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也不和她斗嘴,不是不想斗,而是真没那个力气!

将一旁拖着的裴昌黎随手丢给陶牧,转头来到陈世忠的马前,咬着牙硬是扛着伤冲陈世忠弯腰行礼:“爹,让您担心了!”

陈世忠沉默不语,只是仔细地盯着陈行,看着看着,眼睛有些发酸,眼角泛起了一滴泪珠。

他不是没见过陈行给他行礼,只是这一刻,陈行的身形与陈武成、陈武德的音容重合了,仿佛再次回到大儿子与二儿子第一次上战场后满身血污回来冲着自己行礼,那一声父亲,孩儿幸不辱命犹在耳畔。

而如今的陈行与他大哥、二哥的神情举止竟是这般相像,也许他陈家人就是这样的命,这辈子都无法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借着月色掩护,陈世忠抹去眼角泪水,板起脸,厉声怒斥道:“逆子,你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赵勤,给老子将他上衣脱了绑好,罚十军鞭后,吊在宣武门上!”

“啊”赵勤微微一愣,他不明白大将军这是怎么了?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罚小公爷。

“啊什么?老子说的话没听见吗?”陈世忠一瞪眼,赵勤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犹豫再三,赵勤还是带着两人和自己一同来绑陈行。

只见他面色尴尬,手足无措地道:“小公爷,多多包涵,末将也不想的!”

陈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将腰间佩刀卸下,交给一旁的玄甲军后便开始着手脱去身上的无常服。

王勉与顾白虽脸色难堪,却也知道下令之人乃是陈行的父亲,也就是凉国公府的国公爷,故而也仅仅是面露愤慨!

可身后相互搀扶而出的天鹰卫其他人不知道。

他们刚迈步出裴府大门,就见自家副统领被人给围了,尤其是还有三个身着军中甲胄的人要来绑陈行,这还了得?

当即忍着一身伤痛,拔出佩刀,面露愤怒之色来到陈行身边,大声呵斥道:“放肆,天鹰卫……”

“我看你们才放肆!”

几人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声吓得闭口不言,因为发出声音的不是旁人,而是天鹰卫统领陶牧。

陶牧沉着张脸来到几人面前:“你们……”

可看到这群人身上的伤,他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凉国公教训他自家儿子何时轮到你们插嘴了?全部给我滚回去疗伤,明日我再同你们算账!”

天鹰卫就像是陶牧的孩子,这个大商的特务机构是在秦若澜登基之后才设立的,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整个京都谈鹰色变,他陶牧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天鹰卫的兄弟,说是他的家人都不为过,这里面的弟兄十个有七个都是跟着他陶牧白手起家,七个里面有三个都是一刀一枪地将天鹰卫的威名积攒了下来,而余下的四个则是为了天鹰卫这三个字把命留在了所涉足的每一寸土壤!

不要以为天鹰卫的威名是天生的,他们是虽不如镇守边关的将士,可也是真刀真枪地拼杀出来的。

要知道,刚成立的衙门,莫说是刑部、京兆府这一类同朝为官的同僚,就算是江湖上的小门派都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想要成名?没问题,拿出令人信服的真本事来!

如果说朝堂之中还能倚仗女帝的扶持,那么江湖中便只能是靠自己的实力!

而天鹰卫之所以能让百官惊惧,令江湖闻风丧胆被骂成是女帝的鹰犬爪牙,这与当年乾州一战分不开!

最初天鹰卫设立之初,挑选的除了军中好手,还有江湖中颇有盛名愿意报效朝廷的能人义士,共计一百人。

起初他们并不似今日这般令人畏惧,直到乾州境内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乾州州牧被江湖中人刺杀,其一家老小无一幸免,所有人的头颅都被悬挂在乾州城墙之上用以威慑。

乾州州军守将虽为之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江湖中人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作为守将的他无法领兵缉凶,否则一旦敌军来犯,乾州城守备空虚,城池丢失不说,还会令无数无辜百姓受到异族屠戮,故而也只得上奏朝廷,告知详情。

此事起因乃是因为一名江湖门派中人看上了乾州城的一富商家女儿,求娶不成恼羞成怒之下,竟对女子用强不说,事后还为了泄愤,死后毁其容貌。

正巧这一幕被人撞见,报了官!

