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术那来啦,来来来,先坐!”

耶律夷奴一见耶律术那进入捺钵,便立刻热情的站起身就要拉他入席!

耶律术那却是后退半步,让耶律夷奴摸不着脑袋,疑惑道:“术那,这是怎么了?”

没有理会耶律夷奴的询问,耶律术那当即跪倒在地,对着耶律只骨叩首道:“儿臣有负父王所托,未能寻到楚年行的踪迹!”

此话一出,顿时捺钵内鸦雀无声,一众部落首领皆是神色玩味儿的看着耶律术那,似是在等着瞧他的下场!

耶律只骨像是早就料到如今的结果,端起的酒杯没有丝毫停滞一饮而尽。

“嗐,商人狡诈,术那寻不到也是正常的,往后和他们交战的日子还多着呢!杀楚年行的机会总是会有的,来日方长嘛!”

耶律夷奴对此毫不在意,又要上去将他搀扶起来入席,可耶律只骨却恰在此时不轻不重的将杯盏敲在桌面,声音不大,但整个捺钵内的众人都能听得见!

而耶律夷奴伸向耶律术那的手掌也尴尬地停留在半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夷奴,先回你的席位上去!”

“喏!”

耶律夷奴担忧的看了一眼跪着的耶律术那,不情不愿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耶律只骨站起身,缓缓来到耶律术那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二儿子,露出一副令众人不解的表情!

“术那,我们的祖先崇拜狼,将它作为我们的图腾,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耶律术那额头紧贴地毯恭敬地回答道:“因为传说我们的祖先在出生的时候受到老虎的攻击,是一群野狼突然出现,将我们的祖先围在中央,使得老虎不能接近!祖先降世之后,老虎无奈退去,狼群才离开。自此,狼便被认为是我们乞塔人的守护神,成为了乞塔的图腾。”

“不错!”

耶律只骨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对着一众部落首领道:“可这只是其一,我们的祖先之所以信奉狼神,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保护了我们的祖先,更是因为他们机智、团结、勇敢、懂得协同作战!”

“它们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以及生存能力,即便生存环境再怎么恶劣也能够保证族群繁衍下去,术那,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儿……儿臣,不知,还请父王教诲!”

此刻耶律术那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纵使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耶耶,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

耶律只骨一扬手,高声道:“那是因为家族成员们各司其职,为了保证族群的延续,幼狼在出生后会由所有的家庭成员轮番照顾直至长大,也会在家族成员的帮助下进行观摩学习,在冬天来临前学会捕猎技巧!”

话锋一转,耶律只骨半蹲着身子对着耶律术那冷声道:“术那,将你的头抬起来!”

耶律术那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但还是遵照着耶律只骨的意思将头抬了起来,迎上那双宛如狼眼般既冰冷无情又残忍嗜血的眸子!

“可你的弟弟阿宝瑾,在你的照顾下却被商人将头颅割了去!如今一个摆在你面前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你说……阿宝瑾在狼神的怀抱中会不会怨恨你这个二哥哥!”

“儿……儿臣……不知!”

“不知……是吗?”

耶律只骨嘴角发起一抹熟悉的笑容,而这副笑容令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耶律术那身后的穆罕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道:“大王,二殿下已经拼尽全力了,马栏山突降大雪,雪势掩盖踪迹让我等搜寻难度加剧!虽未寻到楚年行的踪迹,可残余的麒麟军士卒均被二殿下斩杀殆尽,眼下头颅正摆在捺钵外,以慰阿宝瑾小王子的在天之灵!况且二殿下还因此受了伤,恳请大王看在二殿下将功补过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听到穆罕的话,耶律只骨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犹豫。

阿宝瑾的死他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活着的人远比死人有用!

在这个荒凉之地,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就是上苍筛选强者的法则!

阿宝瑾虽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可那也只不过仅限于他还活着的时候,可如今给了术那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却偏偏没有把握住!

