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战是秦晋在太元八年(383)秋的一场大决战。关于这场战争的性质,我以为具有两重性,既可说是统一战争,又可说是民族入侵战争,详见下篇分析,此处不拟申述,只就谢安而论。历来认为淝水之战的胜利是谢安的巅峰之作,历艰危而不改风度,“谈笑静胡沙”,运筹帷幄,延续晋室,流芳百世。

我以为,这实在是一个误识。谢安非但不是淝水之战的首功之臣,而且其作用是极其有限的。

(1)战前形势及东线淮南大战

东晋政权建立(317)后,与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处于对立地位,晋廷有志之士,欲收复北方半壁山河,常谋北伐。后面将叙及,在谢安当政前从祖逖到桓温先后六人进行过八次北伐,因各种原因,北伐胜少败多,损兵折将,消耗了东晋大量人力物力。而北朝秦王苻坚**平西北后,国势强大,威声大振,凡东夷西羌诸多国家联翩入贡,外交使节盈庭。苻坚免不得骄侈起来,欲图统一,经略江南,于是对东晋形成严重威胁。东晋朝廷得报,下诏书命内外诸臣,整顿防务。孝武帝又下诏求良将捍御北方。尚书仆射谢安亲自揭榜,推荐其兄之子谢玄。谢玄既是一代清谈名士,也是勇猛善战的青年将领,号称“谢家宝树”。当时谢玄担任征西司马兼南郡相,相当于太守职级,晋升谢玄,“内举不避亲”,这当然是英明的决定,连政敌郗超也认为是得人之举。孝武帝于是加封谢安侍中,令其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军事,又授谢玄领兖州刺史,临督统辖江北。谢玄到任后,面对前秦的兵锋威胁,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组建新军。

西晋末年,北方人民流离失所,成为流民,大部分南迁。往南迁移最便捷路线是从泗水、淮河流域南下,经兖州、广陵渡津口(今镇江),到达东晋的北府区域。而北府从津口到晋陵(今江苏常州)一带地广人稀,宜于屯居,对于在胡骑追逼下仓皇南行,而且还想着有朝一日重返故园的北方流民来说,是既安全又便捷的地方。这里可以吸引流民,而流民既可以屯田生产,也可以组成军队。正如桓温所说的“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谢玄出镇广陵后,集合一部分以前本属北府,后来分散开来,处于独立、半独立状态的江淮宿将和流民武装,征发一部分过淮流民予以充实而成军,时称北府兵。其中刘牢之、何谦、田洛都是智勇双全的良将。因为北府兵将是流民,习战有素,且思念故土,热望恢复,所以成了一支当时战斗力最强的劲旅,而且以后对内对外发挥了重大作用,对东晋、刘宋政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晋秦东线淮南大战可以说是淝水之战的前奏。

太元三年(378)四月,即建北府兵半年后,苻坚依彭超的计谋,派西线苻丕大军压境,牵制荆州军,而派彭超、俱难、毛盛率十二万大军直扑淮南,企图攻破广陵,数日后即可到达建康。太元四年(379)五月,秦兵攻拔淮南重镇盱眙,随即将北府将领、刺史田洛团团围困在三阿。三阿离广陵百里,晋廷大震,临江列戍。谢安遣征虏将军谢石沿江设防。当时彭超等率十四万大军意欲乘胜破广陵而取建康,东线战事对晋军十分不利。这时谢玄当机立断,率三万北府兵北上救三阿。彭超派骑兵前来阻击,北府兵闪亮登场,初试身手,在白马塘西与秦骑将都颜大战,阵斩都颜。谢玄挺进三阿,与十余万秦军展开激战,结果以少克众,大败秦军。彭超退保盱眙。谢玄合田洛率五万北府兵反攻盱眙,又败彭超,彭退守淮阴。北府将刘牢之攻破淮河上的浮航,北府将诸葛侃攻破其运舰,焚其淮桥,晋秦双方展开决战,晋军阵斩秦将邵保,彭超只得退屯淮河以北。谢玄率军乘胜猛追,再战于君川,秦军复大败,彭超带几个亲随逃归,后畏罪自杀。

这次晋秦淮南大战,北府兵以五万之众,四战四胜,所向披靡,消灭秦军十余万,仗打得很坚决,充分显示了谢玄的军事指挥才能,以及北府兵的强悍善战。应该说,淮南之捷与谢安是无涉的。三万北府兵击救三阿是谢玄的决断,三追三胜也是转瞬万变的临阵指挥,从现存史籍上找不到只字片语提及谢安的调动或安排。

淮南之战使秦军士气受挫,而晋军士气则大受鼓舞,使东晋朝野看到了以少胜多的可能。没有淮南之战的告捷,就没有以后淝水之战的胜利。

(2)淝水之战的过程

淝水之战是秦晋在太元八年(383)秋的一场大决战。

此前两三年,苻坚就决心伐晋,他大会群臣,当面宣谕:“今四方略定,只有东南一隅,未沾王化。现计我国兵士,可得九十余万,朕欲大举亲征,卿等以为可否?”

