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祖逖、桓温和刘裕都是南朝出类拔萃的将领,他们的业绩都与北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西晋末年,战乱频仍,中原失鹿的司马睿携百家士族渡江,进驻江南,这就是以后的晋元帝。惊魂甫定,他们君臣立即被秦淮河绮丽的风光所陶醉,灯红酒绿,笙管竽琴,演绎起霓裳羽衣的风流故事来。而且,以后的南朝统治者承其余绪,一演绎就是五朝三百年,偏安之局成,蹈厉之志弭。北伐,成了与偏安相始终的光荣的梦幻。

《世说新语·夙慧》说,晋明帝九岁时,有次坐在元帝膝上,恰好有人从长安来,元帝因向来客打听洛阳沦陷以后的情况。讲到悲惨的地方,不觉伤心落泪。明帝问大人们为什么要哭,元帝才把南渡逃难的往事告诉他。接着便问明帝:“你说长安离我们远,还是太阳离我们远?”回答说:“太阳远。因为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从日边来,由此便可知道。”元帝以为自己养了个神童,大奇之。第二天向群臣讲起这件事,讲罢之后,为证实此事,又唤出明帝,重新问昨天的问题,而明帝却回答说:“太阳近。”元帝为之失色,说:“你怎么改变了昨天的看法?”回答说:“因为抬头只看得见太阳,而看不见长安。”此语一出,满朝凄然。的确,对恢复感到无望而又侈言北伐,是东晋以后历代偏安朝野普遍的状态,他们有一根敏感的神经,轻轻触动,就战栗不已。所以“新亭对泣”座中既有无望的哀叹,更有慷慨的陈词,中心只有一个:北伐、恢复。这当然是极富煽情性的。偏安朝野好谈恢复,好喊北伐,似乎成了一个定例,建康城里的儒生们,就喜欢将其作为精神消遣。《太平广记》卷一百九十八载,梁时文士吴均好为慷慨军旅之作,如《剑诗》云:“何当见天子,画地取关西。”表达了强烈的立功豪情。后来,梁武帝召见他,问他:“天子今见,关西安在焉?”吴均无言以对。后来梁武帝被围台城,吴均也在围城之中,梁武帝再次问计于他,吴均惶恐万分,不知所答,踌躇半晌,畏畏葸葸地说还是投降为好,遭到虽然低能、虽然身陷重围但又倔强不屈的梁武帝一顿痛骂。

吴均的痴人说梦固然滑稽,但毕竟反映了一般世风时议。其实,对于偏安王朝来说,维持一隅的局面已经捉襟见肘、勉为其难,又遑论匡复呢?如晋元帝,他只想做个偏安皇帝,远离刀刃血光;雄才大略的王导也只想划江而治,建立一个由王氏当权的小朝廷,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他们的目光专注在江东内部权利的分配上,从来不认真做北伐的准备,而且还害怕乃至于反对有人主张北伐。晋元帝将要称帝,周嵩上书劝他整军讲武,收复失地,到那时称帝还不算迟。结果晋元帝大怒,周嵩几乎被杀死。熊远不识时务,要求朝廷改正过失,说不能遣军北伐是一失,朝官们忘记国耻,以游戏酒食为正务是二失。结果朝廷不纳,熊远则丢了京官,被贬作地方官。可见北伐之遭遇尴尬。

然而,东晋南朝近三百年间,毕竟还算有几个血性男儿进行了几次北伐。而且,用语源学的角度考察,“北伐”一词,虽然始出于《左传》僖公九年“故北伐山戎,南伐楚”,但那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向北方征战,而带有统一、匡复意义的“北伐”一词实出现在东晋南朝。用历史的冷峻目光审视,不以成败论英雄,东晋南朝的几次北伐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