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发现哥哥与嫂嫂吵架。哥哥红着眼,破口骂,踢翻椅子,挽起一只袖口,亮出巴掌不停地抖,大概骂了些什么。

嫂子的嘴也有张有合,似乎也回敬了什么。

哥哥终于下手了,一掌把老婆打得倒在墙角。她半天没有动弹,好容易有了活气,好容易才爬起来,但丢下猪菜不管,丢下鸡鸭不管,进里屋包起几件什么衣服,泪流满面地冲出门去。

他们在吵什么呢?哑巴觉得这件事可能与自己有关。

他心慌,躲在暗角里,好像自己偷了银偷了金,做了见不得人的歹事。他一拳又一拳捶打自己的脑袋。

邻居们来了,队长也来了,围着德成七嘴八舌。最后,队长仗着刚才喝了两口酒,摆出做主的架势,走到哑巴面前打了一串手语——喂,你明天不要出工了,搭班车到你嫂子娘家去,把嫂子接回来。懂不懂?

哑巴不用听就懂了,连连点着头。

他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一黑早就穿上蓝晃晃的新布衫,穿上每年只穿那么几次的黄色胶鞋,夹着雨伞跌跌撞撞地出发。他总算把嫂子接回来了,把嫂子送到哥哥面前。但哥哥还是黑着一张脸,只得没有再动手脚。唉,有什么法子能让这张脸露出笑容?哑巴暗暗费了好些心计,成天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的。他看见哥哥摸出烟盒,就赶忙递上火柴。看见哥哥身上有汗,就赶忙摇起了蒲扇。他得在家里多做些事,于是光着上身,担粪泼菜,上山砍柴,挑水扫地,连鸡棚鸭埘也清扫了一遍。墙角里的鸡粪扫不干净,他就跪在地上,用碎瓦片去刮,一点,一点,刮,刮…… 哥哥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争辩,闹得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哑巴就在另一间房里拍桌子,踢椅子,敲打桶子,反正闹出很大的声响,以示与哥哥同仇敌忾。为了表示更强有力的声援,他故意在那干部模样的人面前冲来冲去,最后冲到地坪里,把那人的一辆脚踏车踢翻。要不是哥哥来轰走他,他可能还会在脚踏车上猛踩几脚。

旁边有人取笑他:“你真是聋子不怕雷呵?你知道你家里是什么人吗?”

他竖起一个小指头,哼了一声。

“你好大的胆,敢说政府是小指头?”

哑巴看看对方,噘起嘴,鼓出唾沫,又顶出一个小指头。

意思是:去你妈的!

不几天,人们发现那干部模样的人再不进村了,据说他的脚踏车总是在这里被人扎破胎,或者是铃盖不见了。大家不用猜,就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但即算是那位干部,也只是报以苦笑,无法阻止这种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