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上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来得太快、太轻易了,而一经转折,陈宗和靳茹芸二人便一路高歌猛进,直奔婚姻这个主题而去。

周围的人们并不感到奇怪,他们早就是旧相识,感情自然是有历史基础的,再加上现实带来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容不得他们温水煮青蛙似地谈一场马拉松式恋爱了。

唯一不解的就是关六了,用他的话说,陈宗这是标准的重色轻友,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陈宗可不管那一套,他跟关六斩钉截铁地说:“不干了就是不干了,去你娘的什么江山!那玩意儿离咱们远着哩!咱们不过就一骗子。”

关六说:“其实,你讨老婆,我不拦着,可为了一个女人,就把一切都改变了,还是不是大老爷们儿?结婚和挣钱完全是两码事,你干嘛非得搅到一块儿?”

关六又说:“国子说走就走,他说什么改邪归正,你也说走就走,说什么金盆洗手,你们他妈的都是圣人,我没别的本事,我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关六还说:“你口口声声说发展壮大咱们,你说要拉那个姓江的下水,可我也没见那姓江的有什么本事,现在咱们还没做大做强,反倒是树倒猢狲散了。”

陈宗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他不想改变什么,他闯**过了,漂泊过了,冒险过了,别人经历过的他有的没经历,可别人没经历过的他却好像都经历了,他的人生也算是完整的,他希望能从此稳定下来,好好地开始这段新生活。

陈宗不怪关六,关六离了他心里没底,或者说,他只是希望有个伴儿。这段时间,南边的生意一直是关六在打理,他干得不错,早就是那边的大当家了。其实就算陈宗在南边时,他一直也只是把自己放在幕后,说是诸葛亮那样的军师也行,说是慈禧太后那样的垂帘听政也行,反正,他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提提意见,修改修改剧本,起到了一个规范化、正规化的作用,提供了还算不错的技术支持,只此而已。可关六,就是认陈宗为老大,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当成灵魂,当成支柱,当成主心骨。而陈宗却觉得,关六需要的是国子那样的搭档,那样的伙计。

要是国子能回来就好了,可是国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陈宗就想到了小钟。

自打和靳茹芸谈上恋爱,陈宗也没再安排什么事情给小钟做了,小钟闲着无聊,更不肯呆在家里白吃饭,总催着给他分配些活儿。平白无故地养个人,对陈宗来说,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现在的钱是有出无进,可他又舍不得炒掉小钟。就算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了,可总还是要出来做事,做事就要帮手。

要不要把小钟送到南方跟着关六历炼历炼呢?陈宗盘算了两天,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的小钟还算得上是一张白纸,今后自己的出路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还是先不要给他染色吧!

事有凑巧,陈宗那天带靳茹芸去莱茵酒吧,这是一家正宗的德国乡村酒吧,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要不他也不会带靳茹芸来了。因为常来,老板对出手阔绰的陈宗很是熟悉,随口闲聊,说最近店里缺人手,特别是机灵能干的年轻小伙子。陈宗想都没想,就把小钟推荐给了老板,酒吧老板也一眼就相中了小钟。

于是陈宗又自私了一把,把小钟留给了自己。他觉得也许应该帮关六把国子找回来,国子比小钟更适合关六。

陈宗听过不少他俩的故事,也亲眼见过他们二人搭档设局,那时候,关六是主导,国子是随从,如果把国子找回来,那关六自然就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不过,就算找到国子,国子还能不能回来,陈宗真拿不准儿,因为后来他弄清楚了,国子离开关六正是从那次骗局开始的……

关六和国子的骗局

关六对数字有特殊的敏感。这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或者只是“职业”的敏感。

站在旁边ATM机上取钱的老人正在输入密码,他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便牢牢地把六位密码记到了心里。他又默念了几遍,妈的,这个老滑头,居然用的不是生日!

