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失而复得,靳茹芸带着洋娃娃来看小弟弟。
她把宝宝抱起来,一眼就发现宝宝的小脸腊黄,再解开襁褓看看身上,也是黄飘飘的,“我说,你们全都忙晕头了吧?孩子咋这么黄?你们也没发现?”
听靳茹芸这么一说,全家人一起围了过来,看一眼宝宝,再瞅一瞅一半白人血统的哥哥,自家的宝宝更显得黄不可耐了。
“是不是闹啥病了?还是说咱是黄种人?”江浩哲的母亲念叨着。
江浩哲赶紧上网百度,怀疑是新生儿黄疸,网上说大多数都能自行消退,可他也不敢耽搁,赶紧抱起宝宝去了医院。大夫查看了孩子,又询问了孩子吃喝拉撒的情况,说可能是母乳性黄疸,回家先停三天母乳,改喂奶粉,观察是不是有明显减轻。什么,是对母乳过敏吗?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奶水啊!江浩哲急切地问,要是母乳过敏,是不是宝宝今后就不能再吃母乳了?大夫耐心地解释说,如果是母乳性黄疸,反倒不要紧了,停三天后,胆红素下降大于百分之五十,黄疸明显减轻,接着吃母乳就是了,黄疸不一定再出现,就算出现也不会到原来那样了。江浩哲放了些心,又没法全放下。
停三天母乳,说起来好像简单,可宝宝却不管那一套,哭着闹着一定要喝妈妈的奶。他一旦明白了母乳的滋味,就更加憎恨那个曾经欺骗过他的奶瓶,对它进行了坚决抵制。
父母和郑薇拉早就在一旁劝道,快别折腾孩子了,不就是做个试验吗?至于的吗?该吃吃吧。
江浩哲可不想妥协,于是这三天就变成了父子俩之间的战争。江浩哲每回冲好配方奶粉,试好温度,宝宝不肯喝,一次次凉了,就一遍遍加热,过去一个小时,怕牛奶变质,他又得冲新的奶粉,旧的牛奶也舍不得倒掉,便自己喝。宝宝哭累了,闹累了,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也不妥协,宁肯睡去,也不屈服。宝宝这边哭,江浩哲跟着掉泪,宝宝昏昏睡了,江浩哲继续抹一把眼泪,继续冲新奶粉,等到不凉不烫了,塞进宝宝嘴里。宝宝睡着,下意识地吮吸了几下,又低声地呜咽着,可最后还是喝了一小半。这一小半就足以让江浩哲感激涕零。
三天下来,宝宝明显瘦了,体重比出生时还要轻些,黄疸却没有期待中的“明显减轻”。
郑薇拉也怪他瞎折腾,父母更是不乐意。
江浩哲只能带孩子再去医院。这回大夫说,依现在胆红素的水平,得照蓝光。江浩哲不知道这是什么,既然是治疗,那就应该是好事。可没想到,送到蓝光室,江浩哲才知道,孩子又得遭罪了。
护士把宝宝脱得净光,只剩了一块尿不湿,放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
对于这个陌生狭小的封闭环境,宝宝非常害怕,哇哇地哭了,江浩哲看着只能干瞪眼,也不能抱抱他,只能伸进手去,轻轻地拍拍他,安慰安慰,可玻璃箱中的世界,宝宝只能一个人面对了。
盯着那块尿不湿,江浩哲越来越担心,这蓝光会不会有什么危害?不光是怕宝宝在蓝光箱里尿尿,更重要的是要保护他的**吧?它有没有防辐射的作用呢?这让江浩哲越来越担心,他的心都碎了,胡思乱想着:养活个孩子真是不易啊!当初,爸妈生下我,我也不是见风就长,我也经历过这样那样的煎熬吧?我的煎熬,不就是爸妈的苦难吗?不管我是不是被他们卖掉的,我还是应该见见他们,对他们说一声感谢吧!
DNA结果早就出来了,刑警队的方莉莉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让他去拿结果,可他总推脱忙,迟迟不肯去。这会儿,他又有些迫不及待了,抽空跑了一趟,方莉莉真是特事特办,不单给了他鉴定结果,而且告诉他,经过入库比对,没有比对上,请他放心,一有比对上的,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
江浩哲突然觉得好轻松,他安慰自己,这是一个好消息,幸亏没有比对上,要是真比对上了,恐怕更让自己为难,现在哪有什么精力和心情去认亲?
