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林点点头,“你放心,我们对他提的第一个要求是戒酒。”

沈云慢就点点头,“前面那路口放我下车吧。去买点东西。”

李鹤林亦点头,“好。”

待她临下车前,又嘱咐她一句,“瞿南乔把他打伤了,你知道他以前的性子。所以这次的事,为了不惹人怀疑,瞿二爷他,可能会受一点苦。”

“什么?”沈云慢惊道,“他还真打算报仇呢?!”

李鹤林就又点点头,“为了不惹人怀疑嘛,你就当是,苦肉计了。”

“他想把他怎么样?”沈云慢瞬间就急了,车也不下了,一手将车门又砰一声关上了。

“哎,”李鹤林道,“我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呀,又不是要打你。”

“哦你们还打算打人呢?!”

“不是我们。”李鹤林道,“是他。他们。”

“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沈云慢道,“帮了你,反倒还要挨打,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他打他,那,那也是为了救我,醉夜叉喝醉了是疯的,你看看我这脖子。”沈云慢愤怒抬头,指着自己脖下的一条紫红的痕,“这就是叫他给勒的!”

“这......”李鹤林一时不免也傻了眼,“这孙子下手也的确够黑的。”

沈云慢翻了一白眼。

“好了好了。”李鹤林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知道你心里舍不得瞿二爷。”

“你……”沈云慢瞬时就又变了脸色,“谁说我舍不得他的?!”

李鹤林就双手一摊,耸耸肩,“那即然没有舍不得,你那么在乎干什么?行了,你去吧。我还有事呢。你就放心吧,放心,他有分寸的。”

沈云慢不得法,只好郁郁下了车,关上车门,车里的人朝他招招手,缓缓就去了。

她立在那里,春光洒在她身上,她只觉一阵阵的躁热侵上身来,却是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买东西,就招了一辆黄包车,往瞿公馆而去。

待到了地方,只见瞿公馆外,门庭宣嚣,只闻得里头欢声笑语,还有隐隐的钢琴声从里面飘出来,她这才方知道,原来这瞿公馆今日在大宴宾客,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今日原是瞿太太——蒋含烟的生日的。

她一时心中若有所失,摇摇头,苦笑出声,人家在此大宴宾客,举家齐欢乐,日子过得幸福得很。她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呢?当即转身便走,将将只走出两步,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云慢姐?”

她就回过头去,见是生子,许是喝了酒,通红着一张脸,笑着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她喃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云慢姐,走,进去喝一杯。”生子极是热情,来拖她的手。

“你们是在为蒋含烟祝寿吗?”

“是呀。”生子道,“连她的生日你都记得呀?”

“你……”她一时都不知道心中做的是何样的想法,竟然喃喃问道,“你们。你,你们现在是认准了她是瞿南乔的太太,你大哥的嫂子了罢?”

这话说完,竟然连眼

眶都湿了,将她自己唬了一跳,慌忙转过头去,急急就欲回去,叫生子一个纵身笑嘻嘻拦在她面前,见她竟然哭了,怔了一怔,“云慢姐,这是怎么了?”

她面色极是尴尬,抹了抹眼角,“哦,啊,是,是刚刚起了一阵风,吹了点沙子进到眼里。”

“哦。”生子就若有所思,点点头,“是这样啊。”

“嗯。”她点头道,“就是这样的。”

“那你来,是干什么呀?给蒋小姐祝寿的呀?”

“哦,不,不是……”沈云慢道,“我又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怎么知道她生日?”生子笑咪咪问道。

“我……”沈云慢心中一阵慌乱,辩解道,“是刚刚有个人路过,我,我问的他。”

“哦…..”生子恍然大悟,“是这样的呀。”

“就是这样的。”沈云慢低着头,轻声道,转身就走,走不了两步,就又折回来,说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我听说,那个醉夜叉,可能会对瞿先生不利,你,你叫他小心着些。”

生子的一张脸就笑了起来,“你来就是特意想告诉他这个事的吧?”

“不是。”沈云慢急道,“我只是路过,想起来了,就跟你说一声。我还有事,这就走了。”言罢,头也不回,急急而去。连她自己都不知,她是不敢回这头,亦或还是根本不愿意回这头。

然则原本一颗七下八下的心却是彻底的沉寂下去,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的这烦意,竟然会是来自那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原谅他!她想。

即便是昨日他救了自己,那也是他多此一举,醉夜叉还真能杀了自己?不过就是吓吓她而已。他即要为他的夫人过寿,那就过去,他是生是死,与她何干?她做什么要这样巴巴的来告诉他?真是昏了头。

失心疯!