等老人走出自助银行不远,一个魁梧的年轻人朝他迎面走来。

当然,这个年轻人就是关六,他早已经超到了老人前面,然后折返回来,装作和老人邂逅的样子。

对于这一套,站在远处的国子不用看也一清二楚。他只是不知道,六哥是怎么和老人搭讪的,他问过六哥,六哥神秘地笑笑,说:“你省省吧,瞧你那张笨嘴,哪里能学得来?”国子并不想从配角升级到主角,他只是纯粹的好奇。

“哎哟!大爷,怎么是您哪!怎么这么巧?哎哟!您还认得我吗?”

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老人有些茫然。

“大爷,您不认识我了?我可还记得您,您现在还干着那个哪?”

“嗨,早退休了。”出于礼貌,老人搭了腔,却只是应付,关六没能得出关于他过去职业的任何信息。

“哎呀,就是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瞧瞧我,您看,我现在都工作好些年了。您真的不认得我啦?我还去您家吃过饭哩。您做的那道菜,红烧肉,我最爱吃了,肥而不腻。”

老人竭力回忆着,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请他去家里吃过饭。“可是,年轻人,你认错人了吧?我不会做什么红烧肉,这辈子我都没下过厨房。”

“那一定是伯母做的,伯母好手艺啊!伯母身体还好吧?”

老人点了点头,说:“还好,还好。不过,我还是想先搞清楚你是谁?人老了,记性不好,加上过去打过交道的人又太多,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实在对不起。”

“不要紧,记不起来很正常,我去您家的时候,才这么高。”关六在胸前胡乱比划了一下。

老人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莫非……”

哈哈!他有个儿子!“对了!我就是你儿子的同学!我叫李阳。您记起来了吗?”

“你是张勇的同学?李阳?”老人眼里的迷茫一点点地褪去。

哈哈!哈哈!他的儿子叫张勇!“张大爷,您好记性啊!张勇这小子现在在哪儿高就?好多年都没联系了。”

“他在北京。是个公务员。”

哈哈!空巢老人!哈哈!“早就说嘛,我们同学里就数张勇最有出息啦。张大爷,张勇不在您身边,家里要是有个什么事,您尽管言声,张勇再孝顺,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您就把我当儿子使唤。等会儿我给您留个电话!您这退休了,没有发挥点儿余热?”

老人开始健谈起来,“怡养天年,安度晚年,多留点儿机会给年轻人,让他们折腾去吧!”

“可惜了,您有那么多朋友,有那么丰富的工作经历,应该把这些都写下来,对我们年轻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富贵的财富。”

“嗯,是可以写写,不过,我也不大会写,而且,很懒。”

“这没关系啊,我正好认识个朋友,是个作家,他就帮人写回忆录,而且,还包出版,包销售,最关键的是,不用您出一分钱。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家。”关六说着,就掏出了那部没有摔坏的手机。幸好,黑酒吧的打手们没把这手机收了去,要不,国子的手机也丢了,现在这戏可怎么演!

老人显然动了心,可突然又笑了笑,说:“这事儿不急,我再考虑考虑。”

关六的心哇凉哇凉的。国子这小子倒是安逸,他哪里知道,每一次成功的搭讪都是一次心智和脑力的比拼,他能体会那种脑子里有一张光盘在那儿高速旋转的感觉吗?

老人摆脱了关六,向前走去。

关六顾不上走神,忙又跟上老人,“张大爷,咱们真是有缘,这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又过去了这么些年,咱们爷儿俩能在这里碰上,真是不容易。不如,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老人摆了摆手,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说:“年轻人,这才几点啊,离饭点还早。省点钱吧!”

这老头真不好对付!而且,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若在平时,关六也许就此打住。可是,今天遇到了这么多事,必须得开个张,冲冲晦气。

“张大爷,说实话,我也是想请您帮个忙……”关六觉着脑子里的光盘都卡了壳,但是无论如何话不能停下来,“我知道您是个热心肠……”上了年纪的人都是热心肠,就算不是,你这么夸他,他心里自然也会美滋滋的,谁不愿听两句好听的呢?“这个忙您一定得帮……”

果然,张大爷停了下来,定睛瞅着他,好像在想什么。有戏!