出门时,碰上了副队长刘朋,他把他硬拉到办公室,跟他聊起了天,说如果他们的电脑出了故障,要他随叫随到。江浩哲以为只是客气,心不在焉地应付说,我一个外人,恐怕不大合适动警察的电脑吧?刘朋却不管那一套,沉着脸半带威胁地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来啊?江浩哲便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
走出刑警队不远,江浩哲突然觉得身子直打晃,很饿的感觉,他几乎要一头扎在地上。他强撑着走了两步,抱住了一根灯柱,使出全身的力气抱紧它,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栽倒。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掏空了感觉,那灯柱也开始摇晃起来,整个世界也都跟着旋转着,是地震了吗?
人们从他的身旁走过,他们也是旋转着的,但他们若无其事,他们应该看见了他,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他想向他们求助,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这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的手松开了灯柱,他试着像别人那样若无其事地迈步,但是他瘫坐到了地上。
谢天谢地!他庆幸自己只是“坐下”而不是躺下,也许,他真的是太累了,不光身体累,心更累,但他怎么能坐在这里呢?他必须得站起来,他的宝宝还没有起好名字呢!
谢天谢地!他庆幸自己只是“坐下”而没有丧失意识,脑子不但很清醒,而且还飞速地转着:库里没有亲生爸妈的信息,那是不是说,我的父母就是我的亲生爸妈呢?如果做一个亲子鉴定,一切就都清楚了,但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是靳茹芸说过的话,现在想来,这话真的很有道理,有时候必须得自己骗自己,人有时候就要靠感觉活着。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爱,却无法感受任何一丁点儿来自亲生爸妈的爱--如果真的另有亲生爸妈的话!他们为什么从来不来找我呢?如果说过去不好找也就算了,可现在有了DNA信息库,建了好些年了,全国联网也好些年了,他们为什么没有采集DNA入库呢?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找到我,他们从来都没找过我--这和印象中的画面正好可以对上:是妈妈把我交到了另一个陌生男人手上,是她把我卖掉了!这还算什么亲生爸妈?我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我不再要什么真相了,我再也不会找什么亲生爸妈了,我只认现在的父母,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不管我是不是他们亲生,他们都是我的爸妈,永远都是我的爸妈!
心伤到了极至,也就无法再把它怎么样了。
人们从江浩哲身边远远地绕过去,有的回头多看两眼,更多的却是避之唯恐不及。也许是现在碰瓷的太多了,到底扶还是不扶?时时刻刻都在拷问着每一个人的良知!
人和人啊,人心隔了肚皮,就因为有那么几个偶然事件,就演变成了全民的冷漠!
他掏出手机,可打给谁呢?向谁求助呢?郑薇拉不行,她还在坐月子,她接了电话,一定也是让父母来,他们伺候月子已经够操心的了,怎么忍心再叫他们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呢?最要命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来过刑警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验过了DNA!
还有谁呢?陈宗?过去太相信他了,以为是朋友,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能越走越远了,自己是不会再接受他的帮助啦!靳茹芸?她一向是个强者,现在却变成了弱者,弱者能忍受的痛苦,强者未必能受得了……
不知坐了多久,江浩哲终于能站起来了,他缓慢地,歪歪扭扭地朝家走去。
一辆车慢慢超过了他,停在前面不远处。是凌冬军的车。江浩哲想避开,可是晚了,凌冬军已经下车,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和薇拉吵架啦?”凌冬军上下打量着江浩哲,看着他胡子拉碴、满身尘土、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就透出掩饰不住的鄙夷,可他还是努力装着关心的样子问道。
江浩哲什么也不想说,但他心里明白,是自己的情商太低了,这怪不得别人。
凌冬军笑了笑,说:“上车吧,我正说哪天去看看薇拉和孩子,相约不如偶遇,走吧!”
江浩哲没有拒绝。
凌冬军问:“你脸色很不好,是血糖低吗?”他在身上摸出了个什么,递给江浩哲。
居然是一块儿大白兔奶糖!江浩哲剥开了,可还是没尝出什么味道。
正是下班的晚高峰,到处都在堵车,凌冬军随便地说着些什么,他一直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绕来绕去,却把你绕了进去。可今天,他真的是在绕,绕来绕去,唯独再没提给江浩哲找工作的事情。
应该谢天谢地吗?江浩哲想,幸亏他没有提工作的事儿,如果他现在说让自己回到亚美银行,说不定自己就答应了呢!自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里还有什么坚强的意志!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