亦或者说,真是自己想多了?突降大雪,是上苍给了楚年行活下去的机会?

瞥了眼肩膀处还在渗着血的耶律术那,耶律只骨终究长叹一声,闭上眼没有再去深究!

“罢了!如此说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术那你!起来吧!”

“儿臣谢过父王!”

“莫要忙着谢,死罪可免,但阿宝瑾始终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回归了狼神的怀抱,如今你又让楚年行跑了,所以,这活罪还是要罚的!你可服气?”

“儿臣自愿领罚!”

“好,脱去上衣,去捺钵外领军鞭五十!”

耶律夷奴神色一变:“耶耶,这五十军鞭是不是……”

不等耶律夷奴开口求情,耶律术那立刻应声道:“儿臣领罚!”

说罢,一把脱去外衣,露出健硕的肌肉朝着捺钵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耶律只骨高举酒杯对着一众部落首领笑着道:“来来来,宴会继续!接着喝!”

“喝喝喝!”

“来,干了!”

耶律夷奴眉宇间尽显忧虑,坐在席位上心神不宁,眼神不停地向捺钵外瞟去。

随着耶律术那来到捺钵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乞塔士卒面露不屑,粗暴地将他捆绑在柱子上。

一名士卒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拿起以生牛皮编制而成的长鞭狠狠地向着耶律术那的身子甩去……

耶律夷奴听着捺钵外阵阵鞭响,心中不由地揪了起来。

其实在他看来,在耶律只骨五个儿子与四个女儿中,除了最小的阿宝瑾被大商人刺杀而亡外,剩下的兄弟中就只有耶律术那最为聪慧。

他有着狼的机智与果敢,只是或许因为他的生母是商人,所以体格上更偏向商人,并没有乞塔人那般高大,这也是为什么乞塔部落中许多首领都不向着他的原因。

自己的母亲是耶律只骨的正室,加之为人贤惠善良,从小便教导自己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所以耶律夷奴并不觉着耶律术那与自己等人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肤色、一样的面庞,只是身材矮小了些,可身体中依旧流淌着的是父王的血脉,那他便是自己的弟弟!

也许是因为思念故土,他的母亲在生下耶律术那之后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对于这个弟弟,耶律夷奴没有和其他兄弟一样对他抱有歧视,甚至有些时候给予他的关注要更多些!

可即便有着自己的庇护,身为耶律只骨名义上的二王子还是或多或少会受到兄弟们的排挤与打压,以至于不少部落首领都对他嗤之以鼻,觉得他玷污了乞塔王室的血脉!

不过好在,凭着自身的聪慧,耶律术那身边也有了一批忠实的跟随者!

终于,在听到穆罕哭泣的哀求声后,耶律夷奴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怒气冲冲的朝着捺钵外走去。

耶律只骨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眼,也没说话,任由耶律夷奴离去,一众部族首领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当做没看见!

可耶律只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这个大儿子太过憨厚了些!

捺钵外,耶律术那眼睑低垂,分不清是晕死过去还是没了力气,身后狰狞可怖的鞭痕,令耶律夷奴都为之触目惊心!

不由分说一把夺过还要落下的长鞭,顺势踹翻行刑的士卒,耶律夷奴满脸愤怒:“怎么?你们是要奔着抽死本王子的弟弟去的?”

“不敢,大殿下,我等不过是遵照大王的命令行事!”

“呸,少拿耶耶的话来吓唬我,本王子知道你是阿宝瑾母族之人,阿宝瑾的死谁都不想看到,术那也将商军的人头砍了下来,还不够吗?都给本王子滚开!”

耶律夷奴作势就要解开绑在耶律术那身上的绳索,却突然被一群乞塔士卒给团团围住。

“大殿下,还请息怒,大王说了让二殿下领五十鞭刑,这才二十余下……”

“放屁,难不成你们是真打算要抽死术那不成!别以为本王子不知道你们匹絮部在想什么,都给我滚开!”

