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二十日夜。皇宫。
赵匡胤步履匆忙地走向太清阁。一群宦官和宫女一溜小跑地跟在皇帝身后,小心翼翼地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从伺候皇上用晚膳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发现皇帝有些心神不宁。他的目光频频地向殿外张望,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此刻,宦官和宫女们屏着呼吸跟随皇帝一口气登上了太清阁的天台。一阵寒风迎面扑来,把皇帝身上那一袭宽大的龙袍吹得猎猎作响。
赵匡胤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夜空。
好一片星光灿烂。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的天空都是那么干净而晴朗,看不见一丝阴霾。
赵匡胤悬在心间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
侍从们发现,皇帝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多日不见的笑容,不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上苍佑我!赵匡胤眼前浮现出真无道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朕很久以来就想问你一件事了。”春天的某个日子,赵匡胤目光炯炯地盯着真无道人,“朕想知道,朕还有多少寿数?”
真无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他的眼神似乎在说:“陛下真的想知道?”
赵匡胤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他。
真无闭上双目。他的手指在轻微地捻动。片刻后,真无睁开眼睛。皇帝听到了下面这番话:“但看今年十月二十日夜——若晴,陛下尚可活十二年;若不然,大限就在那一晚!”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赵匡胤还是忍不住悚然一惊。
十月二十日夜?
赵匡胤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的寿命为何会由某一个夜晚的天气决定。他觉得这种说法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说是滑稽。然而,真无道人的口气听上去又是那么笃定,令人不容置疑。
十月二十日夜!
从那一刻起,皇帝的心里就悬起了一颗石头。
终于捱到了这一天。
让人无比庆幸的是——今夜星光灿烂!
此刻的赵匡胤久久地凝望上苍,心情激动不已。
朕还可以活十二年!有了这十二年,朕就可以平定吴越和北汉,最终一统天下,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
赵匡胤相信自己再一次获得了上天的眷宠,就像十六年前神圣的天命曾毫不迟疑地降临到他身上一样。赵匡胤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十六年前六军将士在陈桥驿发出的那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和呐喊。
往事历历涌上心头,赵匡胤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忽然间,赵匡胤感到额头上一阵冰凉。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摸,一片雪花即刻在他手中融化。赵匡胤大惊失色。举目一望,满天璀璨的星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头顶上只剩下浓墨般的夜空。
赵匡胤的脸色霎时一片苍白。
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他眼前簌簌落下。
身旁的宦官和宫女们发现,皇帝的脸色与天气一样陡然发生了巨变,都吓得不知所措。
赵匡胤眉头紧锁,呼吸沉重,然后闷声不响地走下了太清阁的天台。
在这个大雪纷飞、朔风怒吼的深夜,突然接到皇帝传他入宫的诏令,委实让时任开封尹的晋王赵光义有些诧异和惶惑。
赵光义匆忙换上朝服,跟随传令宦官从端门进入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已经命人备好了一桌酒菜。赵光义跪地行礼之后,皇帝一挥手,命令所有侍从全部退出寝殿,然后示意赵光义坐下。
举箸时,赵光义偷偷瞥了一眼,看见皇帝的脸色异常阴郁。
老哥今天是怎么了?
偏殿里,被赶出寝殿的宦官宫女围着火炉不停的暖手。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这圣上今晚也怪,一会笑一会怒的,还三更半夜把晋王叫进宫来喝酒,真是邪门了!几个宦官小声议论着,不由自主地踱到窗前,朝寝殿的方向张望。
寝殿中的烛光摇曳不定。忽然,晋王的身影在烛光下来回晃动了几下,好像几次离开了坐席,之后又坐了回去。
几个宦官对视了一眼。不知何故,他们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大雪依旧在漫天飞舞。到三更时分,殿庭的雪已足足积了数寸之厚。宦官们依稀看见皇帝站在雪地上,用一把柱斧戳雪击地,然后回头对晋王说:“好做!好做!”
