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五天,秋季的五天里会有什么变化呢?

枫树枝叶的褪黄色素会在叶片上延伸3-5cm,黑背环嘴鸥可以在悬崖上搭建一处过冬的皿形巢,北极熊为了储存脂肪会吃掉一整只50公斤的斑点海豹。

而对王国露来说,再过120小时会被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带走,罪名是“职务侵占罪”。

“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或在本职工作中侵占非法利益,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20万,符合“数额巨大”的范畴,按照网上查到的案例,如果没钱请律师的话保底5年苦窑。

最开始王国露想退还郊区的两处老房产,但和老婆遇到的问题一样,卖房的人完全失联,电话注销,住址留的是租房的地址,找过去时发现早已腾空退租。

退不了的话,只有看能不能打骨折卖出去,然而又是当头一棒,集体户产权不得频繁交易,并且如果有二次出售转让情形的,需要等集体所有户在动迁时统一处置,否则交易无效。

换句话说,这两处阴暗潮湿,墙皮脱落,家具破旧,门窗老化,时不时下水道反涌污水四溢的红砖结构六层楼的顶层,本身就是不允许过户的,首次违规房产局不能打自己的脸,所以想再交易直接免谈。

卖房子的路堵死了,王国露几乎失去了希望,绕着老房子周边走访了一圈,发现这一片像是被繁华遗忘的尘封角落,自从紧挨着的一处市级大型垃圾焚化场开始启用后,连唯一剩下的两家房产中介也人去楼空。

急火攻心,王国露短短几天老了十岁,倒计时如同一把镰刀悬在头顶,不是没考虑过去里边蹲个几年,但还有个更严重的难题摆在面前,80万的银行抵押借款和民间高利借贷。

是除了没收自己所住的小房子外还欠80万,如果不用蹲监狱的话,哪怕要饭也能让一家三口勉强活下去,可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明天女儿出院,背负这么大一笔天文数字的借款,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等待一家人的是赤贫如洗,银行会上失信名单,哪怕账上有一毛钱都会被划走,而和公家的“文明”相比,傻婆娘借的民间高利贷可不会文质彬彬地催收,他们会掠夺欠债人的鲜血,榨入他们骨髓,直到化为齑粉。

而这一切都要高墙外的孤儿寡母去独自面对,蹲窑子反而是幸运的……

当人被逼到绝境时,道德底线是用来被打破的。

抢劫、盗窃、绑票,一切有利可图的违法行径都值得尝试,不过想做这些前提是要有相对应的“资源”,否则只是搞笑的小打小闹。

驾照,对,还有驾照——或者可以试一下那天晚上听到的代驾讹诈,可惜只有几天时间,否则做这一行当说不定真的能东山再起,毕竟有钱人常用的伎俩就是“破财免灾”。

只有做一票大的,铤而走险!

王国露先重新恢复以前跑过的代驾平台ID,又从两个街区外的五金店买了一卷尼龙绳,当然,开刃的匕首也需要必备一把,大多数人一见到寒光闪闪先失了反抗的勇气,任凭摆布。

计划是在僻静的地方胁迫,到最近的ATM取现,把钱藏在某处然后逃离,能跑多久是多久,总之成不成功看这一锤子买卖!

当晚,戴上遮挡面容的口罩,绳子缠在腰间,匕首插进鞋帮,代驾服务上线,凌晨2点。

第一晚接到的单都在繁华路段,街头巷尾的天眼虎视眈眈,担心就算得手可能连钱都送不出去,快到天亮只好悻悻作罢。

第二天,女儿出院,万幸只是单纯的流产手术,恢复几天即可,但是突然又想到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如果自己犯事,妻女会被连坐,不如撇干净再行动!

第三天一早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同时写了一张债务承担的声明让老婆妥善保管,又想了想干脆买了上千公里外另一个城市的机票,让她们出去玩几天,同时等自己的“好消息”。

第四天午夜,如愿接到一个郊区的代驾,可惜车子是只值十几万的合资品牌,但也顾不上太多,车主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上班族应酬,喝得迷迷糊糊歪在副驾。

王国露偏离导航把车子驶出主路,从辅道拐进没有路灯的小路,又往里开了几十米,车子外是荒地,安静漆黑,鬼影子都没有一个,除了远处高压电塔有规律闪着红色的航标示警灯。

车主这会儿歪在靠椅上打着小鼾,车内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亮光,王国露先是深呼吸两口气仍压不下几乎能听到的心跳,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约莫三分钟后克制涌起的怯弱,先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再轻轻解下腰上的绳结……

匕首的锋刃反射寒光,递出去的手犹如筛糠,险些划破车主的脸皮,用尽全力稳住后,终于悬停在颈动脉1cm的位置。

接下来是最难的时刻,是用拍的还是用喊的?醒了以后第一句说什么?绳子是要怎么绑?

还有,如果对方没有带银行卡怎么办?就算带了卡里没多少钱又怎么办?

如果一切顺利,钱也拿到了,又该怎么收场?

放了的话肯定要报警,来不来得及把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还要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

保险一点是做掉,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死人是最安全的,但又引出新的问题,尸体,尸体要怎么处理,残忍一点肢解,简单一点丢入护城河。

“叮!”

突然裤兜里手机发出一声短信提示音,在万籁俱寂中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响!

王国露几乎闪电般把匕首收到怀里,用外套遮盖,见车主完全没反应才稍微松了口气,抹了把满头沁出的汗水,咽下一口口水掏出手机。

是一条银行到账提示短信,此刻的时间是凌晨2点17分,尾号4355银行卡到账3000元。

随即VX上传来一条信息,是侄女发来的长达一分钟的语音,音量调到最小凑近耳边:

“小芽仔,我是老汉(父亲),”声音苍老而缓慢。

“钱收到么?我那天听电话里说你缺钱,你缺钱麽给我说哈欸,这是我攒了卖纸皮的钱,么好多你先拿去,我慢慢找大儿要了再给你,”

“你在城里好好过活,别像以前一样经常和婆娘吵架,看好自家孩儿,别再去沾赌了,你是男人,要做家里主心骨,她们以后都要靠着你咧,”

“老汉老了,能帮到你的地方不多了,往后你要自己拿主意,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和你死去的妈。”

王国露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魂魄的行尸走肉,在寂静的黑暗里化为风干的泥塑。

许久,一颗豆大的泪珠砸在手机屏幕上,接着又是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