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大洋马!”街上行人驻足,望着枣红马道。
纯种的日本马,当地人称为洋马,如果说大洋马,是对好的东西赞叹。初秋的上午,徐梦人就骑着这匹大洋马在街上走,腰板拔得溜直,神色得意。他走过同泰和药店,只在马上瞥眼招牌上的广告词:东西两洋驰名药品一发行,自运各省地道秘制丸散膏丹。他未下马,直接去了宪兵队部。
“贞子,让爸爸办的事给你办成了。”三牧政雄说。
“梦人君当上了翻译官!”茶花贞子喜悦道。
三牧政雄同四平街日本宪兵分遣队长龙山三郎的关系自不必说,徐梦人轻而易举当上三江县宪兵队的翻译官。
“贞子,你要求的事落实了,答应爸爸的事呢?”
父子两人协定,说作为条件也成,三牧政雄给徐梦人安排工作,她就回日本去。
“爸,晚一些时候……”茶花贞子央求父亲,拖延回国。
“再晚了恐怕来不及,姑姑的病很重,她最想的人是你啊!”三牧政雄很动感情地说。
茶花贞子从小丧母,父亲远在中国东北,未婚的姑姑将她抚养大……贞子对姑姑的感情深厚,是心中的亲妈。三牧政雄精心编造了一个谎言,既不伤女儿,又能拆散她和中国青年的爱恋,回国让家人给她订婚,然后结婚。
“你不爱姑姑?”
“爱,可是爸……”
“别说了,你明天动身,到大连乘船回国。”三牧政雄以不容违拗的口气道。
父亲的话她要听的,何况姑姑病了,她要在临走前见心上人一面。她说:“我去见梦人君,同他告别一下。”
三牧政雄沉吟片刻,说:“去吧,回来吃晚饭。”
“爸爸我去了。”茶花贞子蝴蝶一样轻盈地飞了出去。
徐梦人独自一人在公寓里,北方的夕阳格外温暖,他心里更温暖,茶花贞子在这间屋子里吻了他,日本女孩的嘴唇很湿润,于是便有了植物给露水打湿的感觉。
“明年,你和我一起回国看姑姑。”茶花贞子编织她花环一样的梦,“姑姑家院里有棵茶树,开着白色的花儿。”
“所以你叫茶花贞子。”
“嗯”,茶花贞子回忆着快乐的时光,“姑姑将我的小床摆在茶树下,我的身上落满茶花。”
茶花的清香袭来,徐梦人贪婪地深吸着。
“闻到什么?”
“茶花。”
“姑姑说我的身上有茶花味儿”,茶花贞子永远长不大,将身子靠近他,“你闻你闻!”
徐梦人觉得她身体温暖。
茶花的气息经久不息地在小屋里飘溢,他回味的时候听见熟悉的脚步,茶花比昨天更新鲜,像刚淋了雨那样湿润。
“你的事办成啦!”她进屋便说。
徐梦人上前拥抱住她,激动不已道:“真的,真的?”
真的!”
“真的?!”徐梦人冷静下来,为自己失控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料,她恳求说:“抱紧我!梦人君。”
他再次抱紧她,两人相拥着良久。
“你喜欢茶花?”她含蓄问道。
“喜欢。”
“我是一朵茶花!”
“贞子你是。”
“茶花给你啦!”
……
茶花鲜艳在面前,徐梦人因激动而颤抖。日本女孩的酮体面前,他不知所措,没力气采摘茶花,幸福有时使人四肢发软。
茶花铺展在洁白的植物织物上,夕阳透过窗帘照射到花瓣上,在公寓温馨小屋中,徐梦人成为一个经历独特的中国青年,茶花与他相融那一刻起,注定了他命运的走向。
“我明天回国。”她说。
“明天?”
“回国看姑姑。”
他拥着她,他们的形像树和藤,他说:“你不是说,明年我们一起去看姑姑吗?”
“事情有了变化。”她没说父亲的安排。
“你还回来吗?”他眷恋地问。
“当然回来,一定回来!”茶花贞子说,“有句俗语怎么说,生米……”
“煮成熟饭。”
“我被你煮熟了,永远是你的人……”
徐梦人没送成茶花贞子,她当夜同父亲三牧政雄坐火车去了大连,他在次日到四平街宪兵分遣队办了录用手续,然后去三江县宪兵队报到。
“徐翻译,你的家在本城。”林田数马说。
“是,队长。”
“徐德富是你的?”
“报告队长,大伯!”徐梦人答。
“大伯的好,大大的好!”林田数马道。
徐梦人蓦然发现宪兵队长有一只眼球透出暗绿的光,他不清楚林田数马眼珠的来历。
“陶奎元的夫人四凤,是你的什么人?”
“堂姐。”
“堂姐,堂姐大大的好!”林田数马又是大大的好,他说,“堂姐的白罂粟烟馆明天开业,你随我去参加开业典礼。”
“是,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