“嗯,好吧,你说,什么忙?不过,我这么个七老八十的人,能帮上你什么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张大爷和蔼而又不失威严地盯着关六。

“这事儿吧,我一时半会儿……”关六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了,听张勇说您会按摩推拿,他特佩服您,总说他小时候,您经常给他擀皮儿,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您的手那么一擀,他立马就没事儿了。”虽说关六这话说得挺顺溜,可经不住细琢磨,他也是给眼前这张大爷逼到了墙角,只能蒙一蒙了。他只知道,当过爹妈的,谁都给孩子擀过皮儿。要是蒙错了,也就实在没辙了。

张大爷这会儿倒不推辞了,“唉,张勇这小子,咋啥都跟你们吹牛啊?不过,我不知道我这手艺能帮上你什么忙?”

关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能!怎么不能?太能了!我有个朋友,他颈椎不好,既然您有这门手艺,我就想着您能给他按摩按摩,不过,这话又不好开口,毕竟您看您这么大岁数了,让您屈尊降贵,实在不好意思。”关六觉得应该适当用点激将法,这让他更不好推辞。

“嗨,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你跟他约个时间吧。”

哈哈!哈哈!接下来的话已经进入了事先设计好的套路。“不用约啦,他就住这附近,呶,就那边那个小区。”关六生怕张大爷突然变卦,又抛出了惯用的诱饵。“当然,绝不会让您白给他按摩,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作家,那个替人写传记的作家,他可有钱啦,如果您给他按好了,你们住得也不远,以后经常给他按按,他肯定不会亏待您。您的手艺可不能失传啊!”

看来,张大爷现在想不去都难!

不过,张大爷却装出一付生气的样子说:“别提钱,给钱我可就不去了!你是我儿子的同学,他是你的朋友,都跟我儿子一样,我怎么能找他收钱呢?”

“好!好!咱爷俩不提钱!不提钱!”关六心想:只要你跟我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经过一家小超市,关六进去买了两瓶水,他递给张大爷一瓶,张大爷说他不渴,关六喝了一口,把那两瓶水都扔进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张大爷瞅了眼那个黑色塑料袋,这家超市他来过,怎么不知道他们用的是黑色塑料袋呢?这更像是个垃圾袋。

看上去,这个张大爷腿脚不怎么利索,这让关六心中暗喜,等会儿跑的时候,根本不用费太大的力,甚至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掉。关六满心欢喜,殷勤地扶住老人,这让张大爷也喜气洋洋。

国子从楼道里冲了出来。其实,他根本不用跑这么快,一切都按部就班,尽在掌握,他有足够的逃离时间。可他还是以风一样的速度冲出楼道,又冲出无人看守的小区。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刹住脚步。

他看到小区门口正停着一辆警用摩托,摩托上端坐着一个警察!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使劲地咽了口吐沫,想把心吞回肚子里去。

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回避着警察那个方向。他的脚下又生了风,只不过,这一回他不敢再跑,他现在的姿势有点儿像运动会上的竞走运动员。

他在脑中回放着那个警察的样子,他好像披着一块黄色反光条纹披肩,可他不敢回头确定。他祈祷,那只是一个巡逻的交警,碰到他,只是一次凑巧。

可就在这时,国子的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按住了。完了!国子的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是一个年轻帅气的交警。他蹲下身子,态度和蔼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国子,问:“怎么了,你!”

他们几乎脸贴着脸,国子能清楚地看到,头盔中那张稚嫩的脸上蓬勃生长着淡淡的茸毛,还有几颗青春痘。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被你吓了一跳。”

小交警笑了笑,问:“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怕?”

国子也挤出了一点笑容,试图要站起来,同时,他向小区门口张望着。这时候,六哥也该下来了,可是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不知道,他是希望六哥快点儿来,还是希望他不要来。

小交警扶起国子,国子说了声谢,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始终被他抓着。

国子觉得这时候应该理直气壮点儿会更好,可他就是理直气壮不起来。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说:“我该走了!我还有急事儿!”

小交警的手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看上去,他和他的年纪应该差不多。

国子突然有些懊恼,如果自己也能成为一名交警,得有多神气!