片刻之后,皇帝的寝殿中传出如雷的鼾声,满腹狐疑的宦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各自坐下来打起了盹。
当晚,晋王留宿禁中。
当殿外传来五更梆声的时候,一个宦官猛然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方才还鼾声如雷的寝殿这会儿却悄无声息了。他有些狐疑地摇醒了同伴。
几个宦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殿庭,轻轻迈进了寝殿。
“皇上……”
“皇上!”
“皇上——皇上——”
几声凄厉的呼喊突然从寝殿飞出,在皇宫的上空迅速**漾开来。
太祖赵匡胤驾崩了。
是日,晋王赵光义在赵匡胤的灵柩前拜受遗诏,登皇帝位,是为宋太宗。
大宋王朝的开国皇帝就这么死了。
这叫猝死。
这一幕扑朔迷离的“斧声烛影”,来自北宋僧人文莹的私人笔记《续湘山野录》。
文莹大约生活于北宋真宗至神宗时期,曾与其时的官宦名士如丁谓、欧阳修、苏舜钦、王安国等人广为交游,其书中所载,多为宫闱秘闻与君臣轶事。文莹颇具史才,且搜罗广泛,曾收集宋初至神宗朝间二百多家文集,其中不乏一些珍贵史料。可见,文莹的记载虽为野史,但仍然具有较大的真实性。所以,南宋的李焘在编撰《续资治通鉴长编》时认为:“文莹宜不妄,故特著于此”,遂将上述记载以附注的形式收录于《长编》中。
令人困惑不解的是,相对于绘声绘色的民间著述,官修正史对于宋太祖死亡的经过却绝口不提。在《宋史?太祖本纪》中,简略得只有这么一句话——“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
官修正史对赵匡胤之死为何如此讳莫如深、惜墨如金?
如此的欲盖弥彰不得不令人疑窦丛生。
关于这桩千古悬案,正史付诸阙如,而私人笔记却有两个不同版本,除了僧人文莹在《续湘山野录》中的记载,另一个版本记录在司马光的《涑水纪闻》中。
文莹的说法是:赵匡胤死前召赵光义入宫对酌,而暴毙时只有赵光义一人在场。
司马光的说法则是:赵光义并未入宫,赵匡胤死时他仍在自己的府邸中。
文莹写到太祖驾崩便戛然而止,关于赵光义即位只说了一句话:“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而司马光则是从太祖驾崩之后写起,详细记载了赵光义即位的经过。
接下来,就让我们把目光再度转回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二十日夜,目睹赵光义即位的整个详细过程,看看能否窥见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据司马光记载,这天夜里四更时分,太祖赵匡胤驾崩的消息突然传进后宫。对于年仅二十五岁的孝章皇后来讲,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无异于一声晴天霹雳。
白天还好好的皇上,怎么说崩就崩了呢?!
孝章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困惑的时候,也不是深究真相的时候,更不是呼天抢地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让四皇子德芳继位。
赵匡胤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德秀和三子德林早亡;次子德昭时任兴元尹兼山南西道节度使,其人远在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市);此刻在京师的皇子,只剩下年仅十八岁的四子德芳了。
皇后当即命内侍都知(宦官总管)王继恩召赵德芳入宫。
王继恩出宫了。他没有乘轿,没带随从,一个人徒步走进了冰天雪地。
之所以独自一人,是因为他不是去召赵德芳,而是去召晋王赵光义。也就是说,他违背了孝章皇后的懿旨。
很快,王继恩便来到了晋王府门前。忽然,他看见门前的台阶上居然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御医程德玄。王继恩大为奇怪,急忙问他:“这天寒地冻的,程医官为何大半夜坐在此处?”
