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赖很快便从厨房里出来,他怒气冲冲地拎了一把菜刀。

宋氏那一嗓子嚎叫就含在嘴里,半天忘了词。

“当,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她磕磕绊绊地说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屠老赖拿着菜刀就往外走,“做什么,哼,不过是看着我屠家如今落魄了,都来踩一脚罢了,要死一起死。”

屠海看着他爹走得快飞,伸出手要去阻拦却扑了个空。

他腿脚不利索,自然追不上屠老赖。

等他气喘吁吁地走到外头,屠老赖已经持刀与那三个帮闲对峙着。

他心下大急,忍着痛就冲了上去。

“哟,怎的,拿个刀出来唬人啊,”王狗子吐了一口唾沫,“那咱就来比划比划。”

他话音一落,三人俱是从怀里摸出短短的匕首。

雪白的匕首在太阳光下闪着刺眼的银光。

那光反射在屠老赖的脸上,让他不期然生出几分寒意来。

一位瘦高的汉子嗤笑一声,上上下下将屠老赖打量了一番,鄙夷地道,“嘿,就这把老骨头,还想来吓唬咱兄弟几个,你啊,还是在家好好等死吧,说不得明日阎王爷便收了你去。”

三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够了,收了匕首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

屠老赖父子气得眼红脖子粗,握着菜刀的屠老赖更是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

他嗷呜大叫一声,捏紧菜刀就朝背对着自己的三人砍了上去。

只听得呼呼的风声,那菜刀从一个汉子的身侧削了过去,三人顿时恍过神来,再也顾不得说笑,各自摸出匕首就朝屠老赖刺去。

银色的光芒在空中飞舞,屠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眼看着屠老赖占了下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前走的步子便收了回来。

才要开口呼叫,那条曾经受伤过的腿忽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就朝前栽去。

这时,听到动静的宋氏抱着个扫把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又气又心疼,忙大步上前扶起儿子,扎着手想去帮自家汉子,却又无处下手。

眨眼功夫,屠老赖手臂越挥越慢,衣襟也已经被那锋利的匕首刮破了好几条。三个汉子显然占了上风,屠老赖更是几次险险避过要害。

宋氏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着儿子,“海哥,快去帮你爹,他要吃亏了。”

屠海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人已经离着战圈不远。

那三个手持匕首的汉子却是暗自叫苦。

他们可不是真要与屠家拼命,带匕首在身也不过是为了防身。

一人眼风一扫,见屠海似乎要过来,顿时一股子恶气直冲头顶,他大喝一声兄弟们顶住,自己抽身就去对付屠海。

三人变成了两人,屠老赖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可他到底不比来人年纪轻,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想要开口叫停,可碍于颜面又说不出口,只能死死支撑着。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屠老赖忽然眼前有片刻的发白,手也不知怎的,就忽然脱了力,手下的菜刀终于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在脚下。

围攻他的两个汉子猝不及防,那朝他胸口刺去的匕首一时收不住,竟然就直直捅了过去。

刀刃入肉的沉闷声在屠家门口响起,随后便是宋婆子变了调的尖叫声。

屠老赖只觉胸口一阵巨痛,人也恍惚起来,待到听到尖叫声,这才发觉自己胸前插着两把匕首。

他茫茫然低下头去,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极其眼熟,染红的前襟似乎刺痛了他的眼,他身子一软,直直地便朝后倒去。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自家婆娘的影子倒影在他瞳孔中,儿子屠海背着手站着离他远远的。

屠老赖一阵混沌,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瞳孔也开始涣散。

嫣红的鲜血流淌在地上,失手伤人的两个汉子都慌了手脚,他们顾不得上前去抽匕首,撒开脚丫子就朝前跑去。

那与屠海纠缠的汉子也听到了动静,他也欲抽身,奈何屠海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鲜血的刺激,抡起那个拐杖就不要命似的朝他打来,他去意正浓,哪里还管这些,咬着牙就一顿乱刺,待到身旁没有声响,看也不看就追随着同伙逃命。

宋婆子的哭腔似乎更大了,逃命三人组却不敢回头。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赶紧跑,赶紧跑。

三人像是身后有恶犬在追一般,一口气就跑出了村子到了荒无人烟的小道上,这才各自停下喘粗气。

跑在最后的那汉子终于赶上了两个兄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爬不起来,手中的匕首也哐当一声落地。

“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你们跑太快了……”

他一边喘气一边说着,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自己落在地上的匕首上。

锃亮的匕首上也是嫣红一片,他呆愣了片刻,茫然地问,“哪里来的血?”

另外两个汉子也盯着那匕首,随后都抬头看向男子。

“你也伤人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都望向坐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吧,我就是随意挥了挥,没有伤——”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

三人面露恐慌地对视,眼中都是一阵灰败。

就在这时,村头的方向冲出一个男子来。

“站住,杀人犯,快点,他们在那里,抓了去见官——”

三人慌乱地爬起来,再也不敢耽搁,逃命般继续往前冲。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三人此时慌不择路,也不敢回泰安镇,一头扎进了小树林里,不辨方向四处逃窜。

身后追来的人还在喊着话,脚下的步子却是极其轻松,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模样。

来人一身青灰长袍,身材修长,五官深邃,走在乡间小道如同在自家院子的散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长风。

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继续喊着话,很快就到了分叉路口,他闲庭信步般就朝着林子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