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制秘密武器汽球炸弹紧急提上议事日程

1944年7月15这一天,东京从午后就开始下起了豪雨。入夜以后,更是烟雨凄蒙,整个东京似乎都在朝什么地方神秘地跚行。雨声哗哗雷声隆隆,在这样的天气里,号称“空中堡垒”、威力强大的美国B29战略轰炸机应该不会再来轰炸了。在这个晚上,东京这座昔日的国际著名大都市委实显得瑟缩不堪,鳞次栉比的华厦大都黑灯瞎火……东京,寂如坟场。战前这个时候,东京早就燃成了不夜城。条条通衢大街道上,玉兰灯捧出洁白的花瓣,荷花灯熠熠闪光……特别是象征日本的樱花灯更是造型别致,晶莹剔透。如果从高处鸟瞰,整个偌大的东京,天上的星和地上的灯凝为了一体,分不清哪是星星哪是街灯,不夜的东京是日本的骄傲和象征。

而今天这个时候,整个东京似乎都披着黑色的丧服,连最繁华的银座等地也只有少许的灯光从高楼里泻出来,显得怯怯的。而这些零星的街灯,也因为大都电压不足,一派晕黄,恹恹地,象生了重病。影影绰绰中,不时有一辆辆载着全副武装日军的有篷大卡车顶着箭簇一般的雨点,披着夜幕快速驶过,也不按喇叭,做贼一样。这就从一个方面暴露出局势的岌岌可危,到处都需要堵漏……数百人口的东京静得可怕、深得可怕黑得可怕。显然,不可一世的大日本帝国已经面临彻底灭亡的命运。

新任首相小矶国昭站在他阔大的书房里那扇阔大的落地长窗前,动也不动,象戳在地板上一根铁钉。他头上那盏枝子形吊灯很暗。显得有些惨白的灯光下看得分明,首相的个头矮而墩实,他身着和服,光着头,戴一副黑色宽边玳瑁眼镜。整个看去,大和民族的某种特征和谋略家的气质在首相身上兼而有之。时年64岁的新任首相,曾长期在日本占领的朝鲜任职,陆军大将,号称文武双全,博学多识,足智多谋。

看得出,他的思绪陷得很深。他是那样专注地看着窗外。狂风抽打着雨鞭扑到长窗上,划出道道蚯蚓似的水流。窗外是偌大的一座花园。此刻看不见花园中的茂林修竹和色彩斑斓的亭台楼阁……唯见一盏孤灯吐着一缕幽微的光,隐隐传来风铃鸣响声。

静夜多思。

此刻,负有挽救日本重任的新任首相小矾国昭表面平静,内心却像这东京的天风狂雨骤,很不平静。海洋纵然辽阔深广,然而,比海洋更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大的是人心。这话是谁说的?德国大文学家哥德。首相战前对文学有种偏爱,如果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少壮派去惹美国佬,今天的战局决不会是这样不可收拾,如果任其兴趣发展,自己很可能成为一名作家。凭自己的资质,得诺贝尔文学奖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国家民族,更为了效忠天皇,他最终弃文就武。对此,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恨只恨东条英机这样的鹰派人物的近视,把好好一个局面弄得今天这样不可收拾!在这种自怨自艾中,新任首相自然而然地想到了1941年的那场震惊世界的珍珠港事件: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本对美军发动大规模奇袭。日本海军出动了可以调得动的所有航空母舰和舰载飞机、微型潜艇,对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欧胡岛上的飞机场发动全面突然袭击。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这次袭击,最终将本来是隔岸观火的美国卷入了战争,美国对日宣战并全面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此,日军步步败退,竟致不可收拾。

