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满坊内,一群输红了眼的赌徒们正死死对着赌桌上的黄白之物面露贪婪之色,好似下一秒,这些银钱都会尽数落入自己的口袋中,从此便能衣食无忧,再不用过那苦哈哈的日子!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大!大!大!”
“小!小!小!”
随着赌徒们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仿佛每一次的吼叫都能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数字添加上一份助力一般。
伴随着赌徒们歇斯底里的喊声,派判缓缓将骰盅揭开,所有人全部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的转折!
可当骰盅彻底揭开的那一刻,无论是谁,面上都露出一抹绝望之色!
骰盅里面赫然安安静静地躺着三个六!
派判笑着将桌面上所有银钱揽入自己这边,开口陪笑道:“承让了,各位客官!三个六,豹子,庄家通杀!”
“妈的,真晦气!”
“我买粮食的钱啊!这下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这是我给孩子买药的钱啊!我就想能翻一倍,就一倍而已,这下可怎么办!”
看着赌坊内这群赌徒丑态百出的模样,派判心中冷笑不止,至于看护赌场的护卫则是冷眼旁观。
在意满坊待久了,什么样的人他们没见过?什么样的借口他们没听过?
无非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贪婪寻找一个能说服自己良心的理由罢了!
“彼其娘,都他娘的是骗子,根本就赢不了钱!”一名少年口中怒斥,似是输急了眼,随手便将桌边的茶盏砸碎,作势便要离去!
而他这看似撒气的一番话,却让一众赌徒像是回过神,眼中赤红之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之色!
一名见状当即快步上前,对着少年道:“这位公子,输赢自是有定数的,我们意满坊打开坊门做生意,公子此言无异于是对我意满坊的名声造成了影响,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意满坊出老千,往后还让我意满坊如何做生意?”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本……本少爷说话!”少年神色倨傲,满脸都是厌恶之色。
护卫强忍心中怒意,语气尽量显得平和:“还请公子爷收回先前所言,否则……”
“啪”
一声脆响,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在一旁暂时歇息的唐书玉,也是吃惊的看着这位少年!
唐书玉在这销金窟内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来来往往的意满坊护卫、小厮见着了都得点头哈腰问好。
便是夏䣘见着自己也要神色恭敬地称呼他一声:“唐少爷!”
两三天的时间,足够唐书玉对意满坊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特别是他还在夏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之下泄露出这意满坊背后之人权势滔天,便是当今陛下见着也得礼让三分!
后院更是还有专门为王公贵胄,富贾商户所特设的一座小院,那里面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销金窟,赌注起步便是百两纹银!
只是那里面输赢就得各凭运势了,没有派判做手脚,一众持骰盅之人皆是身披透明薄纱的良家女子。
当然,前提是你得进得去!
只是这入场券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知如何才能拿到手。
打探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唐书玉第一时间便让陈正勇传话给陈行,后者二话不说,当即吩咐,尽管花钱,输赢无所谓,多少银钱也不打紧,只要能进得去,凉国公府的钱财任意支取!
唐书玉听到陈正勇的传话,心中是既感动又愧疚,小公爷如此信任自己,可至今却无法进入后院查探,着实令唐书玉心生愧疚,有负陈行之托!
有此等手眼通天之人罩着的地方,这名少年竟也敢肆意行凶?
……
“下面闹事的是何人?听声音有些耳熟!”帘幕后的中年男子神色微皱,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开口。
“回大人,乃是六皇子秦羽川!”
夏䣘微微弯腰以示谦逊。
听到这话,帘幕后的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带上几分责备:“羽川?这小子也是的,虽说被贬为庶人,可也不能混迹于前院这等腌臜地方!好歹也是天家出身,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属下明白!”
……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少爷说话?”
护卫神色一僵,突然像是回过神来,立刻抽刀,只是这刀刚一出鞘,便被人厉声呵斥:“干什么?不认识当朝六皇子吗?”