有的官员,尤其是慕容垂、姚苌等鲜卑、羌人将领,顺着苻坚的口气,说伐晋易如反掌。但是有几个人却坚持异议。尚书左仆射权翼说:“谢安、桓冲都是江表伟人,君臣和睦,内外同心,伐晋难以成功。”太子左卫率石越认为天象、地利、人和都不在秦这一方。苻坚的弟弟、重臣阳平公苻融也劝苻坚不要伐晋,并且说:“不赞成伐晋的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他们的话。”

苻坚却决心一统天下。他用武王伐纣不顾天象不利而得胜的故事驳石越的天时说,又引夫差、孙皓的江湖之险的不可恃来驳石越的地利说,自豪地说:“以我之众,投鞭可以断流,他们有何险可恃!”诚如唐人胡曾《东晋》诗云:“何事苻坚太相小,欲投鞭策过江来。”他既没有看到晋君并不像殷纣、夫差、孙皓那样**虐无道,民心尽失,一打即亡,作为地道北人更没有看见过长江的滚滚洪流。他的结论是:“我有百万强兵,乘连战连捷的声势,攻一个将亡之国,有何难哉!”

苻坚认为不值得反驳东晋的“内外同心”问题,而这一问题却提前向他警示了。他从有利北方士兵健康角度考虑,计划避开南方炎热,太元八年入秋后才发动战争,在冬季决战。但他想不到的是,晋大将桓冲却于五月在襄阳方面主动地大举进攻。在北方人最怕的炎热潮湿的夏季,晋军攻占两个县城,打败援救武当的一支人马。攻势到七月中结束,桓冲军安全撤退,没有让秦军占到便宜。这是桓冲在淝水之战前夕为了减轻建康压力而采取的一次大规模策应行动,声援了东线的谢家北府兵,使苻坚南侵之师顾此失彼,疲于奔命。事实说明,权翼所说东晋“内外同心”,彼此呼应,是有一定根据的。很明显,谢安并没有规划或左右这一军事行动。

八月上旬,苻坚命阳平公苻融率张蚝、慕容垂等领步骑二十五万人为前锋,命羌族将军姚苌都督益、梁诸军事,把西线托付给这位其实最不可靠的人。然后,在凉风拂地、玉露横天的中秋,大军从长安出发。全军步兵六十多万,骑兵二十七万,运输的船只上万,可谓浩浩****。但是他的兵力很分散,西面从今四川省、重庆市起,向东铺开,直到今安徽省中部;南北则旗鼓相望,前后千里。大军行达项城(今河南沈丘),凉州兵才到咸阳,幽、冀二州的兵才到彭城,蜀汉兵才开始顺流东下。只有阳平公苻融等军约三十万人到了颍口,即颍水进入淮河之口,在今安徽颍上县东南。需要指出的是,苻秦号称“百万大军”,而参加淝水之战的部队实际上只有苻融所部三十万人,约当全军三分之一。

东晋江淮各军飞报建康,孝武帝急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兼征讨大都督,并授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谢安之子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尹等,督众八万,出御秦军。又使龙骧将军胡彬带水军五千人,往援寿阳。这里要注意两点:一是军事调派出于孝武帝的决策;二是双方使用兵力,晋军八万,秦军约三十万。应该说,形势是严峻的,胜利的天平还是偏向秦军一方。

谢玄受命出师,颇感惶惑,于是进见谢安请示。谢安神色自若,只说了一声“已另有圣旨”,便不开口了。谢玄不敢再问,出来后请别人去问。谢安不谈军事,只命安排车辆,到郊外别墅游览,大会亲友,谢玄也只得跟去。谢安还拉着谢玄下棋。谢玄的棋艺本来比谢安高,这天心不在焉,下了数局,少胜多负。偏谢安强令续弈,直至傍晚,方才撤盘。整个游览过程中,谢安绝口不谈军事。历来论者认为,谢安运筹帷幄,临危不乱,才有淝水之捷。我以为此说大误。谢玄是主持军事的前军都督,如果说谢安真有“庙算”,应该告知谢玄,至少也要像《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一样,授予其临事开封的“锦囊”。而《晋书》及《世说新语》等典籍都没有谢安向谢玄面授机宜的记载,他也没有预示以后战事的演变,可知谢安在战争即将打响时并无“庙算”。既没有计划,怎么可能整日游玩、下棋呢?这只能解释为谢安具有超强的作秀能力。