本来,日本从1937年开始的全面侵华战争先机占尽。日本帝国的太阳旗不仅席卷了大半个中国,而且横扫了整个东南亚。美国人不仅丢失了在华利益,而且丢失了整个亚洲。尽管蒋介石一再向美国求援,希望美国提供帮助,然而美国人却从自身利益出发,深怕卷进战争,采取绥靖政策,对咄咄逼人的日本一让再让;甚至一面口头上表示对中国支持,而暗中却将战争物资卖给日本。这是多么好的局势啊!可恨左右了日本国命运而又目光短浅的陆军鹰派将领们利令智昏,他们同德国以及跟班意大利联合组成轴心国,妄图东西夹击吞并全球,而要吞并全球,就要向美国开战。在一次御前会议上,富有真知灼见的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挺身而出力排众议。曾经作过长时间日本驻美大使馆武官的他,洞悉全球战略力量。他转动着地球仪对那些目光短浅,而又操纵了日本命运的鹰派将领发出警告,向美国开战,谈何容易?这是必败之道!日本不过是一个区区岛国,战略物资极其匮乏,现在不要奢谈对美国开战,就是在中国的战争,表面上看起来一帆风顺,但随着战线拉长,帝国也有脚陷深泥之忧。如果这时候再对美国开战,那就无异于有臆想症的堂吉诃德,手持长矛去同转得呼呼响的大风车作战一样可笑……山本五十六说到这里,引起了陆军将领们的愤怒。吵吵嚷嚷中,山本大将说,将军们,不说多了,假如你们乘飞机从辽阔的美国本土上空飞过,看看他们有多少根烟囱,就知道这仗能不能打……战争如果扩大,把美国人拉进来,以日本这样的人口、资源,断然不可能持久,是必败之道!然而,尽管山本大将持之有据、论之有理苦口婆心,还是未能说服那些掌握了帝国命运的陆军少壮派们蛮干,结果弄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那些鹰派将领们又束手无策。为了帝国的利益,山本五十六大将挺身而出,先发制人,对美国太洋舰队司令部所在地珍珠港奇袭。可是,胜利一时带来的是全局溃败。1943年4月18日,山本五十六为了去前线鼓舞士气,乘“T1-323”专机秘密去两军正在鏖战的交战地视察,不意他出行的情报、密码为美国海军情报部门截获破译。东京时间9点43分,山本五十六乘坐的专机经过时,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美军击落,坠落在日军占领的澳大利亚所属布因岛。事后,据找到的山本五十六大将的日军工兵中尉滨砂回忆,山本的遗体位于飞机残骸之外的一棵树下,是一具完尸。他坐在座椅之上,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拄着日本指挥刀,头微微低下犹如陷入沉思。身上有两处枪伤,一发子弹自身后穿透他的左肩,另一发子弹从他的下颌左后方射入,从右眼上方穿出。

这也难怪!新任首相小矾国昭轻轻叹了口气。喜欢并研究过中国历史的他承认,日本历史上就缺少中国所有的像孙膑、诸葛亮那样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 现在,长于行动,短于思索,曾经集首相、陆相和内相三职,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强人东条英机下台了,把一个烂摊子推给了他,该怎么办呢?于今,除了要全国军民遵从天皇旨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外,还有什么妙策呢?冥思苦想了许久,实无妙策,唯有双手合什祈求上天保佑。长叹一声,他转过身来,走到屋中那张硕大锃亮办公桌前,颓然坐下。

“啪!”地一声,随手扭开了桌上那盏蘑菇似的富士山台灯。一缕牛乳般的灯光,被浅蓝色的灯罩映罩着洒在桌上,像是在桌上洒下了一层寒霜。摆在桌子当中的一份呈文被灯光照亮,那是下午大本营转呈上来的海军省的一份呈文。内容很滑稽,说是中央气象台一个什么叫荒川俊彦的博士,想制造一种汽球炸弹去轰炸美国,争取一些主动!

他知道,此报告两年前就由海军省向东条英机上书请求了一次,却被僵硬的首相东条英机搁置……新任首相瘪了瘪嘴。暗想,这个叫荒川俊彦的气象博士报国之心可嘉,可惜太不实际,太臆想天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倒罢了,令人气愤,也令人不容忍的是,国势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如此荒谬的报告,这次竟由堂堂大本营再次向作为首相的他提出,请求首相批准,这就简直形同儿戏了。