程德玄说:“二更时分,有人突然敲我家的门,说是晋王召见,我出去一看,连个鬼影都没有,只好把门关上。不曾想,我刚一进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我打开门,还是没人。如此一连三次。我担心晋王身体不适,只好赶过来看看。”
王继恩满心狐疑,可顾不上去理会他的话是真是假了,眼下赶紧请晋王入宫即位才是正事。于是把皇帝驾崩的消息告诉了他,然后二人一起叩门,进府向晋王禀明了来意。
赵光义一脸惶悚与愕然之状,低着头在前厅来回踱步,片刻后才吞吞吐吐地说:“让我与家人商议一下。”说完转身进了内堂。
王继恩与程德玄焦急地等候了许久,始终不见晋王出来,索性进入内堂催促:“事不宜迟!再拖下去,天下将为他人所有了!”
赵光义至此才点头同意,随即与二人徒步踏雪走向皇宫。
入宫之后,王继恩让赵光义在直庐(值班室)等侯,打算先去禀报皇后。程德玄忽然说:“应该直接进去,为何要等?”
王继恩一想也对,于是三人匆匆来到太祖寝殿。殿内的孝章皇后听到脚步声,知道王继恩回来了,心下大喜,高声问:“是德芳来了吗?”
王继恩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晋王到了。”
与此同时,赵光义从王继恩身后闪了出来。
那一刻,孝章皇后张大着嘴,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
良久,皇后才无奈地称赵光义为“官家”(宋宗室对皇帝的昵称),说:“我们母子的性命,都托付给官家了!”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赵光义哽咽着说:“共保富贵,不必担心!”
是日,晋王赵光义即皇帝位。
宋太宗就这么闪亮登场了。
然而,宋太祖赵匡胤的猝死之谜却被深深笼罩在历史的迷雾中。
赵匡胤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被人谋杀?如果是自然死亡,那么死亡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被人谋杀,凶手是谁?
面对有限的史料和不同的记载,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断定这桩千年悬案的真相。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从中窥见许多重大的疑点:
第一,如果赵匡胤是自然死亡,正史上必定有患病和医治的记载。但令人遗憾的是,从赵匡胤在开宝九年的活动日程来看,他精力充沛,频繁出巡,还到过西京洛阳,根本没有罹患疾病、御医诊治、大臣探问等等的相关记载。所以,赵匡胤并非死于疾病。那么,是否可能在十月二十日深夜因饮酒过度而猝死,比如脑溢血之类?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赵匡胤是死于突发性疾病,那当然还是属于正常死亡,既然是正常死亡,官方文献为何只字不提他的病情和死因?如此迥异于常的沉默,有时候反而能比语言更有力地说明某些问题。显然,赵匡胤也并非死于突发疾病。
第二,如果赵匡胤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谋杀,那么,谁具有作案的动机、时间和条件呢?
赵匡胤生前,一直没有把两个皇子中的任何一个立为太子。依据五代惯例,身为晋王兼开封尹的人物就是隐然的继位者,如后周世宗便是。所以,赵光义具备准皇储的地位。可问题是,赵匡胤从来没有公开把他定为正式的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赵匡胤仍然随时可能册立太子,以取代赵光义的准皇储地位。(赵匡胤之所以在继承人问题上如此暧昧不清,并不是因为他糊涂,而恰恰显示出他的精明——他可以把主动权随时掌握在手上)。但是这样一来,也必然会导致赵光义的疑忌和恐慌,会刺激他的急躁情绪,更会在客观上迫使赵光义铤而走险,下定抢班夺位的决心——只要除掉赵匡胤,就没有谁比赵光义更有资格和能力继承皇位。所以,赵光义是赵匡胤之死最大的也是当然的受益者。
简而言之,赵光义比任何人都更具备作案动机。
在“斧声烛影”一幕中,宦官和宫女都被赶了出来,赵匡胤死前的最后几个时辰,赵光义是唯一在场的人。所以,他具备充分的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他可以在酒席上趁赵匡胤不备而投毒,也可以在赵匡胤入睡之后,以枕头或棉被之类将其闷毙。赵匡胤一死他就是皇帝,所以他无须担心事后有人验尸看出破绽。