护卫闻言这才将拔出的长刀归鞘,面色平静地对着秦羽川拱手行礼:“小人冒犯了六皇子,还请六皇子恕罪!”
秦羽川厌恶地摆了摆手道:“滚吧!”
夏䣘赔笑着来到秦羽川身边柔声道:“六皇子怎的来前院这等不入流的地方,后院怡心小筑……”
秦羽川脸色暗淡:“外面传闻我不信夏管事没有听说!”
夏䣘了然,神色不变,依旧笑脸相迎:“六皇子被小人构陷之事,小的自然是听说了!”
“既然听说了,你觉着本……我还有何颜面进入怡心小筑?难不成要给那群人当个笑话?”秦羽川丧气道。
夏䣘微微一愣,随即开口:“六皇子所言与我等无关,只是东家吩咐了,往后若是六皇子来我意满坊,便可直入怡心小筑,无人敢阻拦!”
“我倒是对你这东家感到好奇,究竟是何人竟会对我这么个失了势的皇子还如此敬重有加!不如夏管事替我引荐一番如何?”
“这……”
夏䣘面露迟疑,连忙抱拳歉意道:“东家的事儿小人不敢做主,烦请六皇子在此稍后,容小人上去通传一声,只是……”
秦羽川面露苦笑:“我明白,见不见都成,如今我失了势,便是不见我也不会心存怨恨!”
夏䣘连忙解释道:“六皇子多虑了,并非是因为六皇子的身份问题,只是东家从不见人,便是那夜次辅大人范原为其次范谦赔罪,也未见过东家真容!”
“如此说来,夏管事也没看过这位东家的真容?”秦羽川眸底闪过一丝不信。
二人对话,唐书玉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得真切,心中对这位意满坊幕后之人愈发起了猜疑。
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若不是怕被熟人所认出,那便是所图甚大!
加之私采铁矿一事,不难猜想出,意满坊幕后之人若不是此事的参与者,那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夏䣘连忙恭敬答道:“小人不敢欺瞒六皇子,确不曾见过东家真容!”
“行了,你且去便是!我在这等着!”
“喏!”
……
“羽川想见我?”帘幕后的中年男子哑然一笑。
“去告诉他,就说本王从不见客!”
“慢着!”李维宇突然插嘴道。
“维宇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错,王爷,属下倒是想到了一条妙计!”
“哦?说来听听?”
“王爷,属下以为,裴家没落,秦羽川虽然失势,可说到底他还是天家血脉,便是被贬为庶人,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帘幕后的中年男子略一沉默,似是在思考,片刻后淡然道:“接着说下去!”
“属下以为,凡事都得师出有名,这天下王爷若想要争,必然是要有个名头,如今秦若澜有陈行相助,收拢了锦州老卒与豫州百姓的人心,这会儿若是贸然行动,必然会对我等不利,可倘若从秦羽川处入手,先斩断陈行这条女帝的臂膀,事情便可简单许多!”
“你的意思是借羽川挑起陈行与我那侄女的矛盾?令他二人心生嫌隙?”
帘幕后的中年男子神色颇为不解道:“可裴家没落,举族发配,羽川已然失了势,如何能对陈行造成威胁?”
李维宇阴笑道:“王爷便是秦羽川最大的靠山!而王爷身边之人亦是陈行心中最大的隐患!”
“嗯?”帘幕后的中年男子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你是说雨薇?”
李维宇笑而不语,点了点头!
晋王掀开帘幕,缓步来到李维宇身边,眼神炙热地看着他:“想来你是有了计策了?”
“不错!”李维宇微微颌首!
“说说看!”
“这几日属下细细将陈行过往事迹一一详查,又反复琢磨,发现了一件颇为令人惊讶之事!”
“何事?”
“虽不知这位凉国公府的小公爷因何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但是归根究底,这段时日他的所作所为皆离不开三名女子!”
“谁!”
“李清雪、王怜……”
“还有一个呢?”
“属下至今未曾探查出最后一人,只是有所怀疑!”