“什么事儿那么急?”小交警显得不急不忙的。

奇怪,六哥怎么还不来?如果六哥来了,一定有办法对付眼前这个小交警。

“松开我!”国子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来摆脱他,可话一出口,却像是在哀求,“松开我,我又没违章。”

“违章?嗯,对,你违章了!我就是抓你的违章!”小交警还是那付不急不躁的模样。

国子苦笑了一下,“我又没开车,违的哪门子章?”国子发现自己心中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气了许多,他甚至已经挣脱开小交警的手。

“你连电动车、自行车也没骑?只是个行人?”小交警四下里看看,那慢条斯理的劲儿真让人抓狂。“行人?行人就不违章了?”

国子想起来,当六哥搀着那老人从人行横道过马路的时候,他正穿过车流,身手矫健地翻越了隔离护栏。

“警察同志,我错了。我承认错误,我不该违章过马路,我认罚。”国子开始翻自己的裤兜,那里面还有点儿钱,今天是注定要破财的。

埋在头盔里的嘴角狡黠地扬了扬。小交警拦住国子递过来的钱,“罚款就免了,你就在路口值会儿勤吧!”他递过来一个红袖箍。

六哥咋还不下来!

关六和张大爷眼见着国子跑下楼去。

“张大爷,这事儿我越想越来气,他凭什么说搜咱身就搜咱身?这是侵犯人权!”关六一边说,一边把黑色塑料袋往张大爷怀里一塞,“这包钱您先拿好,我去找他理论理论。”说着,抽身便走。

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臂被紧紧地攥住了,他挣脱了一下,居然没有挣得动。这个老头,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张大爷笑了笑说:“不去理他,咱们不是也没损失吗?还是赶紧把这袋子里的钱分了吧!”

关六明白,那个袋子是万万不能打开的。刚才趁张大爷不注意,他已经麻利地掉过包,钱和钱包都被他收入囊中,那个袋子里只剩下两瓶矿泉水。情急之下,关六回身朝张大爷的腿下扫去,却扫了个空,一个趔趄,已经被张大爷反手按到了地上。

“张大爷,您这是干嘛?”关六心中暗暗叫苦,可又动弹不得,他只能讨好地媚笑着,飞快地想着怎么把戏继续演下去。

张大爷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另一个黑塑料袋,里面装着那包钱和两个钱包,“怎么样?咱们开始分钱吧!真可惜,这包钱里面只有些白纸!”

眼看露了馅,逞强斗狠又未必是这老人的对手,关六只能求饶,“张大爷,这些钱都给您了,您都拿去吧!连我的钱包,您都拿去吧!”

“闭嘴!别叫我张大爷,我压根儿就不姓张!我也没什么叫张勇的儿子!你恐怕也不叫什么李阳吧!”

关六心里那个悔啊!原来,今天被骗的人一直是自己。

老人把两个黑塑料袋系在一起,反捆住了关六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钱包装回兜里,打开另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人有一张大嘴,却是刚刚那个“丢钱”的小伙子,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国正刚”。

老人掏出了电话。

关六绝望地哀求道:“张大爷,不,我的亲大爷,您不是要报警吧?求求您,千万别报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当放个屁那样把我放了吧,我也不容易,我上有老,下有小……”

老人瞥了他一眼:“不报警?难道就这么放了你?”

关六楞了一下,马上说:“大爷,我的亲大爷,您别报警,您也别放我,我听您的吩咐,听您的使唤,您叫我往东我不敢朝西……”

老人收起了手机,看了看手中的身份证,问:“你的身份证呢?”

关六懊恼地说:“大爷,我的亲大爷,不瞒您说,您看我脸上这伤,还有身上也是伤,昨天夜里我遇着……打劫的了。”

“噢,身份证没了?”

