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驰被抬走了,当梅若雪把第四个最小的胎儿抱出来后,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了。

“参片。”梅若雪出声,追云立刻把参片送到了梅若雪嘴边。

梅若雪直接嚼碎咽下去了,打起精神开始给袭月清理,发现袭月颤抖了一下,立刻说:“给她喝麻药。”

旁边所有人过来扶着袭月的头。

袭月张开嘴咕咚咕咚往下咽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没人知道袭月什么时候苏醒的,追云看着袭月眼泪都掉下来了,下嘴唇都咬出血了,怕不吉利,拼了命的忍着眼泪。

梅若雪轻声:“袭月,四个孩子,两男两女,长子次子,长女和小女儿,刚好两个哥哥可以保护好两个妹妹,你很棒。”

袭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要笑一下,可是她觉得好累。

梅若雪看了眼袭月,说:“现在我给你缝合,很顺利,等你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你的孩子了。”

袭月想,那就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梅若雪手速极快的开始缝合,最后一针缝合结束,梅若雪的手颤抖的连剪断羊肠线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了。

旁边有人过来接过去,追云扶着梅若雪坐在椅子上。

“大小姐,奴婢送您回去歇一会儿。”追云哽咽的说。

梅若雪摇了摇头:“不行,她离不开人。别人我不放心,扶着我到床边,我给诊脉。”

追云抹了一把眼泪,当年庄主把自己和袭月送到她身边,该是多大的福分?她和袭月都可以说自己是洪福齐天了吧?

扶着梅若雪起身,让梅若雪坐在袭月身边。

梅若雪看着几个女郎中给袭月清理伤口,静静地闭上眼睛,拉过来袭月的手腕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按压在袭月的脉窝上。

有那么一刹那,梅若雪想,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医生,用过各种先进的仪器,可为什么只会用呢?到底里面什么构造都不知道,还有一切都有个大前提啊,这灯笼怎么也不如无影灯,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电呢。

脉象还算平稳,梅若雪累极了,竟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像是这辈子最长的一场潜伏,袭月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轻纱一般,让她一瞬间慌乱了,但多年来被训练的一切都沉积在骨子里,所以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的竹屋是那么熟悉,许多回忆都慢慢回笼了。

四个,主子说自己一下生了四个孩子,她觉得自己想要笑,只是周围太安静了,她有些讨厌这样的安静,偏头试图寻找人影,入目就是梅若雪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那个姿势一看就很不舒服,而她的手按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在诊脉一般。

到底是没有跟错人。

袭月想,自己当初选择离开程子良回到梅若雪身边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委屈,因为程子良说:回去吧,这辈子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就开心。

她卑微的喜爱瞬间粉碎,她其实无数次都在想,为什么程子良看不到自己的好?为什么要把心放在他得不到的人身上。

这些年她兢兢业业得照顾着苏府,即便是梅若雪一走四年不曾回到盛京,她也从不懈怠半分,其中到底多少是为了她?

盘起妇人髻,要一个人终老的她,又是以多么决绝的方式在对程子良表明姿态,只是这一切都像是黄粱一梦般,当她得知程子良对苏小妹有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程子良从来都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人,他拒绝自己或许和梅若雪有关系,但真正的原因是他一直都没有把自己放在和他对等的身份上相处,试问若真做了夫妻后,他能如何?自己又该如何?

就在那个时候,梅若雪像是老母亲似的安排她和骆驰这一段姻缘,心里是感动的,更多的是愧疚,那么多年自己心思太深,而她一如他的名字那般,如雪洁白,更冰雪聪明。

知道今时今日,袭月发现自己真的太幸运了,当年遇到她,保护她,陪着她一路走到今日,得到最多的反而是自己,有夫有子,有家还有恬静的生活。

从自己嫁给骆驰那一刻开始,她忘记了曾经的庄主,忘记了如今的程将军,忘记了那些不堪的往事,幸好有骆驰,让她一点点儿的活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

不用疲于奔命机关算尽,也不用再心怀不堪,真正把梅若雪当成了主子在侍奉。

同时,骆驰如今成了三品将军,这份殊荣若非梅若雪和苏易安记得他们夫妻俩的好,苏家军能人多如牛毛,又怎么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一滴泪顺着眼角滚落,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就是这个动作,梅若雪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苏醒过来的袭月,梅若雪大大的松了口气,拿了帕子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珠,轻声说:“不能哭哦,月子里哭坏了眼睛可是一辈子受罪的事情。”

“谢谢主人。”袭月说。

梅若雪给她擦拭眼泪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了然,袭月出身江湖,这一句主人远比王妃或大小姐更重上许多。

收回手,给她诊脉:“以后啊,你是四个宝贝的娘,是骆驰的妻,是三品将军的将军夫人,是我苏家军千千万万的家眷,但你是自己的主人。”

袭月还要说话,梅若雪勾起唇角笑了笑:“听话,你为我付出的够多了,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最初在石郎庄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农女,可不是天生享福的人,你跟着我一路走过来,我记得你的好。”

“是主人救了我们母子五人。”袭月说。

梅若雪听到这个立刻笑得更灿烂了几分:“是吧?我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当时我也很害怕的,我担心这么多孩子一时手术出现任何失误,少了一个两个的,我以后怕是都不敢行医了,不过幸好你争气,几个宝宝随你,也争气。”

袭月觉得梅若雪真的好可爱,怪不得苏王爷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怪不得程子良宁可远观她幸福美满就知足了,甚至于上官隐宁可自己送死,都想要再见她一面。

有一种人,像是老天爷特地开恩了一般,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她,世间人都知道,偏偏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骆驰呢?”袭月问。

提到骆驰,梅若雪扶额苦笑:“昏过去一次,被救过来后跑窗口这边嚷嚷,被追云给骂了一顿就又昏过去了,到底现在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呢。”

“媳妇儿啊,袭月啊,你好不好?”

说曹操,曹操到,骆驰贼兮兮的又来到窗外,小声问。

梅若雪看看袭月,袭月虚弱的笑了笑:“他是个心细的人,也确实把奴婢放在心上的。”

“好啦,我让追云给你熬了萝卜顺气汤,咱们这是剖腹生产,一定要注意点儿的,不排气的话不能吃东西,只可以和萝卜汤知道吗?”梅若雪在袭月耳边小声告诉她什么是排气,袭月脸都红了。

“现在我要回去休息一会儿,但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立刻让人去叫我过来,别人没有我经验多。”梅若雪嘱咐后,扬声:“骆驰,进来伺候你媳妇儿。”

“属下遵命。”骆驰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

梅若雪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生孩子,他反而傻了似的,好好教训教训。”

“嗯。”袭月看梅若雪出门去,骆驰进门来,人都安稳了许多。

骆驰到床边,吸了吸鼻子,可眼圈还是红了,单膝跪在床边握着袭月的手,怕脸都埋在她的手上,声音哽咽的说:“以后,咱家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好好的就行。”

“好了,看你丢人不丢人,孩子好吗?”袭月问。

门外,梅若雪听到夫妻俩的对话,疲惫的笑了笑,刚走出去没两步,身体一轻就被抱在了怀里,抬头看着苏易安的下巴,轻声:“好累,好饿,我想吃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