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农兄!”胡宗南跟在戴笠后面,颇有兴致地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猜呢?”戴笠故意卖关子。
“你不会把我带到你审讯共产党人的刑讯室去吧?”
“不会,我带你去你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说时眼前一亮,他们走进了一间修建得很堂皇的地下室。顺墙摆着一溜美国出产的保险柜。
胡宗南走到一个保险柜前,一边拨动着密码锁,一边说:“这里面有你最喜欢的东西。”说时,锁开了,胡宗南的眼睛顿时大了。躺在里面红丝绒上的都是世界上的好枪。
“好枪,真是好枪,都是些世界名牌。”胡宗南喜得合不拢嘴,下意识地搓着手。胡宗南同戴笠一样,对枪,尤其是手枪到了酷爱的程度。这些手枪,非常精美,一层层一格格地摆在柜中。有一对马牌手枪用纯金制成,外壳镶着象牙柄。有一只勃郎宁手枪,纯系手工制成,嵌有金丝盘花纹;有用不锈钢精制的强力式手枪,有长管无声手枪……还有专供特务用的钢笔枪,打火机枪,女人用的特制小手枪……绝大多数是美国造的,足有上百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看得胡宗南眼花缭乱,赞不绝口。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胡宗南将这些名枪一一拿在手中把玩。他问戴笠:“雨农兄,你舍得送我一支吗?”
“那是当然。”
“让我选吗?”
“选吧。”
“那我就选这支了。”胡宗南选中的是那支人工精制,嵌有金丝盘花纹勃朗宁手枪。
“有眼力,真是有眼力。”戴笠笑笑:“这枪虽说不一定最漂亮,却实惠。”说时,自己取了那支纯金制造的、外壳镶着象牙柄的马牌手枪。戴笠选取这枪,是因为他形象似马,因而对马情有独钟,平时也不避讳人家说他长相似马。他常对下属和朋友说:“马好,马忠诚。我对校长就是要效犬马之劳。”戴笠迷信,信风水、命相一类东西。他因为命中五行缺水,用的化名也都是水凌凌的,如:水汪汪,汪汉清,汪涛、沈沛霖,洪淼等。因为对马酷爱,也曾用过一段时间马行健的化名。
爱屋及乌。他拿起马牌手枪,关上保险箱时对胡宗南说:“我这些枪可不是好看不好用,都可以实战。”
胡宗南反复比划着手中的闪闪发光的手枪说:“是吗?”
“不信的话,我们就到试枪室去试枪吧!”
胡宗南说:“那就太好了。”
他们相跟着到了隔壁试枪室。
这是一间高标准高质量的小型地下试枪室。开了灯室内光线如同白昼,全套自动化控制。一个半身头像靶遥遥出来。
“寿山兄,你先打吧!”戴笠说。”
“你先打。”胡宗南客气:“我室内打靶还是第一次。”边说边将一只有五颗黄澄澄子弹的弹夹插进了枪把。
“好吧!”戴笠说时眼一眯,手一甩,随着轻微的枪声连续脆响,五粒子弹打完了,可一颗都没有打到靶上,不知打到了哪里去了。作为黄埔军校毕业的军统局局长打枪如此没有准头,这可是胡宗南没有想到的。戴笠枪声刚落,胡宗南把手中流金溢彩的手枪一甩,只听“啪啪啪!”一阵响,小巧精贵的勃朗宁手枪还真不是吃醋的。五粒子弹布满了人靶上的头和胸四周。戴笠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胡宗南知趣,赶紧说:“这不奇怪,我也常常这样,自己熟悉的靶子往往打不好。”说着要戴笠走近一些再打。戴笠也真是厚脸皮,上前两步,离靶子都快抵拢了,举枪瞄了又瞄,轻扣扳机,又是一排快击。五粒子弹只有两颗打在靶上,一在胸,一弹很滑稽,打在了人靶的肚脐眼上。
“我们该出去透透气了。”胡宗南怕戴笠难堪提出了建议,他知道,自己这位难兄难弟,可是个处处都要强的人。
“好吧!”戴笠收了枪。胡宗南跟在戴笠后面,在迷宫似的地道里东绕西拐,眼前突然大亮——他们来到了后花园。胡宗南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
“寿山兄,你看我这花园可还要得?”这时,戴笠的一丝赧然早已过去,听得出来,他很得意。胡宗南注意一看,偌大的一片花花草草扑进眼帘,足有好几平方里的面积,很阔气。他们相跟着走在花径上,走在头里的戴笠一边指东指西的介绍。胡宗南是个花盲,对这些尽管在冬天也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儿、朵儿叫不出名,说:“这些花,可能很有些是从外地运来的吧?”
