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春正举起望远镜向那边望去。

忽然间锣声大作,紧接着一支响箭划过天空。

随即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仿佛要震动天地的响起。

只见无数手持长矛、头裹红巾的流贼,从河流岸蜂拥而来。

嘈杂的声音最终汇聚成统一的口号:

“杀啊,杀官兵!”

马蹄声雷鸣般响起,一大波骑兵也从河流对岸冲出,溅起阵阵水花。

尘土飞扬,似乎又有无数流贼从北方的山区疾驰而下。

从各个方向朝张大春所在的丁千总包抄过来。

“杀啊!”

一股接一股的烟尘腾空而起。

视野之内尽是密密麻麻的长矛,人潮汹涌,一眼望不到边际。

显然人数超过了一万!

张大春面不改色,手中的望远镜依旧稳稳地拿着。

过了许久,他冷哼一声:“流贼果然是沉不住气,终于来了!”

他扫视周围,只见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各自静坐,手中紧握兵器。

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批敌军,毫无慌乱之色。

随着敌军越来越近,距离逐渐缩小,张大春下达了命令:

“准备迎敌!”

“喝!”

全体将士轰然响应,立刻起身。

丁总长枪军士赵晟戎也是大喝回应,热血沸腾,这是杀贼的时候,也是争取军功的机会!

他耳边响起了千总部镇抚官的激励话语:“诸君,我青牙军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面前的敌人,无不灰飞烟灭,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正是该撒热血之时!”

“必胜!”

雄壮的呼喊声响起。

“必胜!”

长枪敲击地面的整齐划一声音响起。

……

在青牙军士气高涨之时。

有几个流寇骑着马稍微靠近了些。

然后对这边大声喊话,他们喊道,如果官兵愿意撤退,他们的首领会赠予财宝。

双方可以各自划界,准许官兵顺利撤退。

如果官兵可以投降的话,也会得到他们闯王的重用,共同讨伐朝廷。

这几个流贼都站在距离火铳射程之外的安全位置,显然是深知青牙军火器的威力。

但话虽如此。

这些流贼动作上没有一点诚意。

逼来的流贼们,在山坡外不到三百步的地方排成了一个包围圈。

从布局上看,他们在东面和北面部署得非常紧密,而在西面则较为稀疏。

这便是常用的“围三阙一”了。

包围圈中间留有一个缺口,如果青牙军尝试向西突围,就会落入他们的预设陷阱。

因为西面正是汝州流贼的大营。

此外,流贼还在西北方向布置了数千骑兵,一旦朝那边逃跑,就会遭到马队的追击,几乎注定无法逃脱。

刘良翻和李果正带领着一批亲卫骑兵,在西北方向大约二百步的位置,观察着山坡上的官兵。

可以看到被他们围着的官兵们,手持火铳,个个沉默列阵不动。

刘良翻注意到官兵的布阵方式有些奇特。

火铳兵位于前排,长矛兵在后排。

这本身并不罕见,只是这样下来,队列不就显得过于薄弱了吗?

一面只有区区百名火铳兵,分成四层,每层人数不到三十。

如此的配置让他感到不解,这如何能够抵挡住他们大军的连续攻势?

嗯,在这些队列前方十几步的距离,还有一些铁蒺藜。

而在铁蒺藜前面,只是简单地挖掘了几道的壕沟,并用挖掘出的泥土,堆砌成土墙。

这种布置下,看来己方只能直接冲击对方的火铳阵地,否则将会遇到壕沟和铁蒺藜的阻碍。

这官兵也太轻敌了吧?

就逼着己方冲击他们的火铳阵地,真以为他们这数百人能够抵挡住己方上万多人吗?

刘良翻默默地注视着,山坡上飘扬的带有“温”字的那面大旗,实在有些不解。

与此同时,旁边的李果盯着青牙军士身上披着的铁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兴奋道:“这么多的马匹和盔甲,我们打下来,又能扩充不少兵力了!”

