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吧。”长信伯默了默,马夫方才驱车直行。
卫窈窈出府时,正好看到伯府的马车扬尘而去。
她勾起了一个淡漠的笑容,转身上了流风牵过来的马车。
法华寺位于郊外的一座连绵青山中,马车只能到达山脚,香客们也只能徒步而上。
一入山脚,就闻钟声从层层叠叠的山林间传来,恢宏有力,让人莫名心安。
卫窈窈下了马车,上了石阶,才发现,今日的人比她想象中多。
“帷帽,主子,你的帷帽。”张管事急急送上帷帽。
卫窈窈戴上,领着护卫侍从,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人影憧憧,前前后后的人几乎都是肩膀挨着肩膀地在走。
好在,流风和裴元稷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旁,她倒也没被什么人挤到。
法华寺中,供奉牌位的位置在山中最高处的那座庙宇。
待到了山顶时,卫窈窈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喘着气了。
许是见她脚步有些不稳,裴元稷适时伸手,扶了她一下。
卫窈窈朝他摆了摆手,坐在了一颗古树下,那处绢帕擦了擦薄汗,又休息了一阵,方才进了庙中。
供牌位的步骤有些繁琐。
待卫窈窈走完流程,僧人挂上牌位,又经了烧香,献花、上香、撒米等祭拜仪式后,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以后了。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
卫窈窈同样回了一礼,目送僧人远去后,忽听张管事那带着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郡主!”
卫窈窈见他双手发颤,指着一旁高挂着的牌位,不解看去,却被牌位上的两个字惊住。
“音音!”那是她母亲的乳名。
“这会不会是伯爷在法华寺替长公主供的牌位,以前却不曾听人说伯爷会来法华寺,想来,是悄悄让人供的吧。”
对张管事的猜测,卫窈窈淡笑不语。
这不像是她那爹爹能干得出来的。
若他真是那般情深义重,当年,母亲也不至于被他气回丹阳郡,更不至于豢养那么多男宠解闷了。
“郡主,你莫要不信!当年,伯爷娶了公主时,那如珠如宝的爱护劲儿,就连着我们这些个下人都脸热,只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管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你也说了只是,张伯,你莫要多想,兴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你看那牌位的颜色。”
卫窈窈淡淡一笑,残忍地指着事实:“那是长生禄位,不是超度亡魂的。”
言简意赅,长生禄位是供奉给尚且在世的人,牌位颜色是红色的,而超度亡魂的牌位的颜色是黄色的。
她母亲早死了,又怎会有人替她供奉长生禄位?
张管事的面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了起来。
卫窈窈又看了一眼那刻着‘音音’二字的长生禄位,单从牌位大小,以及它放在最高处,周遭竟都没什么牌位的情况看来,这供奉之人身份应是不简单的。
午间,卫窈窈领着人在寺庙中吃了斋饭,方才下山。
和来时一样,此番,山中石阶上,还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郡主,我知道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可直接下山。”裴元稷忽然开口。
卫窈窈点头,示意他带路。
法华寺没有围墙,一条只容一人过的小路,正好整个庙宇裹在其中。
一路走去,翠竹摇曳,鸟鸣阵阵。
卫窈窈走得快,张管事在她身后急急追赶:“小祖宗,你可慢些,别摔着了。”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卫窈窈问他。
张管事仔细闻了闻,刚想说梅花香,卫窈窈已经快步朝前面跑了去。
果然,没走多远,就到了一片宽阔的腊梅林。
这个时节,正是腊梅花开之时。
那小巧的花朵,颜色明艳,缀满枝头,不但能做香膏,还能沏花茶。
卫窈窈想到了长公主府,每逢冬日,待客的茶盏中,都会加上几朵小花,不禁伸手,摘了一枝。
张管事见状,眼皮子直跳:“小祖宗,还是我来吧,可别伤着了手。”
卫窈窈摘了几枝,便收了手。
再度回去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张管事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叨叨不停。
“还记得长公主在时,最喜欢做腊梅香膏了,我记得,丹阳郡的那些个妇人们,每每都以讨了长公主的香膏为荣。”
“我记得,郡主小时候,也跟着长公主学过,郡主聪明,一学就会,当时,还送了一瓶给裴世子呢!”
张管事说到此处,似才想到了裴元稷身死的事儿,连忙住了嘴。
裴元稷停下脚步,抬眼看向那拿着腊梅的小娘子。
今日,她穿得极为素净,一张巴掌大的笑脸掩在毛茸茸的白狐毛皮下,眉目沉静,似是在怀念故人。
那个故人,是裴世子?
裴元稷心中莫名生了古怪感觉,像是不悦,又像是旁的。
他没有细究,就见走在她前面的小娘子脚步似乎趔了一下。
这条小路,平日里便没什么人经过,路上或多或少都沾着青苔。
她会踩滑,正如他预料中一般。
裴元稷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的细腕,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拉。
卫窈窈没摔在地上,倒是摔进了他的怀中。
被男人宽厚的胸膛一撞,卫窈窈初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流风和张管事急忙上前。
“小祖宗,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崴着,或是不舒服的?”
“没事儿。”卫窈窈回了张管事一句。
正这时,却听裴元稷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她朝他看去,见他浓眉紧皱,下意识道。
流风张了张嘴。
裴世子怎么回事儿,不过是扶了郡主一把,怎么还痛上了?
张管事则没那么好说话了。
此刻,他看裴元稷的眼神,分明像是在看一个娇气的狐媚子!
“季护卫,要装也装得像一些,我家小主子那么娇弱的一个人,还能将你撞出个什么毛病来不成?况且,你都没摔着呢?”
还真是为了要郡主的怜惜,不择手段了!
流风看了看张管事,又看了看裴世子,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卫窈窈也是满脸困惑。
裴元稷一向很耐疼,往日,他都伤成那样,也不见他喊一声痛,如今,他都没摔,怎么还痛上了?
裴元稷感受到他们的打量目光,面色平静:“可能是适才一不小心,碰着了旧伤口。”
旧伤口?
卫窈窈朝他腰腹处看去。
张管事再度冷笑:“季护卫,你当我家小祖宗是傻了不成?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往日主子给你那些药可都是好药,一瓶都得一两银子呢。”
裴元稷抿了抿唇。
在几人诧异又困惑的目光中,缓缓抽了腰封,挑开衣襟,将独属于男子的精壮胸膛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