过了一天,桓冲不计与谢安的嫌隙,从大局考虑,怕建康兵力不足,要派三千精锐东下支援。三千兵力虽然单薄,但对于防务虚空的京城,确实可能加强拱卫,以备敌方奇袭。这时谢安又一次“作秀”,他在毫无预备措施的情况下,却坚决拒绝,说朝廷不缺兵甲,西藩应该留着防敌。桓冲内心焦急,对慕僚叹道:“谢安石能做宰相,但不谙军事,他尽派些没有经过风浪的年轻人去御强敌,这不问可知,我辈都将沦入敌手了!”应该说,桓冲的话有错误,低估了北府青年将领的作战能力,但是说谢安石不谙军事,也还是有正确的一面的。

十月,秦军攻破战略要地寿阳(今安徽寿县),控制了洛涧,并将东晋援兵胡彬军围困在硖石。苻坚得知前方战事进展顺利,当即兴冲冲亲率八千铁骑,日夜兼程赶至寿阳与苻融会合,指挥战役。苻坚以为晋军已被吓破了胆,竟派朱序至谢石军营劝降。这是一着昏招。朱序本是东晋襄阳太守,城破被俘,虽然后来受了秦的官职,但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下逮住机会,他便将秦军的全部虚实告诉了谢石、谢玄,并出主意说:“如等秦军百万之众全部可达,诚不可敌。应该趁他军力尚未集中时,从速进攻。若得败秦前锋,余众夺气,将不战自溃了。”

谢石听说秦王苻坚已到寿阳,有些胆怯,打算坚守勿动。谢玄却赞成朱序的建议,力主速击。

于是,谢玄派遣北府悍将刘牢之,率精骑五千,解救被围在硖石的田洛,晋军行到洛涧,得知前秦将领梁成早已据山涧之险,布置五万军队正等待晋军。

硖石在洛涧的后面,洛涧两岸峭壁如削,淮水奔涌,云烟缭绕,形势险恶。俗话说:两强相遇勇者胜,刘牢之一往无前,直赴洛涧,挥军渡水,进攻数量上十倍于己之敌,斩杀秦将梁成。秦军奔逃,无路可走,溃散的步兵、骑兵都只有浮水求生一途,结果溺死、被杀的达一万五千余人。晋军初战告捷,士气大振。谢石的胆子也壮了,于是传令拔寨,水陆并进。首战告捷的原因有三:一是朱序的建议,二是谢玄的决断,三是刘牢之的英勇。谢安是无涉其功的。

苻坚得到前锋溃败的情报,大吃一惊,赶紧登上寿阳城楼察看。他们远望晋军一队队严整地开来,不禁暗暗吃惊。再向东北隅的八公山眺望,将繁盛的林木看作了布满山上的千军万马。苻坚愕然对苻融道:“这也是劲敌哩,怎得说他弱国?”“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究其原因,是因为苻坚是北人,对江南初冬林木犹然繁茂缺乏认识,加之前锋失利,所以疑惧丛生了。晋军取得了心理战的胜利。显然,这绝不是谢安布置“疑兵”所致。

谢玄率八万北府兵完成了集结,屯扎在淝水以东,展开全线反攻的态势。秦军则直逼淝水,在西岸严阵以待。从兵力对比上说,前秦军队二十多万,晋军八万,决战胜利的天平似乎仍然偏向前秦。这时候,谢玄凸显出了优秀指挥员的气质和才华。淝水即今东肥河,它从合肥向西北流入寿阳,再西北流经八公山而入淮河。谢玄也到了淝水河边,见对岸尽是秦军,心生一计,即派人向苻坚传话,说:“阁下现在紧逼淝水列阵,难道打算打持久战吗?如果把阵形略向后移,让晋军渡河,一决胜负,岂不更好?”秦军众将都不同意后退,苻坚却说:“只要略为后退,等他渡到半途,用铁骑压着他打,没有不胜之理。”此计本来不错,按《纲合编·周纪》云:

初,宋襄欲霸诸侯,与楚战。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公子目夷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君子不困人于危。”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