疯了,这些人简直疯了!首相想到这里,很气愤地用他那只胖乎乎的手拍打着这份荒谬的呈文,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枝粗大的红绿铅笔,就要批文。他要用严厉的语气将这份呈文驳回。举起笔来,怒目圆睁,再次细细打量这份将要被他彻底否定的报告。牛乳色的灯光下,报告上一行打印的黑体字赫然在目:“关于研制汽球炸弹飘炸美国的报告”,在大本营简短的几句带倾向性的意见之后,是中央气象台荒川俊彦博士的报告原文。他忍住气,耐着心看了引言:

“首相阁下:当前帝国国运日蹙,国民忧甚,极望忠心报国。两年前,我曾有一份详细报告呈上,拟制造汽球炸弹远袭美国本土,不期石沉大海。今特再次举议,切望首相能予关注。若能实施,定能挽我国运,扬我大日本帝国军威。(详细技术举措附后),中央气象台气象博士荒川俊彦 上。”

新任首相将这份报告引言看了几遍,突然放下笔改变了主意。他想,中国有俗话说得好:没有斩龙剑,岂敢下东海。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位荒川俊彦,既然是位气象博士,又反复提出这样看似滑稽的报告,说不定也还真有点名堂。在没有弄清这位博士的详细考虑之前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人家的报告,是不是太武断了些?首相是个细心人。如此一想,怦然心动。从古至今的大发明家,一开始不多是被人讥讽打击吗,甚至还带来杀身之祸!?哥白尼发明了天体运行说,不仅不被接受,甚至被教皇认为是蛊惑人心的邪说,被活生生地绑在十字架上烧死……对,凡事应该慎重,作为一个首相,更当如此。中国有句民间谚语说得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大日本帝国到了这个地步,不妨试试。何况,大和民族不乏能人。既然威力无比的原子弹在其友邦日尔曼人手里几近完成,那么,有什么理由怀疑奇迹不能在这个名叫荒川俊彦的日本气象学家手里发生呢?于是,首相不再犹豫,握着手中粗大的红铅笔,在大本营送来的报告上龙飞风舞地写了如下一段批示:“着草场将军即速研究荒川俊彦博士拟制汽球炸弹的可行性。”草场将军是负责整个日本帝国军事科技研究、生产的最高长官。

写完掷笔。他伸出一根香肠似的手指,按了按桌下暗铃。随即,门轻轻开了,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向首相敬了个礼,站得端端正正的等候吩咐。小矶国昭抬起头来,扬起浓眉,眼镜后面目光闪霍,他指着面前这份批文,吩咐一句:“即刻送大本营办理。”

“是。”秘书趋步上前,双手接过首相批文,放进夹子。然后敬礼,转身,轻步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动作一气呵成,猫似地敏捷。

“轰一-!”长窗上忽地划过一道金蛇似的闪电,随即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雷声过后,墙上的壁钟“当!”地敲响一下,已经是第二天的一点了。外面的**雨还在一个劲地下着,此时此刻,是东京最黑暗的子夜时分。首相又凝想了一下,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离了坐,沉思着,皱着浓眉,慢慢向通向里间的卧室走去。心事太重,竟一下子走错了方向。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顺着地毯,转一个弯,刚走近卧室.推拉门无声地开了。柔和的灯光和着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尚未安睡一直在等他的夫人,身着和服,踏着木屐,碎步迎上,向他深鞠一躬,道一声:“你辛苦啦……”待他进去后,轻轻掩上门。

偌大的首相府内,最后一息灯光熄灭了,万籁俱寂,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风声,还有隐隐传来的叮当风铃声。

艺妓枝子和气象学家

**雨一个劲地下着。荒川博士喜欢下雨,他觉得下起雨躲在他心爱的艺妓身边特别温馨。尽管夜已深,但雨越下越大.他也越有精神。

灯光幽微。

这是一间标准的艺妓馆。房间不大,但布置有序。推拉门,雪白的墙壁正中钉有一把硕大的张开的金色的纸扇。扇面中间画有一座富士山。山上晶莹的白雪和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交相辉映,扇面的下方飘洒着一瓣瓣如血的樱花。