他旁边的李果,狠狠看着山坡上青牙军们的铁甲,眼中露出兴奋的神情,口中喃喃道:“这么多马匹盔甲,要是打下来,我义军又可以扩兵数万了。”

刘良翻估算着时间,一个时辰后天色将暗。

而山坡上的官兵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意识到不能再迟缓下去了,必须在天色暗下来之前结束战斗。

夜间不适合战斗。

如果拖到明天,官兵的援军就会赶到。

他转向北面,看到另外一个首领毫七药,正在那里鼓舞士气。

那边的前锋已经准备就绪。

和自己这边一样,那边也有二十个步兵队伍,每个队伍五十人,总共一千人,准备开始第一轮攻击。

刘良翻确信,哪怕官兵的防御是如山一般的坚固。

只要自己这边持续不断地发动攻击,他们累也会累死。

“进攻!”

立即,流贼们响应呐喊声在整个平原上回**。

“咚咚咚……”

战鼓声隆隆作响。

“杀官兵!”

北面的敢死队的哨长,拔出自己的佩刀,冲在最前方。

“冲啊!”

长矛手们高举武器,他们的头戴红巾,许多人是被迫加入闯军的饥民。

他们面容憔悴,衣物破烂,但此刻眼中都充满了狂热。

乱世当中,人命不值钱。

但如果能在战斗中立下功劳,他们不仅能被分下足够的食物,还能保证家人生存。

他们一边呐喊着口号,一边用力拍打着胸膛。

一股黑色由人形成的潮水,向着山坡上的青牙军兵阵地狠狠扑去。

……

通过千里镜,张大春看着无数流寇手持闪亮的长矛,如潮水般涌来,呐喊声充斥着整个战场上空。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迎战!”

命令迅速在山坡上传递,各级军官接令,并高声重复:“迎战!”

“擂鼓!”

振奋人心的鼓声响起。

鼓声中。

东面和北面的第一排火铳兵,压下火铳,瞄准了逼近的流贼。

在这两个方向之间。

作为预备队的甲把队也做好了准备,他们手中的火铳也在准备着,随时可以射击敌人。

“杀啊!”

当流寇们疯狂地冲进到大约一百步的时候。

“射击!”

得到命令,火铳兵们立即发射手上的火铳。

火光四溅,密集的子弹雨瞬间覆盖了前方的敌人。

立时,前方一片的流寇身上飚射出血雾,惨叫声不断响起。

当第一排的士兵放完铳后,立刻从后排接过已经装填好子弹的火铳,同时将空枪传至最后排。

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火铳手们迅速抽出搠杖,开始重新装填弹药,以便再次投入战斗。

由于山坡地形的限制,无法进行正常的前后队形调整,因此采用了这种轮换战术。

前方的流寇倒下近二十个,剩下的流寇再次狂吼冲来。

“射击!”

第二次火铳又很快射出。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随着一次次的射击,冲在前面的流寇纷纷倒下。

而他们后面的同伴依旧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击。

然而,流寇始终是无法突破进的四十步以内。

随着战斗的持续,尸体和伤者越来越多,血腥味和硝烟混合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

不过青牙军的火铳手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面无表情地消灭每一个试图接近的流寇。

无论是普通流寇还是流寇军官,在他们的火力下都是平等对待。

……

这几下射击后,张大春估计,己方已经击残了流寇十多个队伍,造成了大约两百人的死伤。

考虑到流寇的战斗能力,他们应该已经恐惧,不敢再战了。

而己方的火铳兵还可以继续作战。

火铳可以连续射击五次后,再停下来冷却。

也就是一百名火铳兵就能发射五百发子弹。

流寇队形密集,这样的火力至少能造成他们这千人前锋的半数伤亡。

流寇真的能承受这样伤亡比吗?

更何况,己方还有尚未出动的长枪兵。

果然,流寇们似乎反应过来了,开始在百步之外徘徊犹豫。

没有人敢于向前推进。

而且他们时不时还突然惨叫一声,因为不时就有同伴被冷弹击中倒地。

“嘭!”

