但是如果能改过自新,惩罚之后便是天堂。”

这是他俩必须经历但必定安然度过的痛苦磨合期。由此,梁思成懂得了男人必须学会宽容。林徽因与那些温良恭敬的传统女性根本不同,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任何人都不可能以任何名义限制她的自由。而爱更需要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才能茁壮的成长。爱不是牺牲,不是占有;爱更应是一种成全。拥有爱情的时候,要让对方自由;失去爱情的时候,更要让对方自由。爱就像风筝一样,你要给它飞翔自由,也要懂得适时把它拉回来。没有自由的爱情,也会慢慢趋向自然死亡。

对于林徽因这位个性鲜明、深受西方文化熏陶的未婚妻,不如顺其自然,给她自由。如果不想失去这份感情,他唯一的选择是信任。

和林徽因在一起,梁思成慢慢练出了一门独家功夫—宽容和耐心。梁思成每去女生宿舍约会,总是心情急切;爱打扮的林徽因,面容、发式、衣袜,哪处都不肯草率,迟迟下不得楼来,经常叫梁思成等个二三十分钟。弟弟思永为此写了一副对子调侃他们:“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公子一等再等终成配。”横批是“诚心诚意”。那时,同在美国留学的顾毓琇说:“思成能赢得她的芳心,连我们这些同学都为之自豪,要知道她的慕求者之多有如过江之鲫,竞争可谓激烈异常。”

他不再反对林徽因与别的男人交往,不反对徐志摩在家中进进出出,不反对与金岳霖毗邻而居,热情为“太太的客厅”服务,甚至徐志摩去世时,他给林徽因带回了一块飞机残骸上烧焦的木片作为纪念品,将它悬挂在卧室正中央,陪伴林徽因终生……

梁思成的这种宽容与温和,给妻子绝对的信任,正是林徽因特别欣赏的地方。

林徽因个性是复杂多变的,情绪也常常起伏不定。

后来,她在和梁思成一起野外考察时常常有这样的情形:体力的透支和恶劣的环境使林徽因的心情坏透了,她抱怨批评落后的社会,诅咒糟糕的道路和天气,嘲笑阎锡山在山西境内铺设的可笑的窄轨铁路……还有那些不顾他们的考察计划,宣称每三个小时必须停下来休息吃饭的脚夫,为了一点小钱把寺院壁画撕下来卖给外国人的猥琐僧人……这一切都让林徽因情绪反应激烈。

人们面对情绪激动的林徽因,常常束手无策。这个急躁激动的徽因和那个快乐优雅的徽因简直判若两人,她仿佛要把情感消耗到极致才能使自己复归平静。不安时,她所思所想全是不安;悲伤时,她的心中充溢着悲伤。当然,看到美丽的景色,发现了珍贵的建筑时,她的喜悦同样强烈而富于感染力。

好友费慰梅曾经描述,林徽因就像一团带电的云,裹挟着空气中的电流,放射着耀眼的火花。如果她性格中没有了这些特征,那么,林徽因将不是林徽因,而只剩下一个不真实的、缥缈的幻影。最了解林徽因的当然是梁思成。每当徽因情绪反应激烈的时候,梁思成总是专注地、坚定不移地按既定计划做事。他的豁达、包容和幽默是最好的镇静剂。很快,林徽因烦乱的心境就会恢复平静。

林徽因好使性子而梁思成善于隐忍,亲戚戏称梁思成是冒烟出气的“烟囱”。但是烟囱偶尔会堵塞便会起争执。1936年初,二人发生过一次激烈争吵,梁思成随即乘火车南下上海办事,林徽因在家伤心痛哭了二十四小时,中间只睡过三四个钟头。没想到梁思成在火车上连发两个电报,同时还寄来了一封信。林徽因对此的体会是:“在夫妇中间为着相爱纠纷自然痛苦,不过那种痛苦也是夹着极端丰富的幸福在内的。”他们争吵,因为彼此在乎。林徽因致沈从文信中就认为,“冷漠不关心的夫妇结合才是真正的悲剧”。

正因为如此,梁林的婚姻是美满的。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也充满了情趣。有时夫妇俩比记忆,互相考测,哪座雕塑原座何处石窟,哪行诗句出自谁的诗集,那甜美的家庭文化氛围总会令人产生李清照、赵明诚在世的感觉。后来,哪怕在抗战时期落在极度艰苦的境地,梁林夫妇都始终相扶相携,相濡以沫。

