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福州时,他以为她丧身水中,不眠不休地追查了那般久,在彻底绝望后又在京中与她重复的场景,他即便是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不想再那么绝望了,永远也不想了。
谢辞盯着卫窈窈那娇如春花一般的脸,眼神越发幽暗晦涩。
卫窈窈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原本就生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感,此刻,越来越浓。
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
“多谢。”低低说完,又扬了扬手里的锦盒,“我如今可能进宫?”
谢辞心中涩然。
似早猜到她不会回答一般,他面色如常地取过那块人皮面具,小心替她贴上,不多时,卫窈窈便从铜镜中看到了和适才进屋时那姜十七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她身材于你相似,但夜北皇宫中的种种,你毕竟不甚熟悉,我会助你。”
淡声说完,他让人奉上了太医的衣服,只示意她换上。
卫窈窈自是配合,等她在偏房中换下,出了庭院,就见院中正立着一个青衣小郎,小郎五官清秀,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那装扮,却是太医院中小侍的装扮。
卫窈窈自来便知道谢辞是个心细的,如今,更感叹于他的细心。
这夸奖溢美之话还来不及说出,她就撞入了对方那光华流转的黑色瞳孔中。
是谢辞!
他竟也戴上了人皮面具,竟是要随他入宫不成?
“走吧。”对方终于开了口,确实是谢辞的声音,也验证了卫窈窈心中的猜测。
卫窈窈并未惊讶太久,终归,谢辞一同前往也没有什么不好。
两人一同出门,登上了马车。
马车外瞧着普普通通,里面倒格外讲究。
那座椅是用金线绣成,繁复又精巧的刺绣工艺从整个车壁一路延伸到车顶,最后,宝石各色璀璨宝石,险些闪了人的眼。
卫窈窈在马车外停留了片刻,下意识看向谢辞。
实在是不明白,总是一身素衣的郎君,什么时候,竟染上了如此奢靡的习惯。
谢辞面色如常,坐定在软枕上,才缓缓朝她扫去。
卫窈窈耸了耸肩,将脑海中的疑虑抛到了一边,反正,不管谢辞怎么转了性,终归她还是受用的。
这软椅便格外舒服,再抬头看一看头顶那些东珠,卫窈窈觉得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一路到了宫门前,马车才缓缓停下。
下了马车,谢辞又变了一副模样,只拿过医药箱,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
那模样,还真有些侍从之感。
两人一并去了巫衣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谢辞陪着的缘故,卫窈窈倒是自然得很,完全没有一点冒充旁人的心虚感。
当然,这还得益于谢辞提前整理出的那些医娘小像。
今日并不该姜十七当值,谢辞便带着卫窈窈回房,指着众医娘的小像教卫窈窈一一认了一遍。
人数不少,但卫窈窈仔仔细细盯着那些个小像看了看,只觉头痛不已。
如今,她虽是囫囵记了个七七八八,但毕竟不是真的姜十七,若哪日一不小心露馅了怎么办?
“别怕。”耳旁,谢辞温雅的声音响起,“毕竟是画师所作,技艺确实粗糙了些,我带你去认认真人。”
说着话,他不知从那儿寻了一块面纱出来,替她仔细戴好,方才拉着她往外走。
卫窈窈吓了一大跳,她这会子,连人都认不全,就这么出去,当真好吗?
但反观谢辞那十分淡然的模样,这不好的话,卫窈窈却是如何也说不出了。
此刻的巫衣院中,医娘们正各自忙活着,有收整药材的,有配药的,有熬药的。
但令卫窈窈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竟个个都戴着面纱,只堪堪露出了眼鼻来!
她适才后知后觉,谢辞为何要替她戴面纱了。
可这玩意儿戴上后,还怎么认人?
谢辞将她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在眼里,只带着她,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给她指识。
“巫衣族的医娘们都姓姜,除了大巫医外,其余人,都以序号为名,那个研磨药材的叫姜五,药柜旁立着的那个是姜九,那个······”
果然,指着人看,可比看那些小像有用多了!
卫窈窈觉着自己的头,忽然就不痛了。
虽然,那面纱极为费眼力劲儿,但总比纸上谈兵强。
“姜十七!”正这时,那研磨着药材的姜五发现了卫窈窈的存在,她眼眸一亮,就朝卫窈窈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既然来了,就帮我将这些活儿干了,我这手酸得厉害。”
卫窈窈看着对方颐指气使的模样,又看向谢辞:“所以,巫衣族中,序号还能代表地位?”
谢辞微微蹙眉,显然,他似也未曾听过这种说法。
“姜十七,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你耳朵聋了不成!”姜五带着不耐的声音再度传来。
卫窈窈的目光还凝在谢辞身上,见他不曾点头,她轻嘘了一口气:“那就是没有这种说法了。”
“姜十七!”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姜五竟是丢下了手里的活儿,来抓人了。
卫窈窈可不惯她这性子,只丢下一句:“今日我不当值!”就和谢辞一前一后的回房去了。
身后,似有气怒的声音传来,卫窈窈关上门,只当不曾听见。
“那姜五好生威风,若我在大庆,早收拾她了,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卫窈窈感慨了一句,径直走到榻边,倒了下去。
“姜十七平时性子和软,不拔尖,倒是助长了他人的气焰。”谢辞看着她娇小的身影,陷在锦被中,缓缓开口。
“那我日后有机会,定帮那姜十七改改这不正之风,免得日后,谁都能将她欺了去。”
说及次,卫窈窈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问他:“所以,你又是怎么将他们认全的?”
谢辞看向桌面上堆放着的那些小像。
卫窈窈看着他,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你是靠着小像将人认全的?”
谢辞点头。
卫窈窈张了张嘴,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同样是看小像,谢辞这人眼睛可真毒,只从画上看了几眼的人,就能在人群里拎出来。
罢了,罢了,毕竟是三元及第之才。
自然不是平凡之人所能比拟的。
“你先睡会儿,晚些时候,宫人端来膳食,我再给你拿到房中。”谢辞见她躺着,一动不动,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意。
屋子算不得多狭窄,桌案上,还摆放着之前的小像。
谢辞踱步过去,将小像一一收拾齐整。
卫窈窈原本就要睡去,听着案桌边传来的响动,又想起他竟还没走,瞌睡顿时又少了一半。
“你不会是跟我歇在同一个屋子吧。”她猛然从**坐起。
谢辞看她,深幽的眸光里,涌过了一丝暗色。
见卫窈窈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模样瞧着,竟还有些小紧张。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若你想,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