荒川俊彦博士身着宽松的和服,坐在榻榻米上。他一边饮着清酒,一边欣赏着枝子姑娘的扇舞,一只手下意识地在髹漆短几上打着拍子,很沉醉。时年35岁的荒川博士是出生于富士山下甲州的一户农家子弟,凭着他的天赋和努力,最终毕业于明治大学气象学院,因成绩优异,一毕业就被中央气象台录用。他身材适中,五官端正,戴一副黑边赛珞珞眼镜,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因此被许多女孩子追逐,可是他至今未婚。他性格内向。之所以至今不肯结婚,是他认为家庭、婚姻是埋葬一个男人的坟墓,他不想进入这个“坟墓”,但这不影响他喜爱漂亮而温情的女人。因此,他虽然未婚,可有不少的女人从他手里经过。然而,自从他结识枝子以后,恋情不再别移。这倒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同乡,而是她着实对他有真情实意,这让他感动,也感到慰籍,同时枝子也让他满意。虽然枝子至今仍是下目町里的艺妓,但其实是他包了的。他答应了她,如果能活到战后,他就同她结婚。他没有别的开销,父母已被美国飞机炸死,一个弟弟在中国大陆当兵,至今死活不知。他每月的薪金大都抛在了这里。

荒川已有了些酒意,只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面前载歌载舞。幽微的灯光下,她身着鲜艳的和服,身姿挺拔高挑,丰满合度。鹅蛋形的脸上,一双服睛又大又亮。她刚二十岁,肤色白里透红,鼻子端庄,嘴唇丰满,嗓音甜润,舞姿婀娜。举手投脚间,眉目传情,特别迷人的是,她一笑起来,双颊上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荒川博士感到有些不能自持,呼吸急促起来,他直白地说:“枝子小姐,我要看你的玉体。你的歌好,舞美,但都美不不过你的玉体。”枝子嫣然一笑。在这雨声罩着一切声响的夜里,轻轻一个旋转,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身上色彩鲜艳的和服,蝉翼般地轻轻从削肩上滑了下去,渐次露出了羊脂般光滑圆润的肩背、高耸的乳峰、细细的腰肢和雪白丰腴的大腿……然后她像是踏着祥云,微笑着,缓缓向他走来。

他虽然熟读了枝子小姐的身体,但此时仍像被雷击,心跳如鼓;他伸出双臂,一把将枝子搂紧在怀中,尽情地观赏她,抚摸她,享受她。她的皮肤真好,质地像光滑的绸缎……他将自己的头贴在她深深地乳壕里,简直象婴儿依恋母亲一样。日本女人、不仅是日本女人,所有东方女性大都没有西方女性丰满性感,而枝子特别。穿上和服她显得清俊、典雅,甚至显得有些清瘦,可是一旦脱去衣服,她的身肢却是如此地富有沟壑,如此诱人!善解人意的枝子替他脱了衣服,率先躺到榻榻米上,痛痛快快将自己展开。在窗外如泣如诉的雨声中,枝子向自己崇拜的男人作出真诚的奉献。

天亮前,他们已经精疲力竭,盖一床薄毯,相偎相依,刚刚睡着,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将他们震醒。窗外雨声已经停息。美国轰炸机――“空中堡垒”飞到东京上空开始进行集团式狂轰烂炸。他们一骨碌翻身坐起,打开窗户看去,天上黑压压一片的美国轰炸机扔下的多颗照明弹白惨惨地挂在空中。白惨惨的冷光透进窗棂,将室内的一切照得通明。远处的高射炮稀疏而急促地响了起来。然而,帝国既不可能派出战机对如此庞大的美国轰炸机群进行有效拦截,也没有足够的防空炮火,只能尽其可能地用高射炮拦截。而这一拦截就暴露了目标,遭到天上毁灭性的俯冲、轰击。一串串高射炮弹,从多处嗖嗖犁开漆黑的夜幕,在空中划出—道道通红的弹道,纵横交错地带着巨响在空中爆炸开来,像朵朵绽开的金花银棉。偶尔有“空中堡垒”被击中,那巨大的飞机先是在空中一愣,随即像颗疯狂的流星迅速掠过天空,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在天边爆炸;而更多的轰炸机扔下的炸弹,密密麻麻,将地上的目标炸得浓烟四起,翻天覆地……连他们身下的榻榻米都在剧烈抖颤。