第三,如果我们不采用文莹的记载,那么赵光义是否就没有了作案时间和条件?不。在清人毕沅所著的《续资治通鉴》中,我们发现了这样的记载:“是夕(十月二十日傍晚),帝召晋王入对,夜分乃退。”赵匡胤死的这天傍晚,赵光义曾应召进宫“入对”。显然,帝国一号人物和第二号人物的对话,肯定涉及军国大事,基本上不可能有旁人在场;而且,对话一直到入夜才结束。所以,按此记载,赵光义仍然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打个比方,他完全可能在茶盅或点心之类的东西上投毒,然后从容不迫地告退出宫。
第四,把毕沅的记载和司马光的记载结合起来看,我们还会发现许多耐人寻味的问题。当赵光义回到晋王府后,他肯定在焦急不安地等待宫中的消息。这个消息将由谁传达呢?那当然是宫中的宦官总管王继恩。而这一点,恰好也是王继恩敢于自作主张、违背皇后懿旨的原因。也就是说,王继恩本来就是赵光义的眼线。他的任务,就是太祖一旦驾崩,就要立刻出宫禀报晋王。如果再结合医官程德玄当晚的怪异表现,我们就可以作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推测。
当晚,程德玄为何冒着大雪、大半夜傻坐在晋王府门口?他在等什么?程德玄自己的解释很不靠谱。据他自己判断,晋王府的人深夜敲他这个医生的门,是要让他出急诊。既然是急诊,他连夜赶到晋王府后,为何不进去诊病,而是坐在门口傻等、延误患者病情呢?显然,程德玄的解释是在自打嘴巴,这谎扯得过于生硬。真正的答案很可能是:他在等王继恩的消息。
可程德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官,赵光义为什么会派他在门口等候呢?最大的可能是:赵光义对赵匡胤所投的毒药,正是程德玄配制并提供的。所以,程德玄和赵光义一样急于知晓投毒的结果,才会在冰天雪地中彻夜长坐。《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十二记载:“程德玄攀附至近列,上颇信任之,众多趋其门。”《涑水纪闻》卷一载:“德玄后为班行,性贪,故官不甚达,然太宗亦优容之。” 程德玄事后的飞黄腾达与荣宠不衰向我们表明:他在赵光义的继位登基中立了大功;换句话说,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赵光义的政变阴谋,并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若不然,一个位卑权轻的普通御医,怎么可能仅仅凭借偶然陪着赵光义入宫一趟便成了功臣呢?这显然不合情理。
第五,关于程德玄与赵光义蓄谋夺位的推测,我们还有一个旁证。这个旁证,是程德玄的一位旧友,名叫马韶。在吕夷简等人编修的《国史?方技传》和《宋史?马韶传》中,我们看见了这么一段记载:“马韶,平棘人,习天文三式之学。开宝中,太宗以晋王尹京邑,时朝廷申严私习天文之禁。韶素与太宗亲吏程德玄善,德玄每戒韶,不令及门。九年十月十九日既夕,韶忽造德玄,德玄恐甚,且诘其所以来,韶曰:‘明日乃晋王利见之辰也。’德玄惶骇,因止韶于一室中,遽入白太宗。太宗命德玄以人防守之,将闻于太祖。及诘旦,太宗入谒,果受遗践阼。数日,韶以赦免。”
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马韶是占星师,也是程德玄的故交,因私习天文之学犯禁,程德玄便与他断交,不让他上门。而在太祖驾崩、赵光义即位的前一天傍晚,屡屡被程德玄拒之门外的马韶忽然造访了程德玄,对晋王次日的登基作出了大胆预言。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仅仅说明了马韶的“神机妙算”?或者说明太祖猝死和太宗即位都是不可违背的天意?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其实,这则记载真正透露出来的消息是:十月二十日的太祖之死并非出于天意,而是出于人为;太宗即位也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早有预谋!我们的推测是:马韶是程德玄的故交,对知根知底,因此很可能窥见了这个政变阴谋的某些蛛丝马迹,才大胆地赌了一把,当面向程德玄挑破,目的是要封口费,或者说从中分一杯羹。在那一刻,程德玄的“惶骇”是可想而知的,他既惊讶于马韶洞悉了他们的阴谋,也担心他把这个天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更气愤于他的这种分赃意图。所以他第一时间禀报了晋王,并随后立刻将马韶囚禁。