于是乾州州牧配合衙门众多差役的围捕之下,设局才将他擒下!

待到审讯之际,乾州州牧按章办事,判了这人斩立决,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成想这人竟是江湖某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中的关门弟子。

该门派本就行事乖张,嚣张跋扈,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儿,自然是要寻仇!

等消息传回门派之时,门派掌门当夜便带着门上下百十人倾巢而出,赶赴乾州城内,趁着月色,将乾州州牧举家屠杀殆尽!

女帝闻言甚是震怒,本欲派兵前去攻打,却被户部以大商刚结束对外战争,国库空虚为由,无法提供粮草,只得另寻他法!

而陶牧知道,这是自己等人的机会来了,于是当下请战,愿率天鹰卫众人前去将贼人头颅带回。

女帝虽成立了天鹰卫,却不知其真实水平究竟如何,而朝中不少官员也对天鹰卫这三个字嗤之以鼻,明里暗里都在讥讽施压。

可在陶牧一再请求之下,迫于无奈,女帝也给其下了死命令,若是此战不成,天鹰卫就此解散。

在得到女帝首肯之后,陶牧当即领着天鹰卫众人轻装简行,朝着千里之外的乾州奔赴而去。

那一夜,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原本百人的天鹰卫,在回城复命之时,只剩下五十余人。

除了宣武门前摆放着的一百多颗贼人首级之外,每人身旁还多出一具天鹰卫袍泽的尸身,这令前来上朝的文武百官看到这一幕都为之胆寒。

待女帝出来时,也是心头狂跳不已,不过更多的是惊喜。

尤其是陶牧的那句:“天鹰卫斩敌寇一百二十余人,贼人首级尽数在此,请诸位大人过目!”

自此,在付出了半数袍泽的性命之下,天鹰卫一战成名,令整个大商的朝堂与江湖都为之侧目,无人敢小觑。

至于后来大大小小也出动了数十次,每一次都是大胜而归,最出名的便是配合陈世忠剿灭黑雀一役!

若无天鹰卫,玄甲军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只是时至今日,天鹰卫空缺之位仍未补全,其中的艰辛更不足为外人道哉!

也无怪张龙叛逃时,陶牧如此震怒,谁能想到共患难的兄弟最后竟然成了出卖自己袍泽的小人呢!

如今天鹰卫死一个便少一个,陶牧不心疼那就有鬼了!

拔刀的几名天鹰卫一听是老子教训儿子,当即收刀,面露讪笑,退至一旁!

正如陶牧所言,自古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哪由得他们这群外人插嘴。

陈世忠也不气恼,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家这个小儿子,短短一天的时间便能令人护着他,这本事旁人还真就学不来!

真要说起来天鹰卫众人护着他,还是因为陈行后来提刀加入了拼杀这一举动博得了他们的好感。

除了王勉与顾白二人,原先众人只当陈行是来混个官职的,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儒雅的少年,提刀砍杀起来就跟疯子一样。

没有章法不说,完全是以伤换命的打法,拼着挨上你一刀,老子也要了你的命,这一来二去,也就令天鹰卫众人对这位“名满京都”的小公爷另眼相看了!

当陈行彻底褪去上衣之时,便是久经沙场的陈世忠都不由得暗暗称赞,如此多的伤痕这小儿子竟然哼都没哼一声。

秦若澜看着陈行上身周遭多出的刀伤剑痕,心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可她不能阻止陈世忠绑人。

不仅仅是因为她女帝的身份,更多的是这件事需要一个结果,而陈世忠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给世家一个交代。

陶牧也很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这雷别人扛不了,也扛不动,唯有陈行可以!

如今出动了这么多人,若说没有世家大族的眼线在内,鬼都不信这话!

当陈行被绑好之时,陈世忠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手持马鞭对着陈行道:“忍着点!”

陈行点点头,示意可以动手之后,陈世忠便将长鞭狠狠地抽打在陈行的身上!

秦若澜别过脸去,不敢去看,她怕看了会忍不住叫停!