熟谙汉籍的苻坚当很熟悉春秋宋楚之战,他不取宋襄公的虚仁假义以致败绩,而肯定地吸取了公子目夷的意见。于是与苻融商量后,下令后撤。然而苻坚的决定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一是忽略了大部队的“势”与“时间差”的问题,“谢玄之计”则正是利用其后撤之“势”,打一个“时间差”。试想二十几万人(三十万已经损失了一万五千)的队伍,云集着氐人、汉人、鲜卑人、乌桓人等各族军人,语言的沟通就是一个大问题,苻融发出的命令很可能要先翻译成不同的语言才能下达。这样一来,前面后退,后面尚不知情,进退失据,一下子失去了进攻的态势。二是不疑内部有奸细。正当阵脚混乱之际,朱序等人在阵后大叫:“秦兵败了!”听到的秦兵便大起恐慌,争先恐后乱逃起来。中间的部队见前后都在退却,也跟着乱奔;前面后退的部队见后面已乱,以为后面遭到袭击,更加乱作一团。这时胜利的天平已不可逆转地倾向了晋军。

过河的晋军,却坚决按谢玄的指挥,一面用强弓硬箭,射向秦兵,一面猛虎般地向前冲锋。阳平公苻融原本还想喝令士卒收住脚步,但自己却因马匹跌翻,被晋兵杀死。晋军乘胜追击,冲过寿阳,直到三十里外的青冈,方才收兵。朱序等都自拔归晋。晋军收复寿阳,缴获苻坚乘着的云母车及大批器械物资。

秦兵乱逃,自相践踏者不可胜数。逃生的秦兵胆战心惊,听见风声鹤唳,都以为是追兵赶来,一路上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苻坚身中流矢,奔逃中且泣且语:“我今还有何面目再治天下?”沿途收容散兵,到洛阳时才集合了十多万人,其中还包括一些尚未赶到的后续部队。

上述淝水之战的过程均根据《晋书》等典籍陈述,从中看不到谢安的任何调度。事实上,远在建康的谢安也无法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做出机动灵活的指挥。平心而论,淝水之战的首功之臣是谢玄。

(3)战后种种

晋军捷报传到建康时,巧伪的谢安又“秀”了一把。据《世说新语》记载,其时他正在与宾客下棋,他把捷报看过,随手就放在榻旁,依旧下棋。客人却耐不住,问是什么消息,谢安随口答道:“小儿辈已经破贼!”其实,他内心激动异常,以至回到内室时,跨过门槛,把屐齿折断,竟不曾觉得。揆之常情常理,破贼告捷是大好事,“漫卷诗书喜欲狂”是真情宣泄,佯装无所谓,不过是赚取“风度”“雅量”等时评罢了。更妙的是,这种作秀竟赢取了千古喝彩。如南宋词人张炎《忆王孙·谢安棋墅》就写道:“争棋赌墅意欣然,心似游丝飏碧天。只为当时一着玄。笑苻坚,百万军声屐齿前。”

有一点我觉得颇为奇怪,后世乃至现在一般论调都认为谢安是淝水之战的首功之臣,但当时却颇有异论,这一点竟为论者忽视。据说淝水之战后,朝廷里谗毁谢安的谣言迭起。有一次,江州刺史同时也是大音乐家桓伊在向皇帝献艺时,为谢安抱不平,特地演唱了曹植的《怨诗》: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室,二叔反流言……

歌声苍凉,谢安为之动容,他对桓伊说:“您这么做真是不容易!”当时皇帝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后来北宋王安石借此咏怀谢安,感叹自己的遭遇:“谢公陈迹自难追,山月淮云只往时。一去可怜终不返,暮年垂泪对桓伊。”淝水之战后,朝廷宣布有大功的尚书仆射谢石晋升为尚书令,谢玄升前将军、假节,唯独不赏赐谢安。直到谢安死后两月始“论淮淝之功”(见《晋书·孝武帝纪》),谢安追晋为庐陵郡公,谢石为南康公,谢玄为康乐公,谢琰为望蔡公。这就是所谓一门四公,时距淝战之捷已近二年了。《晋书》卷九十一《徐邈传》云:“及谢安薨,论者或有异同。”可见谢安死后,烦言尚在传播,可惜“异同”的内容失传。最值得注意的是,据《南齐书》卷二十二《豫章文献王萧嶷传》,沈约曾谓谢安“有碑无文”,以为是由于“时无丽藻”。但我以为东晋文士如云,以没有好文章来解释谢安有碑无文的原因,恐不符合实际,更合理的解释应是托词。唐代李绰《尚书故实》也说:“东晋谢太傅墓碑,但树贞石,初无文字,盖重难制述之意也。”所谓“重难制述”,是说谢安生前处境困难,其事难以用言词表述。李说多少吐露了此中讯息。我以为,“论者或有异同”也好,“重难制述”也好,肯定都牵涉到如何评价谢安在淝水之战的作用。“古人冷淡今人笑,湖水年年到旧痕”,这是颇令人发出千古浩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