“是。”戴笠喜滋滋地说:“好些是从沿海过来的,还有些是外国运来的。那――”他指着右前方的一株开得很艳的花说:“那是陈质平从印度加尔各答给我空运过来的。”原先生活上不讲享受的戴雨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奢侈了,胡宗南不由得有些惊讶了,不由驻脚细看。那花没有主干,蓬蓬的,叶片特别宽大,层层叠叠,向四方幅射出去,富有质感,苍翠欲滴。当中一朵开得足有蓝球大的绒绒黄花,伸着金蕊,散放着幽香。这株奇花,极为铺张,空间占地约有一平米。
“这些国外来的奇花异卉,在重庆这地方能活?”胡宗南这又边走边看边问。
“这些国外来的奇花异卉,过夏天没有问题,但一到冬天不好好经佑就容易死。”
“死了怎么办呢?”胡宗南这话问得有些掉档次。
“死了,明年到时候再买。”戴笠笑了。
“你就这么舍得?”
“没有办法,人家电影皇后喜欢。”胡宗南点点头,他明白戴笠这是在讨好胡蝶,又问戴笠:
“这个大花园花了多少钱?”
“光是这些花,就花了我五万块银洋。”
“雨农,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胡宗南感叹开来:“国家财政这么紧!据我所知,校长只拨了两万人的人头费给你。你现在的家当,不算那些杂七杂八的什么别动队、特种队什么的,光正规人马就有十万之众。你的人马吃香喝辣,比我手中这支中央军的待遇还要好到哪里去了!末必你在造钱?”
“你说对了。”戴笠笑笑供认不讳:“如果光靠校长拨的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兄弟面前不说假话。我身兼中央缉私处处长,可以利用职权走点私赚点钱。但这还不是我生财的主要手段。我主要是在沦陷区造假币――从美国人那里买来造钞机器,请来美国专家,造出来的沦陷区假币,就连日本造币专家都认不出来。这样一来乱了敌人的经融,二来我也有了钱。”
“啊,原来如此,雨农你真是神通广大啊。”胡宗南不由不佩服戴笠手段高明,想想这样作总是不地道,问:“这事,校长他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校长很支持,何乐而不为?我这样得到的钱,还不时交一大笔给校长,作为校长的特别活动费。”胡宗南想了想,点点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开口。戴笠看着胡宗南,不无关切地说:“怎么样,寿山兄,你现在手头有没有困难?缺钱,我立刻可以给你一笔。”
“承校长关照。”胡宗南想要又不好开口,欲盖弥彰地说:“我的部队比所有国军的配给都要好,虽然穷一些,也可以过。”
“这样不行!”戴笠显得很慷慨,他说:“别的人也就算了,我们是几十年的兄弟。俗话说,长袖善舞,有钱好办事。马上就要对共产党开战了,尤其是寿山你是攻坚,哪能没有钱。我一会叫人立马给你拨五十万元上你的帐头。以后,你随时要我随时拨,你我兄弟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怎么样,五十万够不够?”
“够了,够敢。”胡宗南打着哈哈,“那就却之不恭了。”说着,率先往别墅后面走去。神仙洞别墅花草蓊茂,地势回环。其间,出于职业习惯,对地形特别有兴趣的胡宗南不由得从整体上打量起戴笠这座别墅。庭院深深处,花团锦簇,但人为功夫太过了一些。本来,庭院中地势起伏,很有沟壑,但被一律填平补齐。这就缺少了野趣。更可笑的是,前院中用水泥铺就的花径小路,纵横交错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喜”字,在后院组成了一个“寿”宇,而那些繁花异草就种在这“喜”和“寿”字组成的栏格里。这就让整座神仙洞在雍容华贵中显出了一种掩盖不住的俗气。
当戴笠领着胡宗南看完了他的神仙洞,上得楼来时,见胡蝶和叶霞弟已经看完电影,坐在容前聊山海经,比先前亲热了许多。
“霞弟!”胡宗南看了看两个粉面含笑的女人,在落坐到沙发上时问,“怎么样,电影看得过瘾吧?”
