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枭换上补丁灰衣,腰间挂上捕快腰牌,看了看屋中还在读书的弟弟桓盛,笨手笨脚学女红的妹妹桓芽后,径直走出几乎家徒四壁的桓家。

大离朝的捕快身份卑贱,没有统一着装,都是穿自己的便衣,唯有腰间腰牌表明身份。

身份虽卑贱,任务倒还挺重。

一般案子,五天称为“一比”,需五天破,不然挨板子。重大案子,三天为“一比”,破不了也要挨板子。

原主愣是一个案子都没破过,每次有悬案,原主必定挨板子。被同行私下里嘲讽为“建康城秣陵县衙第一废物”。

原主也懒得破案子,毕竟破案率再高,地位还是那个地位。

费力不讨好的事,如今的桓枭不想干。

但今日毕竟是桓枭某种意义上的第一天任职,大概率还是最后几天任职,桓枭疾步赶往建康城秣陵县县衙,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

结果...还是迟到了。

不仅迟到,一个案子已经在衙门正在紧张审理中。

桓枭赶紧收起腰牌,躲在大堂外围看热闹的人群里。

堂下,两个身着麻衣,小贩模样的人跪在堂下,言辞互讥。

堂椅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略带儒雅气,身着青色杂花官袍,头戴幞头两翼官帽的男人额头尽是冷汗。

正是老爹口中的收了钱,让桓枭做捕快的周泽周县令。

周泽县令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陪审位上,坐着一个燕颔虎颈,棱角分明的中年黑袍男人。

桓枭瞥了黑袍男人满是老茧的户口,断定对方是个久经沙场的武将。

“莫非,他就是柱国公楚荆川将军?”桓枭猜测道,“不过这么小的案子,柱国将军为什么要亲自陪审呢?”

桓枭不解,但明显感觉眼前的案子非同一般。

也许这个案子直接关系到周县令的官职生死。

“枭哥!”

人群中,有人叫着桓枭的名字。

桓枭回头,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蓝衣俊朗少年叫着他。

“穆风?”桓枭认出来者,哭笑不得。

这穆风是原主在衙门中的穷朋友,也是个捕快。

穆风为人老实,家境同样不好,还是个孤儿,在衙门里时常被人欺负的很惨。

原主来了县衙之后,屡次帮穆风出头打过几架,一来二去,穆风默默认了桓枭做老大。

这也算是混球原主干的为数不多的好事。

看样子穆风也迟到了,幸好今天突然有案子要审,这才让这两个人钻了空子。

见到桓枭,穆风笑着从怀中掏出热气腾腾的馒头,递给桓枭:“枭哥,你没吃早饭吧,给你吃。”

桓枭不免一愣,这穷小子身上破破烂烂,一向吃糠咽菜,今天居然请他吃馒头?

“我吃过了,穆风你吃吧。”桓枭推辞道。

他一家子的早饭不久前被他一脚踢翻了,但也不好意思收下。

“哎呀,枭哥你就吃吧。”穆风笑着强行把馒头塞进桓枭怀里,桓枭无奈只能收着。

“这是怎么回事?”

桓枭为了免尴尬,询问着正在审理的案子。

“一个小案子而已。”穆风指着堂下两人说道,“这两个人一个卖油的,一个卖醋的,都是对方偷了自己的一贯钱。这不,一大早就来对簿公堂。”

“就这么简单?”

桓枭皱眉,越发感觉这个案子不同一般。

虽说死了亲卫的楚荆川将军,或许想看看周泽县令的破案能力。

但这么简单的案子,就算破了也看不出什么能力来。

“穆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破这个案子?”桓枭问道。

“这个...不知道。”穆风想了想,无奈摇着头,“这两个人每个人都说的有理有据的,根本分辨不出来。”

穆风忽地看向桓枭:“枭哥,莫非你有办法?”

“再简单不过了。”

桓枭轻笑道,这种难度的案子,连推理小说都懒得写,充其量算是儿童益智问题。

桓枭解释道:“卖油的人手上难免沾染油,然后沾在钱上,卖醋的也是如此。只需要把钱扔进热水里,看看飘的是油花,还是醋渍就能判断这钱到底是谁的。”

穆风闻言,陡然瞪大双眼看向桓枭:

“枭哥,你什么时候开的窍?快!快上去跟周县令说,县令必定重赏你。”

穆风很想让桓枭这个老大一鸣惊人。

“晚了。”桓枭笑着制住激动的穆风,“县令已经这么干了。”

二人看去,县令正指挥着一个捕快将一贯钱放在盆中,水中浮满一层油花,不见半点醋渍。

“哎,可惜了。”穆风叹气道,“要不然以今天的情况,周县令最起码赏枭哥几十文。不过也好,周县令破了案,楚柱国今天不会拿他怎么样,要不然他就死了。”

“死?什么意思?”桓枭不由警觉。

穆风苦笑着解释。

原来楚柱国亲卫死在他的辖区,今天已经第二天了,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楚柱国扬言督案一天,只要周县令办错了案,就直接杀头。

官高一级压死人,身为柱国的楚荆川,不知道能压死多少只有七品的周县令。

桓枭神色严峻看着堂上。

眼下周县令自认破了案,已经松了一口气,但楚柱国眼中的杀意格外浓郁,似乎马上就要大开杀戒!

很明显,周县令错了!

桓枭也突然明白,刚刚他一直为什么感觉不对劲。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案子,这是楚柱国为了杀周县令做的局!

面上最显眼的答案,绝对是致周县令死的错误答案,是楚荆川故意设下的。

桓枭虽然不想帮周县令破案,但也没法看到老爹的沙场同袍死在自己面前。

以老爹的性格,这件事没准还会成为桓青峰心中的一个结纠缠一生。

“罢了,这次就他一命,就当还了所谓的人情吧。”

大堂上,捕快已经将卖醋郎按在了地上。

周泽拿手帕正擦着额头上的吸汗。

楚荆川虎眼一横,声如低沉的老钟:“周县令,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周泽小心翼翼回想了整个审理过程,恭敬道:“回楚柱国,案件已经查明,这钱本该属于卖...”

周泽张着嘴,马上说出自己的答案。

楚荆川周身杀气骤起,握在刀柄上的右手已经蓄势待发。

“周县令且慢!此案另有蹊跷!”

围观众人和衙门人员一同望向桓枭。

“枭哥...”穆风也惊讶于桓枭突然的举动。

桓枭挤出一条道,来到堂下,站在两位小贩身后。

“县令大人,办案需谨慎,千万别因为楚柱国催促就草草结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