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少雪,白狼山始终没有封山,三江抗日游击队又回到老爷岭,窝棚里生起火炉子,烧劈柴柈子。
一个会议开始前,蒋副队长走进来,没第三个人在场,他仍用旧称呼:“大哥。”
“二弟,”徐德成也喜欢这样叫,他们老是改不彻底口,遭到党代表批评,“怎么愁苦脸的?”
“你帮劝劝吧,大哥。”
“劝谁呀?”
“秀云。”蒋副队长说。
徐秀云和蒋副队长的关系已公开,他们俩得到徐德成的特别允许,搬到同一个窝棚,更准确地说,是他主张他们住到一起的。
“尹代表”,徐德成专门找尹红谈这件事,简称她,“有个事和你商量,跟你说你要批准哟。”
“呵,没说什么事就先让我批准?”尹红说。
“蒋副队长和徐秀云的事你知道吧?”
“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徐德成说了蒋副队长同徐秀云早有那么回事了,半年前就有了,“你管纪律,能不能让他俩住到一起。”
“行啊,怎么不行。”尹红爽快答应,上山后她分工抓队伍建设,负责纪律,一向都很严厉的。
“没想到你能破天荒。”徐德成说。
“我不尽人情是吗?蒋副队长同徐秀云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虽然我们的居住的条件有限,尽量为他们生活起居提供帮助。”尹红说腾出一个窝棚来给他们住。
徐秀云怎么啦?徐德成问蒋副队长。
“她要打掉孩子,我拦也拦不住。”
“秀云双身子(怀孕)?”
“六个多月了,”蒋副队长讲出秘密,“怕让人看出来,始终用布条勒着身子,才没显怀。”
“有孩子好啊,生下来嘛!”徐德成希望同自己出生入死的二弟草头子能有个后代,自己有四凤有小闯子,他没有,秀云给他生一个带把儿的多好啊!他说,“她人呢?我跟她唠唠。”
“要开会了,会后再找她吧。”蒋副队长说,“她已经去林子里采药,她说有一种什么草,喝它可以小引(堕胎)。”
“瞎胡闹!”徐德成说了句,正撞上尹红和两位副队长进来,气囊囊地一屁股坐下去。
“又跳老虎神啊?”尹红面带微笑说,她的这副神情徐德成他们非常敬畏。
“我们俩有点私事。”蒋副队长急忙说。
“私事我们就无法掺乎啦,徐队长,人全到齐了,开会吧。”尹红说。
三江抗日游击队研究在大雪封山前,打击一次日本人,具体说是击毁一列火车。情报是徐德中派小花送到山上的,最近日本鬼子要将储藏在白狼山的烟膏用火车运送到四平街间鸦片加工厂密制吗啡,具体时间十二月七日,还有四天时间。
“我们商量一下具体行动方案。”尹红主持会,她说。
会议决定在亮子里到平街的铁路线上采取行动,颠覆那列装大烟膏的火车,最佳地点正是骆驼岭火车站附近的蚂蚁河铁桥。
“拔掉道钉,撬开铁轨接头……”蒋副队长说,“火车脱轨扎进河里,大烟膏即使不被水冲走,经河水浸泡无法用了。”
“徐队长,你看这个方案怎么样?”尹红问。
徐德成当然赞成,这是他和蒋副队长私下商议好的,他没发言让蒋副队长说。
“其他几位队长意见呢?”尹红充分听取大家意见,这是三江抗日游击队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行动,成功可助士气,给日本鬼子沉重打击,必须周密策划。
“同意。”
“同意。”
两位副队长表态后,徐德成说:“尹代表说说吧。”
尹红说她同意这个颠覆列车的方案,她补充的建议是,扒铁路需要一定的技术和专用工具,比如铁镐、撬杠、板手……最好能找到一个铁路人员参加。
“尹代表说的很对,我们骑马打枪没问题,扒铁道未必行。”徐德成觉得是个难题,“可是时间这么短,到哪儿找解洽(合适)的铁路人员呢?”
“有,有个现成的人,他是亮子里火车站的站长。”蒋副队长呼啦想起一个人。
“怎么样一个人,可靠吗?”一个副队长问。
大家的目光落在蒋副队长身上,他说:“他叫朴成则,当年日本守备小队长林田数马派人抠了他侄女朴美玉的眼珠。”
“噢,是现在的亮子里宪兵队长林田数马吗?”
“就是他。”蒋副队长说。
这个令人发指的事件发生在若干年前,《雪狼》一书讲了这个故事,在此简单交待几句:林田数马的一只眼睛被胡子打碎,四平街满铁医院有位专家有高超技术能将眼球整体移植,守备小队长看中一双美丽的眼睛,命人摘取来放进自己的眼眶,中间出了差头,他最后换上一只狼眼,女孩失去一只眼睛成为独眼,父亲被杀后她成为土匪,现在亮子里火车站的站长是她的叔叔。
“你们俩?”
“朋友。”蒋副队长说,“我说服他帮助咱们没问题。”
会议决定蒋副队长马上下山,去找朴成则,弄到工具,最好能把他请上山教授扒道轨技术。
“大哥,秀云……”临下山蒋副队长不放心道。
“交给我,你放心去吧。”徐德成说。
“拜托大哥。”蒋副队长下山去了。
徐德成走向一个窝棚,徐秀云坐在阳光下折一种枯干植物,因身边没别人,她道:“三哥。”
“整什么呢,秀云?”他故意问。
“草药。”她说。
“谁用?”
“我呀!”
“你尽胡闹!”徐德成严肃起来,责怪道,“你们风里来雨里去容易吗?好容有个孩子又要……你给我说说,为啥不要这个孩子?”
“我们东奔西走的,带他(她)不方便。”徐秀云说。
“这不是理由。”
“三哥……”徐秀云的意思居无定所,将来到哪儿去生产?
“猫月子(生产)没问题,到我们家去生孩子嘛!”徐德成说。
徐秀云说那样会给徐家带来危险,她说不行。
“不去也行,提前下山,找个村子找户可靠人家猫月子,孩子大了再接你们回来。”徐德成说。过去绺子的四梁八柱有在外面养女人生孩子的,儿子小闯子出世就属于这种情况。
徐秀云忽然落起泪来。
“怎么啦,秀云?”
“我想起德龙,他希望我们有个孩子,可我不争气,满洲国成立那年小引的,那孩子活着的话,十一二岁啦,有了这个孩子,德龙也许不会再去赌,也不会死。”
“德龙没那命啊!”
“所以我不要这个孩子,觉得亏欠德龙。”
“秀云啊,草头子跟我是喝过血酒的生死弟兄,在我心里他和德龙一样轻重,你为他生个孩子,就和跟德龙生的一样。”徐德成真诚地一番劝慰,最后终于说服了徐秀云。
“我生这个孩子。”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