“嗯,一起被抢了。这可是真的,我要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小交警叫柳春晖,此刻,他正微微眯着眼,盯着站在十字路口戴红袖箍的这个年轻人。他看来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甚至好像还很满意这临时得到来的“工作”,尽职尽责地提醒闯红灯过马路的行人。

柳春晖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他不知道是不是抓错了人。抓错了这个倒不要紧,关键是别放跑了真正的坏人。而且,他还替爷爷揪着心。虽说爷爷退休前是名刑警,放在十几年前,提起爷爷的大名“柳盛”,保管让罪犯闻风丧胆,但是,爷爷现在毕竟是上了七十的人了,面对歹徒,他会不会有危险?柳春晖不时地朝小区那边张望着。

当时,他刚刚处理了一起剐蹭事故,就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国子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红绿灯的世界中了。他甚至有些耀武扬威。他内心里对那个小交警充满了感激,是他让自己体验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渴望的。

但这只是一个梦。这个梦就像一个肥皂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绚丽多彩的光,然后,破了。

退休刑警柳盛本也没打算把这两个骗子怎么着。一起未遂的诈骗,法律又能怎样恰如其分地惩治他们呢?

他初遇关六时,并没有马上识破他,但当关六说去他家时才十多岁那么高,他便立刻警觉了,那应该是二十年前,二十年,无论是关六还是他,得有多大的变化啊!走在大街上,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来呢?于是他试着抛出了一个虚构的儿子,骗子便马上露出了马脚。但即使这样,柳盛也只是想着“别被他骗了就好”,现在社会上的骗子越来越多,凭自己这一老朽,能打扫干净吗?他几次想摆脱这场骗局,可这个叫关六的小伙子没完没了地缠着自己,他只能将计就计,请君入瓮了。

经过那家超市,他趁关六去买水的时候,给孙子柳春晖打了个电话,他估摸着骗子肯定还有同伙。他真不知道刚刚当上交警的孙子能不能帮得上忙,能帮上什么忙?可没想到,孙子还真的智取了国正刚。

柳春晖掏出警务通,当场核验完了关六和国子的真实身份,确认他们没有其他的违法犯罪记录。

柳春晖听爷爷说不打算把他们交给警察,心里很不情愿,说:“爷爷,退休刑警重出江湖,小交警智擒大骗子,您把他们往刑警队一交,明天的都市报肯定是头版头条。说不定还能评我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呢!”

柳盛瞅了眼垂头丧气的关六和国子,对孙子说:“别贫啦!现在正是你值勤时间,赶紧上班去吧!这两个人现在是斩了翅膀的蚂蚱,你还怕爷爷对付不了他们不成?”

柳春晖跨上摩托,冲着关六和国子说:“你们都放老实点儿,现在你们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关六点头哈腰,满脸陪笑,“您放心,警察同志,姜是老的辣,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们心甘情愿,听候老先生发落。”

柳春晖突然又一指国子,“你那个箍还不给我!”

国子吓得一哆嗦,这才赶紧摘下胳膊上的红袖箍,恭恭敬敬地递给威风凛凛的小交警。

柳盛把捆着关六的塑料袋解开了,说:“你们走吧!”

关六活动了一下手腕,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位身手不凡的老刑警,却没敢挪动半寸,他相信,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虽然他相信这位老人跑不过他,但孙猴子再能耐,怎么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怎么还不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有多远就走多远!不过,你们要记住,只要你们今后再做坏事,总有被抓的那天!”

国子拽了拽关六的手,他觉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关六没抄理他,对柳盛说:“柳老先生,在下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哪里敢再出来行骗?我赌咒发誓,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国子,你呢?”

国子也学着关六的样子举起右手,说:“我也对天发誓!”他这么说了又有些后悔,他知道关六总是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鬼知道他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不过他倒真希望关六此时说的是真话,只要关六不做了,他是万万不会做的。他最初跟关六出来的时候,在一家园林队种草皮,挣不了几个钱,但是心里头踏实。后来,关六对他说,进城种草,还不如在家里种玉米、种麦子、种红薯,倒不如想个法子赚点儿大钱。能赚大钱当然好,就这么着,他跟着关六走上了这条道儿。

柳盛干了一辈子刑警,和犯罪分子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些鬼话他听得多了,他们说出上半句,他就能接上下半句,他哪里会信?他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不把事情彻底抹平,他们心里就踏实不了,所以他们绝不会轻易走掉,他们在等着他提出的条件。所以他来了个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