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看看数据。2010年版的东京大学《第60次学生生活状况调查结果报告》[8]是东京大学以本科生和研究生为对象,每年进行一次的调查,持续记录了60年的长期变化,积累了极为宝贵的数据。今年校方首次在调查项目中增加了心理健康相关问题。根据上述报告,心理问题中占比较高的有如下几个选项:“感到强烈不安”占49.2%;“感到沮丧或对一切事情失去兴趣”占37.4%;“没有干劲、昏昏欲睡”占37.2%。在几乎所有心理问题项目中,女生的比例都高于男生。值得注意的是,有些项目性别差异较大:女生的暴食倾向达到42.7%(男生为22.6%);女生的厌食倾向达到15.2%(男生为10.3%);男生的“对人恐惧症”倾向达到15.0%(女生为11.3%)。这次难得增加调查项目,但仍有一些项目没有被纳入调查,包括“失眠”“割腕”和“自杀念头”。我希望加入性相关项目的调查,校方却没有对相关项目进行询问。就女生而言,心理健康问题与性相关问题关系密切,所以我希望校方调查性经历、避孕、堕胎、性病经历以及LGBT(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和跨性别者的简称)等性别认同情况。但在校方已经进行的调查中,我还没听说涉及这一领域,我觉得这些问题不应该成为调查的禁区,比如性别认同在60年前同样是不可想象的调查项目。
至于我亲身体验的变化,就是精神科的就诊者增加了,接受精神药物处方、持续服用精神药物的药物依赖者增加了。有一次,一个学生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把小山一样的一堆处方药摊开给我看,我们还就停药、减量问题争论了半天。也有学生说:“因为我想让大夫给我开药,所以故意把症状说重了。”还有人说:“停药之后我该怎么办呢?没有药太可怕了,我不敢停。”我觉得我正隔着一座药山,和学生身后的精神科医生对抗。学生们往往面对想停药但停不下来的矛盾,否则也不会在深夜来办公室找我诉苦。
这些学生将生活和人际关系的不成功完全归咎于自己,进行着自我谴责。在这种情况下,无法转嫁责任的人,常常把攻击矛头对准自己。自残就是自我惩罚的一种。不仅是割腕,进食障碍同样是自虐的一种形式。
我怀疑,把自我决定、自我负责、优胜劣汰等原则完全内化,也许就是新自由主义最可怕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