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我们这里的夏天越来越热了,教室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四十多人挤在一起,汗酸味终日飘**在我们头顶上方。
寝室里更加糟糕,除了热,还有蚊子,总是有些笨蛋会忘了关纱窗,或者故意打开纱窗,蚊子都培养出了抗药性,点上两盘蚊香都不管用。睡觉因此越来越成问题,久久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蚊子的嗡嗡声叫醒了。有天晚上,我硬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我渴望睡一个完整的觉,我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我在课堂上做托腮沉思状,脑子里却在分析一个个面孔。最后,我选中了大姑,我决定到她家去睡一个晚上,上次她说过,不要周末过去,周末她家人都在,为了避免发生不愉快,我就选周三好了。我想我有权去那里睡一觉,虽然她继承了奶奶的房子,现在是房子的合法主人,但我想奶奶了,难道就不能去看看奶奶的大幅照片吗?
见到我,大姑吃了一惊。真的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说了实情,她倒也没有特别反对,只说,今天就算了,下次来,一定要记得先打个电话。
大姑安排我睡在她的**,我在床沿上坐下来,没等取下书包,就被瞌睡淹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储藏室的地上,身下铺着一条旧席子,胳膊上添了新伤,红红的一大片,火辣辣地疼,我知道,这不是某只蛾子造的孽,就是某只蜘蛛从这里借了路。以前,我身上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我感到饥饿难忍,这才想起来,大姑没有叫我起来吃晚饭。也许我睡得太沉了,从**搬到储藏室我都没醒,更别说在耳边叫两声了。
大姑不在家,屋里空无一人,也许她去菜市场买菜了,她习惯一早去菜市场。我来到厨房,想找点吃的,除了一坛泡菜,我什么也没找到。泡菜泡得有点过了,我捞起一根泡豇豆,才咬了一口,就酸得眼泪直冒。再把抽屉一只只拉开,也没找到任何可吃的东西,只有些面条,可惜不是快餐面。抽屉深处有只生了锈的小铁皮盒子,好像是饼干盒,拿起来摇了摇,里面有东西,打开一看,不是饼干,而是卷成小卷的钱。
正要盖上盖子放回原地,又犹豫起来,要不要拿一张小票面的,出去买份早点吃呢?就拿一张,大姑不会发现的。我把两根手指伸了进去,夹出一张钞票来,不是最小票面的那张,而是一张大票面的。迅速折起,放进裤子口袋。赶紧走,在大姑回来之前,离开这里。可是,走到门口,我的腿又被看不见的东西拉住了。
拿两张又怎么样呢?大姑昨天欠我一顿晚饭,今天欠我一顿早饭,她家的蛾子或是蜘蛛还把我咬伤了,至少应该付点医药费吧。还有,她们家阴谋侵占了我和黑键的房产^黑键当年跟他们吵架时就是用的这四个字,一套房子可值不少钱呢,虽然我已经找她借过一次学费,但跟房子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我毅然回到厨房,打开饼干盒子,稍一犹豫,我把几张大票面的统统拿了出来,正要离开,又停了下来,与其这样暴露自己,倒不如连盒子一起拿了算了。一只旧盒子,极有可能作为废物丢到垃圾桶去,只要我一口咬定没来过厨房,就算她怀疑我也没辙。
去学校的路上,我看见了提着菜篮子的大姑,但她没看见我,她挎着篮子,身子绷得斜斜的,走着急急的小碎步。我隐在一棵树后,望着她想,等她发现她的宝贝丢了后,会作何反应呢?
到底有点紧张,一路上,我并没有拿出钱来给自己买早点,而是匆匆回到学校。奇怪,肚子居然不那么饿了。
没想到大姑这么快就发现了。中午,我们正在吃午饭,大姑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白键,我问你,厨房里那个铁皮盒子是不是你拿了?
刷地一下,食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脸上来了。
什么铁皮盒子?我没拿,我拿它干什么呀?我开始发抖,但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别想赖,就是你拿的,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在里面拿过钱,回来就不见了,家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不是你还是谁?她飞快地说着,肉鼓鼓的脸越来越红,不过,不像是害羞的红。
我根本就没去过厨房。我提高声音,心想,现在就看我够不够坚强了。
还说没去过厨房,灶台上到处是泡菜水,泡菜坛子连盖子都忘了盖,你骗鬼呀。
完了,真是蠢哪,竟把那回事忘了。
给我!否则我把你揪到派出所去。
我垂手站在她面前,瞪着她,再也想不出词儿来了。
一个女生迅速从教室里拿来了我的书包,递到大姑手里。只一眼,她就看到了那只铁皮盒子。
还说没拿,这是什么?没想到你还是个三只手。
大姑当众打开盖子,清点起来,大概知道数目没少,她没再说话,把书包往地上重重一扔,抱着她的铁盒子,扬长而去。
走到大门口,大姑又回过身来,硬邦邦地说:以后别再来了,来了也不给你开门。
我不是三只手,你才是三只手,你是强盗,你抢我们的房子,你害得我们无家可归,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我突然声噺力竭地喊起来。
大姑停住了,她似乎想回来跟我理论,可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晃动胖胖的身体,飞快地走了起来。
我抄起面前的不锈钢盘子,向垃圾桶走去,我的午饭几乎原封未动,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烧茄子,以及一小块硬硬的米饭团,我将它们狠狠地倒了进去,再将盘子咚地砸进一个盒子里。
我气晕了,信步来到外面,太阳很大,照得人更加头晕,只好来到教室,但教室门关了,无处可去,只好慢慢朝寝室那边走。
寝室里热闹极了,人人都在抢着说话。
我不想跟小偷住一个寝室了,我强烈要求调换寝室。
上次我丢了五块钱,说不定也是他干的。
难怪前几天他天天逃课,把自己关在寝室里,说不定就在干这事。
我看过他的手,手指细长细长的,特别灵活,原来是双小偷的手。
我站在门口,思考着到底进不进去的问题。还是进去吧,如果现在不进去,以后就更难进去了。我向前迈了一步,就像一滴凉水掉进了沸腾的锅里,寝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在夺回自己的东西,因为她霸占了我们家的房子,害得我和爸爸没地方住。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反正这会儿他们全都望着我,一声不吭,我趁机爬上床,揭起床单,没头没脑地罩住脑袋。
下午,教室里的气氛有点异常,再一看,我的同桌不见了,他的东西全都搬空了。我安慰自己,也算因祸得福吧,终于拥有了一个人的大课桌。
第二天,班主任找到我,找我要黑键的电话号码,说是有事找他,我给了她。不一会,她又回来了。
你给的号码已经停机了,快把新号码给我。
我只有那个号码。
班主任似乎不相信。你是不敢见他,还是不希望我见他?逃避是没有用的。
这天,我仔细翻看了本市的所有报纸,终于找到了一则关于那个剧组的消息,他们已经走了。就是说,黑键临走前都没想到过来看我一眼,看来,他不是太忙,就是完全听信了那个人的话,就是给他打电话叫他成功之前不要儿女情长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