“真是好极了!”叶霞弟拍着手,夸张地说,“我连着看了《火烧红莲寺》、《绝代佳人》……都是电影皇后的拿手戏,代表作!加上戴局长家的电影放映室好,机器好,音响也好,都是从美国进口的,我真是大饱眼福、耳福了。”
“我说胡长官。”胡蝶打着银玲似的脆哈哈,打趣道:“霞弟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美人,我看你还是不要一个人享受,困在家里,还是贡献出来,让她演电影。我敢保证,一炮打红!”
“对呀!”戴笠凑趣,“寿山,你可不要埋没人才哟,电影皇后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好好好。”胡宗南高兴得一副浓眉一扇一扇的:“只要霞弟愿意,我有什么说的!”
“真的?”戴笠和胡蝶齐声问,似乎只要胡宗南同意,叶霞弟马上就要成电影明星。
“我同意。”胡宗南调侃一句:“现在是委员长提倡的――新生活——各管各。”
“哄!”地一声,围坐玻晶茶几边沙发上的四个男女都大笑起来。
这时,“当一一!”地一声,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一下。钟声刚落,戴笠的副官王汉光轻步来在门前。
“局长!”他轻声问询,“是不是现在请胡长官夫妇赴宴?”
“好!”戴笠看了一下表,同胡宗南交换了一下目光,吩咐:“宴席是摆在小餐厅吧?”
“是。”
“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那就请!”戴笠率先站起来,四个人说说笑笑往楼下小餐厅走去。
胡宗南这天真是领会了戴笠的阔气――这是一间大客厅旁边的备极雅致的小餐厅。进门迎面是一道红豆木大屏风,屏风上镌刻着蜀中山水――夔门的险,青城的幽,剑门的雄,四塞之中肥沃的川西平原上小桥流水、人家极有神韵。
转过屏风,只觉一阵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眼就看清了:正对面是落地式长窗,长窗上垂着薄如蝉翼的洁白暗花浅网窗帘。地上铺着一色的厚重的腥红色波斯地毯。淡蓝色的正面墙壁正中,挂着一幅硕大的油画。油画镶着梨树框,框上雕着精美的无花果图案。油画的画面很简练――几个精美的各式各样的西洋瓷盘里装满食物。一个盘里装的是通红透明的龙虾,一个盘里盛着炸得焦黄如金的牛排……这会儿似乎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味,让人频添食欲。
摆在屋子正中的是一张椭圆形的西式餐桌,不分主次。主客四人各踞一方随意坐了。只见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正中摆一个莹白如玉,薄如蝉翼的鼓肚花瓶。这花瓶一看就知非寻常之物,价值连城。瓶颈里插着一束雪白的马蹄莲和一束开了花,吐着一缕黄灿灿的星星似的水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显得很幽雅。
刚刚落坐。四个相貌俊俏,年纪约在十七八岁身穿大红旗袍的姑娘袅袅婷婷轻步而上,将摆放在金色筷蹬上的乌木红头筷子拿起来,为他们褪去筷纸,再摆放在筷墩上。然后将束在酒杯里的雪白的餐依次放在他们面前。再陆续在筷墩上放好牙骨筷子,然后将雪白的餐巾抖开,围放在他们膝上。在两个男人面前放大耳西式酒杯,在两个女人面前放了高脚玻璃杯。这一切都是皖按部就班进行,显然,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她们为两个男人斟的是白兰地,为两个女人斟上通红如血的法国陈年葡萄酒。斟又不斟满,所谓的茶七酒八。
四个姑娘做完这些后,轻步退后。这时,随着一阵轻渺的《何日君再来》的音乐响起,又是四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姑娘手里端着髹漆托盘快步而来上菜,原来,这些姑娘上菜的是上菜的,服伺的是服伺的。胡宗南作为集团军总司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像这样洋盘、玩格也是第一次。心想,人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现在的戴雨风同当年乞丐似的戴春风简直就是两个人。
先上的是下酒菜,分别是浙江、四川味。有川味缠丝兔、建昌板鸭,羊尾酥和江浙味的薰鳗鱼、炸带鱼等等。
戴笠习惯性地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做特务的,常在酒里做手脚,为了让朋友相信这酒不会有什么问题,就先喝一口。当然作为军统局局的戴笠与胡宗南间断不会有这个问题,但已经成了习惯。
“来、来、来!”举杯在手的戴笠猛然醒悟,一笑道:“为胡长官夫妇先干了这一杯!”