突然,又是一声火铳击发响声。

立时,一个流寇应声倒下。

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鲜血从指间流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冒出热气。

看着那个受伤的流寇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和哀嚎。

其他人都愣住了。

甚至旁边的哨总的呼喊和怒吼,都没有引起他们的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那哨总的脑袋突然被铳丸击中,直接原地炸开。

血肉模糊的情景令人不忍目睹。

“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让旁边的一名流寇直接吓傻了,扔掉手中的长矛,转身就跑。

这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

其余的流寇也顾不得战斗,纷纷四散奔逃。

北面的流寇率先逃跑,紧接着攻打东面山坡的流寇,也如浪潮一般,快速退下。

刘良翻和李果面色难看至极。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打山坡的两千人手就已经损失了超过两成。

而对方似乎没有损失一个。

面对这样的对比,刘良翻感到难以接受。

李果的脸色阴沉,低声对刘良翻说:“刘兄弟,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不能停下来,否则之前死的人就白白死了。

“官兵依赖的是他们的火器,但如此射击下去,总会有接不上,弹药不足的时候,我们可以一队接一队地进攻,总能杀到他们面前!”

刘良翻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叫来了正愤怒不已的毫七药。

毫七药刚才自信满满,却没想到自己组织的前锋队就如此溃败了。

为此,毫七药连连斩杀了几个溃逃最早的步卒,才勉强稳住了一些军心。

当他被叫过来后,就大声喊道:“刘兄弟,李兄弟,让我老毫亲自带队再冲一次,我不相信那些官兵如此难对付!”

刘良翻急忙拦住:“毫兄弟,不能意气用事,这样,你再组织二十队人马冲上去,告诉那些饥民,只要他们能突破官兵的阵地,缴获的兄弟他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好!”

毫七药应声道:“这些饥民,想加入我们义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该是他们卖命了。”

……

太阳缓缓向西方倾斜,河岸旁的景象,显得苍茫而凄厉。

此刻在山坡之上硝烟弥漫。

杀喊声响彻云霄。

在这里,狂热与鲜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丁总东面和北面坡地防御线,再次遭到了如潮水般涌来的流寇的攻击。

拿着长矛的步卒,一波接一波。

他们不断地被击倒在两面防线上,却依旧狂吼地向上冲去。

这些原本是流离失所的百姓。

如今为了能在流贼中吃上饱饭,都变得不要性命了。

“看来是时候让长枪兵上场了,正好,让他们好好杀个一场!”

张大春暗自思忖,前线的火铳队伍已经连续射击了将近二十次。

那些流寇仍然不顾生死地往前冲,眼中充满了疯狂。

再射击一次,火铳就需要冷却,这时候就得依靠长枪兵上前填补空档。

而且,在闯军的眼中,官兵犀利的就是他们的火器。

现在,要让这些流贼们看到,青牙军不仅火器犀利,即使是在肉搏战中,也同样无人可挡!

张大春果断下令:“长枪兵预备!”

“喝!”

随着命令下达,长枪兵赵晟戎与其他士兵一同轰然响应。

用力敲打着自己的枪杆,发出了整齐有力的声音。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战斗的渴望,满满都是疯狂的杀气。

新一轮的火铳声响起。

随即,又有十几个冲在前面的流贼倒下,他们的攻势稍微受挫。

“火铳兵后退!”

立即,火铳兵们迅速地集体向后撤退,一直退到长枪兵的阵地后方。

辎兵们动作迅速地拿来水桶,用湿布为每支铳管降温,一片滋滋声响。

“前进!”

长枪队军官们大声命令。

“万胜!”

长枪兵齐射呐喊,声音响亮。

“第一排,刺击!”

“杀!”

赵晟戎紧握着他的长枪,随着第一排长枪兵向前刺。

他手中的长枪精准地刺入了一个流寇的咽喉,长枪穿透而过,那流寇瞬间开始剧烈抽搐。

“刺击!”

“杀!”

在喝令声中。

赵晟戎的长枪带出一片血雾,又刺入了另一个流寇的心脏。

“刺击!”

“杀!”

几十根带血长枪一同刺出,紧接着就是一阵惨叫哀嚎。

赵晟戎的长枪再次准确地刺入了一个流寇的眼睛。

其余的长枪军士也几乎每枪都刺中目标的要害。

青牙军的长枪兵平时严格训练枪法。

能够在几十步的距离冲刺后,准确命中敌人的心口、咽喉等要害。

加上他们装备精良,战斗的时候,注重集体进攻。

这些未经正规训练的流寇,哪是对手?

原本流寇以为官兵仅依赖火器,近战并不厉害。

但现在,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