地上的一切抵抗完全无济无事,美国的打击力量委实太强大了,想炸哪里就炸哪里,庞大美军轰炸机群开始对位于东京西区的兵工厂集中进行地毯似轰炸。在阵阵闷雷似的轰响中,窗前不时闪过耀眼的亮光、烛天的火焰,情景相当可怕。枝子是个坚强的姑娘,但如此猛烈的轰炸和可怕的景象还是吓着了她,她情不自禁扑在荒川博士的怀里,气象博士紧紧地抱紧她,安慰她,一边凝望着窗外遭受惨酷轰炸的情景,咬着牙诅咒:“该死的美国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等着吧,过不多久,我要让你们美国佬也尝尝我荒川博士制造的汽球炸弹的滋味!” 因为愤怒,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得出了血,面孔扭曲得有些可怕。

枝子感到头脑有些发晕,依偎在荒川的膀弯里,喃喃地问:“荒川君,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不会的。”不知什么时候.当她清醒过来时,轰炸已经过去了.自己又睡在榻榻米上,他睡在她身边,在抽烟。黑暗中,只见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的,他平时是不抽烟的。她知道他抽烟是因为愤怒,情绪很糟。她开始安慰他,伸出纤纤素手,轻轻在他身上抚摸起来,先是抚摸他那结实的胸肌,接着抚摸下去。以往,她只要一抚摸他,他立刻就会激动起来。可是此刻,他却无动于衷,不声不吭,冷得象一团冰。知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很了解这个男人的枝子,这便拾起他刚才的那句话,柔声问:“荒川君,刚才你说要用你的汽球炸弹报复美国人是吗?’她是爱身边这个男人的。此刻,她顺着他的话说这些,是希望他吐出心中的一口恶气,高兴起来。她知道,这样的话题是他乐意提起的,至于话中的实质,她并不在意。 果然,荒川立刻来了来了兴趣,滔滔不绝说开来,“是的,枝子!”他说:“两年前,我就向首相上书了制造汽球炸弹,飘过太平洋去轰炸美国……日前,我又向新任首相上书。”沉默多时的气象学家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就此话题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一个钟头。枝子不时报以“嗯”、“嗯”声表示支持。其实,气象学家讲的那些深奥的原理,她哪能听懂,而且她的兴趣也不在这里。她真正关心的是他的情绪.只要他高兴,就够了。

“辛苦你了,荒川君!”等到气象学家宣泄完后,善解人意的她温驯地恭维道:“你的天才见解会引起新任首相重视的,你将成为我们的民族英雄。”说着偎在他身边呢喃道:“睡吧,荒川君!天还没有亮,再睡一会儿吧。”莺声燕语中混合着些梦呓的韵味。气象学家今晚过于孟浪了些,然后又是极度的惊骇、气愤。此刻,神经一旦松驰下来,他立刻感到极度的疲乏。于是,他翻了一个身,很快睡着了。

有人敲门。荒川睡觉向来警觉,猛然惊醒。睁开眼,只见挂着窗帘的室内已透进缕缕清亮的晨曦。他不禁皱了皱眉,真讨厌。正是好睡的时候,是哪个捣蛋?客人拿钱到妓院买欢,图的是尽兴。晚睡晚起,是妓院里不成文的规矩。像这样一早就来敲客人门的事,可是从来没有听过、没有遇到过的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笃、笃、笃!”敲门声又起,很轻,敲门的人初似很犹豫。荒川侧耳倾听时,敲门声急促起来,显得很坚决,一副不将睡在里面人敲起来誓不会罢休的架势。 ‘

“谁呀――?”荒川很不耐烦地喝问了一声。

“实在对不起,荒川先生打搅你了。”窗外竟是鸨母的声音,听得出来,鸨母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奈和歉意,仔细辩别,还带有一丝敬意。“刚才接大本营草场将军亲自打来的电话,询问荒川先生在不在我这里?我不敢隐瞒。将军说,他奉首相的命令派人派车来接你去大本营急商要事,来接你的人已经到了。”