“咣!”四只玻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都一饮而尽,亮了杯底。
服伺他们的的四个姑娘将给他们酒杯斟满。
“我们这就借花献佛了!”胡宗南举起酒杯,看看戴笠、胡宗南:“为神仙洞里的两个神仙祝福。”他们干下第二杯。接下来他们“为校长领导的即将开始的第三次剿共胜利干杯!”
“为宗南兄直捣共军老巢成功干杯!”
“为雨农兄事业蒸蒸日上干杯!”……
胡宗南的酒量可以,戴笠的酒量大。戴笠原先是不饮酒的,虽然食不厌精,可惜他肠胃不争气,每顿都要饮点开胃酒,时间一长,酒量也就养成。
戴笠是个很有机心的人。他知道胡宗南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一会还得去上清寺委员官邸,更不能带有酒气。看差不多了,作为主人的他,吩吩上热莱。顷刻间,珍馐美味摆满了桌子。其中,有道胡宗南最为钟爱的清蒸洋澄湖大螃蟹。在这样的季节,桌上竟上了二十只肥大的洋澄湖大螃蟹,让胡宗南惊讶不己。
“雨农,你哪来的这么大本事,从哪里弄来了这样的好东西?”要知道,洋澄湖还是敌占区。
“当然是从阳澄湖弄来的。”戴笠既得意又讨好地说,“知道你们夫妇要来,我要下属从几千里外的敌占区弄来的。”
“了不起,雨农真是了不起。”胡宗南这样一番盛情,这样一番热烙烙的话,让胡宗南心中感动,可说出来的话,就那么两句。
“我们戴老板的神通广大岂止是这些?”叶霞弟乘机赞扬戴笠:“当初,戴老板的事业才开张,几个人设备那么简陋都把日本人要偷袭美国珍珠港的惊天大事破译出来了,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那是,那是。”胡宗南附衙和着老婆对戴笠的赞扬,他言简意赅,口手不停,一边快速剥着蟹壳,呼噜呼噜;一会儿功夫,二十只洋澄湖螃蟹被他一人几乎就扫**净尽。
当胡宗南吃舒服后,像是算好了时间,墙上的自鸣钟“当、当!”敲响四下。
胡宗南放下筷子,伸手接过小姐递上的热白毛巾揩着油光光的脸和手时,戴笠、胡蝶、叶霞弟也纷纷放下了筷子。
“吃好了?”戴笠问胡宗南。
“吃好了,吃得太好了。”
“霞弟呢?”
“我是沾光了。”叶霞弟善于言辞,她这样说是为了让丈夫心中高兴。
“哟!”胡宗南看了一下手表,霍地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好。”戴笠也站了起来,“那就不留你们了,校长召见胡长官谈军机大事,可耽误不起。”
戴笠携胡蝶把胡宗南夫妇送到大门外,一直看他们夫妇上了汽车。汽车开动了,他们互相挥手致意。看到两辆挂军统牌号的“克拉克”高级轿车消逝在公路尽头,戴笠和胡蝶返身回去。
这时,贴身秘书王汉光影子似地来在戴笠跟前,小声报告:“局长——!”戴笠一看王汉光那副诡诡祟祟的模样,就知没有什么好事。
“蝶!”他掉头不无肉麻地笑着,对胡蝶说:“你先上楼休息休息吧,我有点事要处理。”
看着胡蝶消失的倩影,戴笠没有好气地掉过头来,问王汉光:“什么事?”
“余志英又来找局长纠缠了。”
“什么、什么?”戴笠一听,马脸顿时拉长:“我不是让你们把她关到息烽集中营去了吗?她怎么出来的,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她两年的关押期满了,出来了,回到重庆。”王汉光嗫嗫地,“也不知她怎么会寻到这里来,打扮得花里胡梢的,死纠活缠,任我们怎么劝,她都不肯走,说是一定要见局长。还说是!”王汉光欲言又止。
“这个婊子她说什么?”
“她说,局长搞她时,她还是个黄花闺女。”王汉光看戴笠那副样子,不敢隐瞒,照实说:“她说她起初无论如何不肯答应,说是局长答应同她结婚。”看王汉光还要说下去,“够了!”戴笠恼怒地将手一挥,“这个婊子现在哪里?”
“我暂时把她安置在后院那个小客厅里。”
“没有多的人知道吧?”
“没有。”
“好,那就会她一会。”戴笠一声狞笑,同王汉光一起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