除了第一鞭下去,陈行闷哼一声,身子微微颤抖外,余下九鞭一声未吭。

一直到十鞭抽完,陈世忠才道:“将他送去宣武门前绑好,一直到明日陛下圣裁为止!”

……

“王爷,大喜,大喜啊!”

老者脚步轻快,一脸畅快之色的来到书房门口。

门帘后的中年男子端起茶盏淡淡道:“何事大喜?”

“外出的眼线回来了,说是陈行领着天鹰卫将裴家给屠了!”

“什么?”

中年男子震惊得连手中的茶盏落地碎裂都顾不上,连忙问道:“当真?”

“当真,老奴又派人去看了,裴府大门如今聚集了陶牧、陈世忠还有龙骑营等人,陈世忠还当众鞭打了陈行!还命人将他悬挂于宣武门上,等待明日陛下圣裁!”

老者眉开眼笑的将事情一一告知。

“哈哈,好!好啊!杀得好!这次我看谁能救得了陈行!羽川的母族,那可算得上是半个皇亲国戚,他陈行都敢屠!尤其裴家还是五姓世家之一,啧啧啧,我该说此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该说他胆大包天呢?”

中年男子来回踱步对着老者道:“去,取一千两银子,赏给那两人!”

“喏!”

老者恭敬地退下。

“陈世忠啊,陈世忠,没想到,到头来你陈家终究还是断子绝孙了啊!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本王的乖侄女,明日本王倒要看看你当如何处置陈家!”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哈哈哈哈!”

……

翌日卯时,群臣上朝之际……

“哎哟,我去,我说大侄子,你这是怎么了?起这么大早练功吗?这练功都练到宣武门来了!”

蒋成刚身着朝服,大老远就瞧见被吊在宣武门门头上的陈行!

“我说,蒋叔,你老就别调侃我了,我这样子像是来练功的吗?”

被吊了一夜,又渴又饿不说,还被进进出出的宫人像是看猴子似的指指点点,换谁都觉着脸上无光!

便是陈行脸皮如此之厚的人,此刻也觉着脸上火辣辣臊得慌!

“哼,竖子,竟如此歹毒,领人屠了裴家,你父子二人视大商律法如何物?眼中可还有陛下?今日老夫必要参你父子二人一本!”

一名老者缓步而来,见着陈行便是破口大骂!

“老家伙,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大侄子屠他裴家,他裴家定然是做了人神共愤的事情!怎么,你是觉着你周家活太久了是吗?小心我大侄子今夜回去就领人屠了你周家!”蒋成刚迈步上前与周子方对峙。

“你……长平侯……你……”

“你什么你?老子最烦你们这群酸腐文人,一个个的就会耍嘴皮子,有本事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杀敌去啊!你要是真有这个胆子,我整个长平侯府都洗干净脖子任你周子方砍,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蒋成刚似是不解气道:“莫说大侄子只是屠了裴家,换老子,老子昨夜便将余下的崔、范、魏、赵都给屠了!”

“你……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周子方被气得拂袖而去。

“哼,老家伙,也得亏这是在宣武门,若是在街上,老子非得揍得他躺**下不来地!”蒋成刚宛如斗胜的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陈行边上。

“我说蒋叔,你做个人吧,你这是嫌我事儿不够大是吗?给我拉仇恨来了?”

陈行对蒋成刚的话大感无语,这长平侯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莽夫,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怕什么,天塌不下来,我们替你顶着呢!”

昨夜之事不少人都收到了风声,大部分武将都表示大快人心,杀得好,而文官那里,自然是对陈行恨得牙痒痒。

至于为什么说是大部分武将,你看,这不就来了嘛!

“陈行,我裴家定然与你不死不休!”一声恨之入骨的声音传来,令蒋成刚眉头微皱。

“怎么?裴昌山,你可真有出息,咋的,想欺负陈行这个小辈?有本事你去找他爹陈世忠不死不休啊!吓唬我大侄子算什么本事?若是你怕了陈世忠那老家伙,咱俩也可以去演武台,签个生死状,比试比试,如何?”

蒋成刚不着痕迹的挡在陈行身前。

面对着一身素缟麻衣,扎着头白满脸怒容的裴昌山,蒋成刚还真怕这孙子盛怒之下突然对陈行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