“啊,有这样的事?”“大本营,首相,草场将军…….”荒川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听鸨母一说,思想上闪过这些要紧的词句和人名,他知道是怎么回了!,心中一喜,翻身一骨绿坐起,“我马上起来,请告诉来人。”

“哟西!”虽然看不看鸨母的样子,但可以想像得出鸨母这时在窗外对他鞠躬致敬的样子;随即窗外响过一阵轻轻的木屐声。

猫似的依偎在他身边的枝子醒了,赶紧给他穿衣。

心急的荒川三两下洗漱完毕,就要跟着来人上车。鸨母母和枝子坚持他他吃了早饭再去。“荒川博士,请吃了早饭再走吧,时间来得及!”

“好吧,好吧。”日本战物资相当紧缺,既然如此,荒川博士也就却之不恭了。饭间,鸨母倾其所有招待他,但也只能是:一碗米饭,一个鸡蛋,一盘生鱼,一碗带丝汤而已,鸨母和枝子伺奉在侧。饭后,当他由草场将军派来接他的中佐陪着上车时,鸨母和枝子脚蹬木屐,颠颠地将他送上车。

“请走好,欢迎再来!”汽车开动时,鸨母和枝子向一下蹿红的气象学家弯下腰去,行九十度鞠躬礼。

气象博士的奇计**巧让草场将军拍案称奇

“荒川君,祝贺你!你的创意受到了首相的重视!”执掌大本营军事科技的最高长官草场少将,见到气象博士后,很客气地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办公桌后缓缓地站起采,伸出手,同气象博士轻轻地握了握,礼节性地表示欢迎。然后让他坐在自己那张硕大锃亮的办公桌对面,字斟句酌地再次强调:“首相对你研制汽球炸弹的报告甚为关注……为了帝国的命远,让我们共同努力吧!”说时用他那双很有洞察力,显得深邃的眼睛,透过近视眼镜,注意打量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人。老实说,本身就是物理科学家的草场将军对眼前这个气象博士提出的,要研制出气球炸弹飘过浩淼无际的太平洋去轰炸美国人的设想,感到不可思议,更不相信。因此,一开始他并没有抱多大的信心,出言谨慎。虽然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而且这还是首相特别交待的任务。

草场将军不是一般的军人,更不是一介莽夫。他同荒川一样,也毕业于日本名牌大学――明治大学,不过荒川入学时,他已经毕业,算是学长,而且他们的专攻也不同。草场将军时年四十岁。像大多数日本知识男性一样,他的身材也是矮笃笃的,有棱有角的四方脸上戴一副宽边黑色玳瑁眼镜,流露出一种学者风度。他没有戴军帽,板头,一头粗硬的短发根根直立,穿黄呢将军服,正襟危坐,身姿笔挺,衣着整洁。这又从一个方面显示出他的职业军人特征。他那双深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看人时神情深邃严峻,枪弹似有力,这又显出他不凡的阅力和性格的深沉。

性格内向而敏锐的荒川博士一眼就看出了将军对自己的态度:外表显得热情,其实很冷,相当审慎,甚至有些不屑。他明白草场将军对自己的报告心存疑虑。不过,既然自己坐在了这位执掌帝国军事科技最高长官面前,他就有折服他的信心。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草场将军先是异常冷峻地仔细审视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气象博士。阅人无数的他想弄清,这位脸色有些病态、罕言寡语的气象学家会不会得了什么臆想之类的病?

荒川也在注意打量将军,作好了应对将军问询的准备。

“首相的批示,以及你提供的关于研制汽球炸弹飘炸美国的报告,还有有关的技术性说明,我都粗看了一下。”草场将军用右手轻轻叩打着摆放在桌上卷宗,一边用锥子似的眼睛打量着气象学家的表情、反映,字斟句酌地说:“关于研制汽球炸弹的基本的原理一看就懂。但是,有几个关键问题首先得弄清楚才行!”

“是的!”荒川心中有些激动,思维也很敏捷:“请将军垂询!”