“是谁?”
李维宇似是不确定道:“当今女帝,秦若澜!”
晋王眉头上扬,语气略带一丝威严:“你是说我那侄女钟情陈行?”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只是纵观此子这段时日来看,若是身边之人是普通人,不可能查探不出身份信息,除非有人故意抹去了痕迹,况且京都并不大,达官显贵谁不知各家闺阁女子的音容相貌,可属下曾听闻,那日诗会去的人中便有一名女子谁也不认识,可她身边跟着的却是天鹰卫统领,陶牧!”
晋王一拍桌子猛然起身,接着在房中来回踱步,越走越快,脸上的神色也愈发的兴奋,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那日朝堂之上为何我那侄女会突然偶感风寒,还拿屏风挡住容颜,对陈行屠戮皇亲国戚一事重拿轻放,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晋王突然停下脚步,神色阴鸷道:“既然如此,那便顺水推舟,本王要让她离开龙椅之前,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李维宇神秘一笑:“王爷心中可是有了计较?”
晋王看着李维宇轻笑一声:“维宇不也是与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夏䣘看着眼前二人如此打哑谜,心中也是愈发好奇,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
李维宇端起酒杯,对着晋王恭敬道:“如此,属下便以茶代酒,先敬陈小公爷新婚大喜!”
晋王笑眯眯地道:“自是如此,大喜之日,本王说不得也得去凉国公府讨一杯酒水才是!”
“自当如此!”
“哈哈哈哈!”
……
秦羽川被夏䣘请入怡心小筑内的一间厢房,心中满是激动,早在前院之时,秦羽川就想过很可能会被拒绝!
都说这意满坊背后之人手段通天,如今自己有缘得见,或许裴家的仇,有机会报了!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响起,秦羽川心中愈发坐立难安!
“吱呀”一声响起。
秦羽川瞧见推门而入之人,瞳孔猛然一缩,口中惊呼出声:“三皇伯!”
“别来无恙啊,羽川!”晋王看着秦羽川面露慈爱之色。
“羽川,见过三皇伯!”秦羽川连忙起身行礼!
看着秦羽川来回打量的神色,晋王也不介意,只是坐在了厢房的软榻上,轻声道:“莫要看了,本王便是这意满坊背后之人,你也是第一个知道本王真实身份之人!过来坐”
“可……”秦羽川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似是看穿了秦羽川心中所想,晋王莞尔一笑:“怎么?瞧着本王不像?”
秦羽川讪笑着道:“不敢,不敢,只是觉着三皇伯不似那般喜爱钱财之人!”
晋王反问道:“若无钱财,如何能买来本王心中所爱?”
秦羽川闻言略有所思,微微点头!
“哎,如今羽川过得可好?”
晋王叹了口气,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又再次揭开了秦羽川心中的伤疤!
“不好!”秦羽川恨恨道。
“莫要怪你姐姐,若澜也是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你做事儿也是的,怎么能和那群混账东西搅和到一起,对当朝首辅王成明的女儿下药,若是喜欢,求个恩典不也行吗?”
晋王一边语气略带责备,一边为其添加茶水,随口对着门外道:“去弄些流心酥过来,这是羽川打小爱吃之物!”
闻言,秦羽川心中百感交集,自打失势之后,裴家被举族发配出京,往日里与自己人称兄道弟之人,如今瞧见自己纷纷转道而行避如蛇蝎,生怕沾染上晦气一般。
当真是应了那句人走茶凉的老话!
可如今,别人口中不问朝政,只知赏花弄月的闲散皇伯还心疼着自己,一时间热泪盈眶,多日来的冷嘲热讽算是有了宣泄口!
晋王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流露出一丝关切地拍了拍秦羽川的肩膀,安慰道:“莫要哭,今日并无天家,而是普通人家闲聊,都说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本王如今老了,膝下又无子嗣传承,往后多来皇伯伯家里走动走动!庇佑侄子,我这伯伯自问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