“大殿下,大王的命令我等自是不敢反抗,还请大殿下速速离去,莫要为难我们!”

耶律夷奴虎目一瞪,双手捏的咯吱作响:“怎么?你们匹絮部还想同本王子动手?那好,本王子今夜就看看你们匹絮部的勇士到底有多勇猛!”

话音刚落,一个虎步上前,抓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卒长枪,一个横抡便将他摔向人群,后面的士卒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被砸躺下一片!

先不说耶律夷奴的母族何大何部是继耶律只骨的悉万丹部为草原第二大部落,便是耶律夷奴个人的勇猛在乞塔也是众人皆知,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与他拼斗,可也不敢放任他离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捺钵内传来耶律只骨的声音道:“夷奴,先带术那回去疗伤吧!余下的鞭刑等他伤好了以后再执行!”

耶律夷奴右手捶胸恭敬道:“多谢耶耶!”

随即面露凶色冲着围在身边的匹絮部士卒怒喝道:“还不滚开!”

众人这才心有余悸的散了开来,任由耶律夷奴抱起重伤的耶律术那大步离开!

“大王……”

“行了,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夷奴性子率直且由着他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而看着捺钵外离去的背影,耶律只骨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希望术那你能够记着今夜夷奴的好,将来待夷奴继承王位,能够安心的辅佐他,否则……

随着酒杯空了,耶律只骨眼中的杀意不减反增……

……

“二殿下,二殿下!”

穆罕看着双眼紧闭的耶律术那心中焦急万分,他替耶律术那不值!

明明都是大王的儿子,却只有他命途多舛!

明明比其他几个兄弟要更聪慧,待人更温和,可偏偏不受耶律只骨的喜爱。

耶律夷奴看着始终未曾醒来的耶律术那也是长叹口气,对着穆罕道:“有事儿去本王子的捺钵寻我!照顾好术那!”

“多谢大殿下今日出手搭救!”穆罕感激地冲着耶律夷奴行了个草原礼!

耶律夷奴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术那是本王子的弟弟,哪有哥哥看着弟弟去死的,要死也是本王子先死在术那的身前!行了,本王子走了!记着有事儿去寻我!”

“恭送大殿下!”

待耶律夷奴离开后,原本紧闭双眼的耶律术那这才缓缓睁开眼,艰难道:“大哥走了?”

穆罕惊喜万分道:“殿下,您醒了?”

挣扎着起身,耶律术那面露惨笑:“我就没昏过去!”

穆罕吃惊的看着耶律术那问道:“那为何……”

“若我一直醒着,如何引大哥心生怜悯出手,阿宝瑾的母族巴不得我被抽死!五十鞭,呵呵,我这父王倒是替我这憨厚的大哥打得一手好算计!”

“殿下的意思是这都是大王的故意的?”

“我那父王如何不知大哥宅心仁厚,见不得弟弟们受苦!他这一来是替大哥在各部族中树立起仁厚的形象,二来是在敲打我,让我安稳些,看来阿宝瑾的死他必然知道是我所为了!”

“什么?”穆罕心中一凛道:“那大王岂不是……”

“无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得我!况且我肩膀上这一刀,或多或少也能打消父王的一丝疑虑,只是阿宝瑾的母族有些棘手!”

“可殿下,如今大王既已知晓,往后行事我等需要小心些了!”

穆罕这才明白为何耶律术那一下马栏山就命令自己朝着他胳膊砍上一刀。

耶律术那沉思片刻,眼神阴鸷道:“先静观其变吧!希望楚年行没有死在半道上,到时候等大商那边来信再做定夺!我母亲的仇单单一个阿宝瑾是不够偿还的!我要匹絮部全族给我母亲陪葬!”

看着捺钵外的夜空,耶律术那嘴角泛起一抹冷意:“锡令朵里,莫要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呢,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