“从你设计的图案来看,所谓汽球炸弹,其实并不复杂。基本架构是先充气,让汽球升起来,在硕大的汽球下吊个蓝子;蓝子里面装个威力强大的炸弹――这就是汽球炸弹。让汽球炸弹升空后,沿沿不绝飞离日本、飞过太平洋,去轰炸美国本土,是这样吧?”

“是的。”荒川点了点头。

“日本远离美国,长空万里,太平洋上气象复杂,波诡云谲。何以保证让这些汽球炸弹只能飞到美国,而不会飞往其他地方,甚至顺着气流倒飞回日本呢?”

“啊,是这样!”荒川轻轻咳了一声,一张显然因为睡眠不足,昨夜又过于孟浪,显得有些憔悴的瘦脸上,得意地掠过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他很专业地为将军释疑:“这些汽球炸弹要飞到一万米高空甚至更高一些。在这样的高度,日本本土上空,有一层衡定的终年四季不断的西去的气流。这样,达到了这样高度的汽球炸弹,就能被这股衡定气流送到美国去。以保证它们不会飞偏,更不会倒流回来。”说时不无讥讽地一笑,“假如美国佬也用这种方法回敬我们,那么,他们施放的汽球炸弹只能顺着气流飞到他们国内纵深爆炸,或是顺着气流飞到他们的盟国――英国去了。这是气流决定的。”

“啊,是这样!”草场将军听到这里,释然地吐了一口气,铁板一块似的方脸上有了些暖色,继续向气象学家问询:“那么这里还有一个连带的问题。这些汽球炸弹飘到美国后,你怎么能作到让它们在预定地方乖乖降落、爆炸呢?”

“我有两个连带的法宝制服它们――这就是定时器和沙袋。”荒川博士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我经过精确计算,只要在这些装有威力强大炸弹的吊蓝里,装上三十个二至七公斤的沙袋。当汽球升至九千米高空时,由于气压作用,固定沙袋的螺拴就会自动解脱一些。这时.沙袋就会被抛掉一些。这些汽球就会因为减压而升高。当它们升到一万米或预定的一万零五十米高度时,气囊的一个阀门因受气压的压力,又会自动打开排出一些氢气……这些气球炸弹到达美国西海岸一带后,因计时器作用,随着氢气慢慢排出,汽球炸弹便会慢慢落地触物爆炸!

“这些汽球炸弹只要一进入衡定气流向西飞去,装置其上的计时器就开始计时。从日本飞到美国西海岸,我精确计算过两天的时间。到时,不管白天或者黑夜,因为计时器的作用,它们就会缓缓放气,缓缓落地,触物爆炸。如果要它们飞进美国本土深入一些,可以通过调整计时器达到目的。”

“那么,看来要要紧的是汽球炸弹的控制装置了?!”这会儿,先前态度有些傲慢的将军从中受到鼓舞,看到了事情的可行性,他将身子前倾,呼吸也急促起来:“荒川君,这些个最重要的设置,请你尽可能给我说清些、浅显些、详细些!”执掌帝国兵器工业研制的最高长官草场将军显然已被眼前这个气象学家的奇计**巧所吸引,看出汽球炸弹一旦成功,在战略上意义的重要性。这也许是日本目前反制美军空中优势的唯一杀手锏,是帝国求之不得的!

他们俩一问一答,像两个高明的棋手在下盲棋。草场将军的提问,事无巨细,思维如水银泻地般严密。气象博士的对答丝丝入扣,无懈可击。问完后,草场将军完全释疑了,这才轻轻嘘出一口长气,好像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到达了目的地。他那双藏在深度近视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出一种混合着释然佩服感激的神情。他搓着双手,由衷地赞叹:“荒川君,你的设计真是奇妙极了。我要立即报告首相。你准备一下,划出详细的图纸,作即刻投入生产的准备。”说着冲动地站了起来,手握拳头在桌上“砰!”地一击,激动地说:“有了这种汽球炸弹投人,帝国便如有神助。毫无疑问,这样便会让帝国由目前困难的消积空中防御变为主动出击。我们就会狠狠地教训自以为是的美国人。这种新式武器的出现,或许会整个地改变目前帝国的命运,我代表大本营对你杰出的贡献表示感谢!”说着竟弯下腰,向荒川深鞠一躬。

“谢谢!”荒川博士赶紧起立,弯腰向执掌帝国军事科技的最高长官回礼。感激而泣的他说:“作为大日本国的一个国民,荒川愿为天皇陛下献出一切,直至玉碎!”草场将军略为沉吟说:“博士,你将立即调离中央气象台,秘密地为帝国最高机密服务.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荒川很肯定地说:“能为帝国服务、深为荣幸!”

