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师傅,惯来这样。
一好美酒,二好佳肴,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性子!
卫窈窈无奈一笑。
冯平站在一旁,见状,默默松了一口气,方才整理神色,快步上前。
“郡主,陛下说了,他会将养好身子,在宫中等着你,等哪日,你厌倦了宫外的一切,再回来看看他也无妨。”
卫窈窈想起适才鬼谷老儿的话,以及裴策那气色,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陛下可还有说什么?”
“他说,他会替你护着谢辞。”
听到‘谢辞’二字,卫窈窈又想到了谢辞那双清冷目光,不免有些许恍惚。
“郡主,您快跟着老奴走吧,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好意,若是引起了裴世子的怀疑,只怕您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冯平催促的声音响起。
卫窈窈回神,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些个想法抛之脑后,方才问冯平:“我若当真跟着你走了,陛下如何跟人交代?”
似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问,冯平笑道:“郡主,这事儿你就放心吧,老奴早有准备,只需在附近的宫殿中放一把火,再放一具和郡主身量相当的尸首就成了,到时,天高海阔,郡主想去何处都可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日,陛下也不会将那尸体定成郡主您的,待哪日,郡主您想回来了,依旧是大启的丹阳郡主!”
卫窈窈没有想到裴策竟为她考虑这般多,一时怔忪。
冯平见她不说话,不免担忧:“郡主可是觉着这法子不好?”
卫窈窈摇头。
她不但不觉得不好,相反,她还觉着极好。
世人都知她怕火,又怎会想到她会利用火假死逃离呢!
褪下鬓边的点翠发簪,卫窈窈径直递给了冯平:“劳烦公公让人簪在那尸首上。”
既然,那些贵女都留意到了这簪子,到时,只有他们来替她‘确认’身份。
“是!”
卫窈窈并未久留,又朝远远传来丝竹管乐之声的地方看了一眼,终是随着冯平往前走去。
另一头,赏菊宴上。
卫窈窈离开后不久,就惊动了谢辞和裴元稷。
两人下意识朝彼此的座上看了一眼,确定双方都在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高台上,天子还在和朝臣们说着话,这时擅自离去,实在不妥。
于是,两人纷纷派出去了自己人去寻人,然而,这一寻,直寻到了将近一个时辰。
眼看着派出去人都没有确切消息,谢辞和裴元稷都坐不住了,几乎同时从席上站起。
然而,也就在这时,远处的宫殿处传来了一道火光,不多时,又有内监焦急的声音传来:“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谢辞看着那漫天火光,心中闪过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抬脚就朝燃烧着的殿宇跑去。
裴元稷见状,急忙跟上。
这剩下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发懵。
这是什么个情况,宫殿着火,还能等着朝中重臣去灭火?
虽心中鄙夷,但阁老都带头了,他们也不好不去,这番便推推搡搡的,挽着袖子作势要去救火。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冯平已经不动声色地回了裴策身旁。
另一头,谢辞和裴元稷一前一后赶过去时,火已经止住了,有内监抬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过来。
身旁站着的内监宫娥们泣不成声,稀稀落落地跪了一地。
待裴策在众人的簇拥下前来时,终有内监抽泣道:“陛,陛下,郡主,郡主在里面······”
不等他们将话说完,谢辞和裴元稷几乎是同时朝那坍塌的殿宇中钻了去,裴元稷也不遑多让。
而当他们将殿宇中搜了一圈之后,也没有找到卫窈窈,两人四目相对,表情皆十分凝重。
适才出去,便见有内监将地上盖着尸首的破布解开了,露出了一具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霎时间,周遭传来了妇人们的惊呼声,不多时,又有贵女看着地上那烧焦的尸体,惊道:“她,她还簪着丹阳郡主早前簪的镶金点翠发簪!”
谢辞脚步微颤,陡然看向地上的焦尸,面上全是不敢置信,那抬出去的脚步,刚迈出去,又收了回去。
裴元稷几乎是霎时红了眼!
他从一金吾卫手里拔出了长剑,指着一众内监,高声呵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是不如实交代,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霎时间,周遭响起了惊呼声。
宫人纷纷以头抢地,连声哀呼。
“是,是郡主在此处休息,谁曾想,殿中却不甚走了水,我们赶过来时候,也已经迟了。”
“胡说,她怎么可能在里面!”裴元稷一道怒喝,扬剑就要砍人,幸得裴策厉呵,金吾卫们也才反应了过来一般,纷纷上去阻难。
“你办菊宴,害她在你宫里丧命,这便是你自以为是,想要将我手中抢过她的结果!”
裴元稷红了眼,哪儿还有点臣子的模样。
裴策却不断地咳嗽,一时间,君臣之间,剑拔弩张。
可偏就是这个样子,引得谢辞生疑。
依着天子对大小姐那点子情谊,若是大小姐当真出了事儿,天子怎会是这种表情?
难不成,这不过是大小姐和天子之间设的局?
对,一定是这样的。
眼前一幕和记忆中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相似,当时,她想要离开他时,不也是如此设局的吗?
因为,她知道他清楚她有多怕火,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逃离,她觉着,他永远也不会怀疑这事儿?
还有,她一早便打算了要离开,所以,那晚才会由他予取予求。
卫窈窈,你未免太过可恨!
你真以为我谢辞便是非你不可,任你捏在掌心中玩弄的存在吗?
谢辞望着泛着浓烟的屋顶,一张清俊至极的脸,此刻,再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那掩在袖中的手,也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激动,正不断地轻颤着。
裴元稷和天子的对峙,并不曾持续太久。
因为,天子忽然病情恶化。
几乎是与此同时,太医院和鬼谷老儿都齐齐来了。
但天子很快就挥退了众御医,只留着鬼谷老儿在前,一时间,众朝臣被金吾卫和羽林卫困在宫中,解不能擅自离去。
直到三日后,丧钟敲响,冯平哀唱:“陛下薨!”众朝臣纷纷跪下,涕泗横流。
然而,只有给天子换丧服的内监方知,天子早已出现尸斑,玉体也早已发僵发硬了。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十分莫名。
不知道天子明明早已经殡天了,为何冯公公却迟迟不出去通知朝臣,但这是天子的旨意,他们都不敢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