计划没有被搅乱,次日晋王顺利登基。政变成功之后,马韶的预言不但不成其为一种威胁,反而变成了赵光义秉承天命的证据。换句话说,马韶明显带有分赃意图的这句话,不但不再显得可恶,反而变成了这个新政权的合法性来源。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的。所以,马韶理所当然被赦免了,并且在短短的一个月后,就由一个平头百姓摇身一变当上了司天监主簿。
第六,从司马光所记载的赵光义即位的整个过程来看,每个人的言行似乎都显得有些蹊跷,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什么。当王继恩和程德玄一起进晋王府,把太祖驾崩的消息告诉赵光义并请他即刻入宫时,赵光义的惶恐和犹疑就显得十分做作。而当他进入内室久久不出的时候,王继恩情急之下就说了一句很露骨的话,他说“事久将为他人有矣”,实际上就是督促赵光义不要把戏演过头了,以免功亏一篑。随后三人入宫,当王继恩让赵光义先在直庐等候时,程德玄居然说出“便应直前,何待之有!”这样既果断又迫切的话。很显然,程德玄绝不是偶然介入这个事件的。换句话说,他现在不是以一个普通医官的身份说话,而是以政变集团重要成员的身份在发话。倘若不是与赵光义早有默契,程德玄怎么敢如此擅作主张,说出那么果断强硬的话?
另外一个很蹊跷的,就是事发当晚孝章皇后的表现。当她听到太祖驾崩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召四皇子德芳继位,而不是召具备准皇储地位的赵光义。可见,她对赵光义存有极强的戒备和抵触心理。而当赵光义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反应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恐惧,因此才会央求赵光义保全她和皇子的性命。试问,如果太祖是正常死亡,那么由准皇储赵光义继位就是既合理又合法的,皇后为何敢于擅自打破这种不成文的家法?何况德芳非她所生,不存在母以子贵的想法和抢班夺位的动机。如果赵光义是属于正常即位,她何至于认为自己和皇子都有性命之忧?
所以,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孝章皇后对太祖猝死肯定抱有极大的怀疑,而她虽然不敢断定太祖是被赵光义谋害的,但从她对赵光义的戒备和恐惧心理来看,她的怀疑对象正是赵光义。
第七,赵光义于开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即位,到十二月二十二日就突然宣布改元,将“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元年”。如此仓猝而不正常的改元举动,不得不令人感到疑惑。
了解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改元是中国历代王朝的大典,在通常情况下,继位的皇帝出于对前任皇帝的承认和尊重,当年是不会改元的,而赵光义却公然违背了这个惯例,说明了什么?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改元之时距离第二年只剩下七、八天了,他为何不等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一再名正言顺地改元,而偏要如此迫不及待,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如果赵光义是在正常情况下继位,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而猴急的举动?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光义是在非正常情况下继位的,强烈的心虚导致他不敢再面对太祖的年号;另一方面,压抑已久的权力意志和统治欲望一旦实现,他就再也不愿面对太祖的年号,甚至连七、八天也等不了。
综观上述疑点,再结合我们分析这些疑点时所依据的逻辑和常识,到最后,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宋太祖赵匡胤很有可能死于一场政治谋杀;而凶手,很可能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宗赵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