接着,草场将军吩咐刚才接荒川来的那个神情精明的中佐再用小车送他回去办理一应事宜。

随后,草场将军就此事向大本营、向新任首相作了报告,得到特批后,即速作出安排布置。

两个月后。在日本本土四国东部一个日本海军秘密基地,晨曦轻轻拉开了幕纱。看得分明,这是一个突出海面的孤岛,面积约两三平方公里。远看岛上怪石嶙峋,蔓生着一片片的丛林,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特殊处,无非荒鸟岛一处而己。即使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侦察机在它上空反复盘旋侦察,也绝对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因为,除了海边泊有两舰快艇外,什么也没有了。其实,这座孤岛是挖空了的,下面暗藏机关,别有天地,戒备严密。可以说,这座孤岛就是一部暗藏的秘密战争机器。岛上的每一个石头后、每一棵树下,都隐藏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这天天气很好,一早就出了太阳。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大海,像一匹硕大的质地很好的蓝色绸缎,微微起伏着铺向天际,细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礁石,溅起朵朵银白色的浪花。海风轻轻地吹,岛上有雀鸟稠啾,看不到一个人,真是安静板了,美丽极了。正对太平洋的岛边有一条起伏而下的绵长宽阔,铺满了金色沙子的海滩。

八点正。一群身穿海魂衫的日本海军跑步来在海滩上,他们像消队员救火那样紧急,一个个抢步而上,动作麻利地将一条条乳白色的胶带等距离地量放在沙滩上。然后,迅速撤离。接着,快步跑出另一队海军.他们手提冲气机,两人一组给躺在沙滩上软塌塌长蛇般的胶条冲好气后,一个个庞大的、锚在沙滩上的白色汽球就升了起来。这批人离去后,一辆辆平板车开了过来。站在平板车上的军人也是两人一组,他们将一个个预先准备好的巨大的吊蓝抬起来挂在汽球上。这些吊蓝里装置着经过精心计算的沙袋、控制器,当然当中还蹲着一颗相貌狰狞得怪兽似的、威力巨大的炸弹――这样,汽球炸弹就成了。

一辆辆平板车开走了,金色的沙滩上飘起了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的汽球炸弹。这批秘密武器,日军制造它们,除原材料外,几乎没有花什么钱。因为许多原件都是在日本海军技术人员的监督下,由日本一些中学生和群众完全出于自愿,按照图纸、争分夺秒,义务劳动不舍昼夜干出来的。他们这样拼命,不为别的,是为了孝忠天皇,为了帝国的命运。

九点过一刻,草场将军和荒川博士在海军部代表矶谷介少将陪同下,沿着长长的沙滩走了过来。他们对这第一批三百个汽球炸弹逐一进行检察后,确信全部进入起发状态,良好无误。十点正,草场将军向一个连列队施放汽球炸弹的海军官兵下达了“放飞”命令。于是,三百个汽球炸弹冉冉升起,升到高空后向西飘去。草场将军、荒川博士和矾谷介少将带领基地全体官兵、科研人员仰望长天,激昂地唱起军歌,向渐渐远去的秘密武器祈祷。荒川博士更是泪流满面,一下跪倒在沙滩上,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相信,这会儿大本营的决策者,还有首相都一定都关注着这次行动。昨天,就是昨天,首相亲自责成大本营,命令所有潜伏在这一线的特工密切监视、收集这批秘密武器发出后对美国的飘炸情况、种种反映并及时报告。

从这一天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对美国秘密发起的,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汽球炸弹袭击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开发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