人泛得很,哪里都不想去了,任何事都不想干了,她浑浑沌沌,又招了一辆黄包车,上了车,报了沈公馆的地址,一路回了家,低着头,对江妈的问候充耳不闻,上了楼,进到卧房里,也不换衣服,就倒在床上。

睡意侵袭而来,也就轻轻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瞿二爷过来找她时,她已经起得床来,换了一身长裙,坐在钢琴前,心中却仍是郁郁的,手指在琴上胡乱跳动,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连江妈都皱起了眉,为她端了一碗银耳羹,她也不喝,只是道,“新煲的么?煲得多不多?若是多,就叫玛丽亚与霞芝都来吃。”

话音刚落,管家就跑了进来,“小姐,瞿先生来了。”

她怔了一怔,随即就点点头,“哦。”

“要请他进来么?”管家试探着问。

“随便。”她说,连头也没抬,指尖一时却又活洛起来了,叮叮咚咚,一曲《胡桃夹子》叫她谈得流畅而欢快。

瞿二爷不过片刻就行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她也不知为何就落了一点心,抬起头,手指依旧不停,面上神色极是云淡风清,“瞿先生来了。”

瞿二爷双手插在裤袋中,“唔

”了一声,缓缓行过去,“我听生子说,你今天去了我家呀。”

她就点点头,“是啊。想去谢谢昨天瞿二爷救了我,不过去了才知道今天是瞿夫人的生辰,所以就没敢打扰。”

瞿南乔一时面色竟然就尴尬起来,吞吞吐吐道,“我……她……”

“什么?”她笑着问道。

“是她非要过这个生日,二十岁了嘛,是个整数,说要闹一闹。我原本也觉得麻烦,但是客人来了,也不得不应酬几杯……”

她一时恍然大悟,手指终于停了,怔愣良久,方喃喃道,“二十了。我今年都二十一了呢。”

她就想起去年自己的二十岁,她与妹妹并江妈三个,凄凄躲在玛丽亚的那个后院子里过,哪有如瞿太太那般热闹辉煌。

她自嘲的笑一笑,就点了点头。

瞿南乔的面色就变了一变,“你二十岁的时候,我,我......”

“嗯?”沈云慢突然笑道,“怎么了?”

“你……”瞿南乔试探着问道,“你不生气吧?”

“我怎么会生气。”她说,又道,“对了,有一事,我和生子说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讲?”

“你是说醉夜叉的事?”他问。

“嗯。”她就点点头,站起身,端起江妈放在钢琴旁的那碗银耳羹,边道,“江妈新煲的,你可要吃点?”

“啊,我,就不吃了。”他说,“那件事,我知道了,你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她就点点头,“唔”了一声,“知道你瞿二爷的手段。”

“你,其实心里是很关心我的,是不是?怕我被他寻仇,所以特意去告诉我,是吧?”

她就笑了一笑,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特意去告诉瞿先生。怎么说,瞿先生昨天也救了我,何况,你与他打架,多数也是因我而起,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他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见她望着自己,“你不用过意不去,”他急急摆摆手,哪里还有一星半点昨日与醉夜叉打架时的戾色。

她就朝着她笑了一笑,点点头,“多谢。”又道,“今天是瞿夫人的生辰,瞿先生快些回去吧。顺道,帮我转达一下对瞿夫人的祝福之意。”

“哦……”他一时心中若有所失,又喃喃问了一句,“你要祝福她什么?”

她一惊,诧异的望着他,一时都有些傻了,是啊,她要祝福她什么?她凭什么要祝福她?她沈云慢向来也都是个记仇的小人,她能给她什么祝福?

他还在等着,她就淡淡说了一句,“自然是祝她生日快乐了。”

他就点点头,听到她说道,“江妈,送客。”

即然都下了逐客令,他就只得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就一步三回头的,行了出去。

行至外头,见她坐在沙发里头,手中端着那碗银耳羹,微低着头,拿调羹缓缓饮着,也不知为何,竟在她身上觉出一股落寞来。

他心中没来由一疼,在心中叹息一声,调转头,急急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