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说的第一个疑点,”姜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被冷风吹凉了的茶水,把手机换了另外一只耳朵,“有第一个那就有第二个,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胡前语气像是有些不确定,不过还是说了出来,“王国露之前上班的机动车检测中心,在一个半月前,确切地说是上上个月的中秋节,趁所有员工回家过节,在几条检测线上安了几组隐蔽式的高清摄像头。”

“你是说另外一批?”姜黄用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问道,“这也很正常,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经营业务的需要。”

“但是比较巧合,”胡前想纠正队长的主观看法,“没过多久就录到王国露收受贿赂的视频,二者时间距离很近。”

“说不定正是因为闻到什么气味才下的夹子,”姜黄轻描淡写说道,“王国露不过是第一个掉进陷阱里的鸡,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电话里隔了半晌才回到,“头儿,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上午时我看你还比较感兴趣。”

“其实没什么的,”姜黄用安抚的口气,“光我们组里平时接到的自杀案件,一个月里没有几十件也有十几件,绝大部分都是想不开。”

“人的脑子有个结,”姜黄继续开导说,“没遇上事的时候它是顺溜的,等遇到了难事,这个结就开始收紧了,如果要是遇上几件,会把人推向只有一死才能逃避的牛角尖里。”

“所以,小胡啊,”队长难得平时有这么多废话,可能也是和夜深人静有关,夜越深越要感性一些,“做我们这行的和急诊科的大夫差不多是一样的,守护生者比追究死者更重要一些。”

“头儿,”电话里的声音明显被打动了一些,但不太多还有些执拗,“我明白,不过王国露临死前的表现在我看来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

“他临死前又怎么了嘛,”姜黄的口气透出一些不耐烦,有这功夫还不如洗洗上床刷会手机。

“他自杀的那天清晨,”胡前也明显感觉到头儿话里带着的情绪,语速很快,“据走访他隔壁的邻居说,听到一墙之隔有压抑的哭泣声,而且持续了差不多有半小时时间。”

“大概七点左右,王国露出门,我这边调了他移动的轨迹路线,他先是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几个平时舍不得花钱的硬菜,然后去超市买了两瓶高价的茅台,从中午回去后开始吃喝,这也吻合我们尸检从他胃容物的消化程度。”

“期间应该有睡了几个小时,晚上八点左右,他又一次出门,这回是最近的药店,谎称自己有心肌炎需要买点消炎药,并指明要头孢,店员看他一身酒气怕闹事,随便走了个过场还是开给了他。”

“回去后,直到12点左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午夜时他先吃了药,然后直接灌了半瓶酒,趁最后清醒爬上了楼顶的天台,并且不是自己住的这栋楼,而是紧挨着的另外一栋,直到毒发身亡。”

姜黄耐着性子听完,“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头儿,”胡前犹豫了一下,“还记得我早上和你说的那一盒手办,噢,就是玩偶,你说是告别式消费,但是我都仔细都查过了,王国露从始到终都没有买过,我也询过价,那一套手办至少要两万多。”

“……”姜黄沉吟了一下,“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捡的,也许是找人要得,还有可能是抽奖之类,噢,对了,他不是有个女儿吗?或者她女儿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头儿,我单纯觉得很奇怪而已,”胡前也知道区区一套手办本身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比如说,在一个一贫如洗的穷人家里养着一只孔雀,会不会让人觉得不仅奇怪那么简单。

“好了,小胡,”姜黄有些厌倦了,“其实我今天下午已经找经侦那边了解过王国露的情况,他欠了很多钱,包括公司那笔还不上会被起诉做牢的补偿金,你说的老拖拉机家属区那两套房子又没法短期脱手,再加上就像我说的人脑袋里的那个结,被绕死后难免会做出过激举动。”

电话那头还想再说些这么,直接被姜黄堵死,“既然法医那边定性了是自杀,我们就不要节外生枝,如果你有什么疑点一,疑点二,不如好好用在其它活人的案子上,明白吗?”

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就算再愚钝的人也该听出弦外之音,不要仗着在局里有关系就可以想当然找些疑点出来揣测。

而且没有哪个案子是完全没有疑点的,只要逻辑和证据站得住,在法定程序上即可以结案,而消灭疑点是福尔摩斯该做的事情。

电话在胡前有些失望地在抱歉声中挂断,姜黄没着急转身进屋,尽管冷风顺着衣领灌进灌出,翻开通讯录找到“杨局”习惯性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10:35,还好,拨打了出去。

“喂喂,杨局吗?不好意思打扰了,还没睡吧?”语气一改几分钟前的稳压,要更恭亲得多。

“杨局啊,”姜黄声音里轻松中透着商量的口吻,“是这样,向您请示个事,呃,这不是前两个月前调到我组里的有个年轻人,胡前,对对,您还记得,我觉得他可能有点……水土不服,啊,哈哈哈。”

“……”

“没有没有,”姜黄又连忙否认,“不是他能力的问题,是……欸,这么说吧,领导,你知道我们这边会出一些除了医院里出的死亡报告,对对,几乎都是自杀的,他呢,前段时间追着一起自杀的调查,今天又追着另外一起。”

“……”

“有有,我都有跟,”姜黄解释道,“包括今天这起,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死者他老婆策划的谋财害命,下午我问了几个其它部门的同事,确实没有什么疑点,死者就是因为欠钱太多自杀的。”

“……”

“就是说就是说,”姜黄附和道,“你知道的,我们警力有限,一般来说只要法医那边肯定了,我们就照着结论出报告,可是胡前呢,他总会找一些他以为不合常理的地方往里钻,有些同事已经对他有意见了。”

“……”

“噢,什么,您要看下他钻的这两个案子?”姜黄的口气明显有些意外,“好的,好的,明早我这把两个案子的副本给您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