因个性迥异而引起冲突,一般男人往往能以宽容和忍耐来化解。但是有些事情仅仅宽容是不够的,在这方面,博学多识的梁思成显示出一种非凡的胸怀,甚至是一种君子般的人格风范。

林徽因一生中追求者不断。从伦敦相遇到济南坠机,徐志摩对林徽因的倾慕从未改变,甚至为林徽因不惜与张幼仪离婚。在梁思成与林徽因之间,他始终都是个强有力的存在。他的情感来得是那么直接、热烈,也富于魅力。

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怀念也从未停止。林徽因的许多诗都与志摩有关。然而梁思成始终相信妻子,相信彼此的感情,显得绅士风度十足。对他而言,爱不是占有,爱是付出,爱是成全。婚姻是个天长地久的承诺,与其猜忌防范,不如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梁思成是非常爱妻子的,是绝对不愿意失去她的。但是生活每每都会有意外,有时甚至是对婚姻本身很致命的“外遇”事件。那更是对一个男人气量风度的考验。1932年6月,梁思成外出考察古建筑,林徽因留居北平。梁思成回来后,林徽因十分苦恼地对他说:“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该如何取舍。”原来,在梁思成外出考察期间,她爱上了哲学家、现代逻辑学教授金岳霖,陷入苦闷中。听了妻子的话,梁思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连呼吸都困难了。但他一面感到痛苦,一面又感欣慰,欣慰的是妻子对自己很坦诚。他当天晚上彻夜未眠,想了一整夜,把自己和金岳霖比了又比,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徽因到底和谁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他虽然自知在文学、艺术上都有一定修养,但金岳霖那哲学家的头脑,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他决定把抉择权完全交给妻子。

第二天清晨,他对她说:“真正的爱,唯愿所爱的人得到幸福。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选金岳霖,我将祝你们永远幸福!”当时两个人都哭了。后来,林徽因将这话向金岳霖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没想到这位同样高尚脱俗的逻辑学教授竟选择了弃权:“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梁思成的君子之风获得了同样是君子的金岳霖的尊重。从此以后,他们三人绝口不提此事,坦诚相待,和好如初。梁思成对妻子的温和、信任与宽容,也深深感动了林徽因,她说:你给了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将用我一生来偿还!

对于妻子林徽因,梁思成后来在一次闲谈中曾对人说:“林徽因是个很特别的人,她的才华是多方面的,不管是文学、艺术、建筑乃至哲学她都有很深的修养。她能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和我一同到村野僻壤去调查古建筑,测量平面爬梁上柱,做精确的分析比较;又能和徐志摩一起,用英语探讨英国古典文学或我国新诗创作。她具有哲学家的思维和高度概括事物的能力。”他又笑了笑诙谐地说:“所以做她的丈夫很不容易。中国有句俗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对我来说,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林徽因写诗常常在晚上,还要点上一炷清香,摆一瓶插花,穿一袭白绸睡袍,面对庭中一池荷叶,在清风飘飘中酿制佳作。她对自己那一身打扮和形象得意至极,说:“我要是个男的,看一眼就会晕倒。”在一边的梁思成却逗她道:“我看了就没晕倒。”林徽因笑着嗔怪梁思成不会欣赏她。两口子打情骂俏,情浓似蜜,让一旁的外人看了羡慕不已。

梁思成曾问过林徽因:“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道:“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与梁思成婚后,林徽因为支持丈夫,放弃文学,主攻建筑。而梁思成对爱妻珍若拱璧,挚爱一生。

有人说,梁思成就像一个宏大的结构和支撑,是坚实的基础和梁柱,林徽因就是灵动的飞檐、精致的雕刻、美丽的阑额,他们两个的组合就成为一个艺术品。如果只有厚重,就失去了艺术的飞扬和灵动;如果只有灵动和轻盈,就失去了艺术的坚实和厚重。他们是真正的绝配!

梁思成的胸怀和大度,成就了一个至情至性的林徽因。一路走来,他们始终不曾别离,相互扶持。林徽因和梁思成有很多合照,只要有梁思成在身边,林徽因总是笑得那么开心,那样从容。

滚滚红尘,心安便是最美。身边有你,纵使天荒地老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