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可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搭。

这是赵佗看到魏豹的第一印象。

所谓人如其名,在赵佗的传统思维中,名为“豹”的男子,不说长得豹头环眼,一副黑旋风模样,好歹也该是个粗大汉子才对,如此方能名实相符。

比如跟在赵佗身侧的黑臀,人家就真的黑,名字一点都不造假。

魏豹却是个佳公子,虽然他相貌不如陈平,但也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再加上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贵族风度,与赵佗想的不一样。

不过这也正常,魏豹作为魏国的王族公子,不管是父系还是母系,都有着优良的相貌基因,怎么说也不可能长得和李逵一个样子。

“你这孺子,我好歹也是一国公子,你见我竟不施礼。你们秦人皆是如此野蛮,不知礼乎!”

魏豹一见赵佗,便冷笑出声,想要发泄心中的火气。

赵佗没有回答,护卫在身侧的黑臀怒道:“你一个俘虏还敢在此要求我家公乘施礼。真是可笑,岂不知你那几千兵马都是我家公乘击败,手下败将,安得如此嚣张!”

“竟然是你!”

“就是你一路跟随,在荥阳城下袭击我!”

魏豹双眼大睁,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完全没有想到,从背后袭击自己的秦军,主将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就是此人,让自己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如果不是这支秦军的出现,陈平定然不敢背叛自己。

想到此,魏豹怒火交加,恨不得扑上去,将对方暴打一顿。

赵佗淡淡一笑,将魏豹的样子记在心中,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黑臀则是对着魏豹哼了一声,跟在赵佗身后出去。

“你们……竖子,你竟敢如此对我,啊啊啊,气死我也!”

魏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勃然大怒。

对方如果进来羞辱他一番,魏豹还能反唇相讥,发泄自己的怒火。但如今那少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就离开,这摆明了是无视自己,是**裸的蔑视。

我堂堂魏国公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这让魏豹怒火难耐,就要追上去与那少年理论,对方却已经走出门外,守在门口的秦卒以兵刃将魏豹逼退,让这位魏国公子在屋中愤怒捶墙,叫骂声不绝。

出了屋子,黑臀一边抠着屁股,一边疑惑道:“公乘,你刚刚进去为啥不理那傻东西,你看他那嚣张的模样,没一点作为俘虏的自觉,咱们就该狠狠羞辱他一顿才对。”

赵佗摇了摇头,他对黑臀说的羞辱行为并不感兴趣,那样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魏豹是继张耳之后,赵佗遇见的第二个秦末王侯。

如果有机会,赵佗会像杀死张耳一样,将魏豹除掉,免得日后再生麻烦。

但对方是被陈平当众擒拿,献给秦军的。众目睽睽之下,杀死魏豹的风险太大了,赵佗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自寻麻烦。

他今天之所以来见魏豹,就是想看看这位秦末乱世中自立的魏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是否对未来的自己,有威胁。

喜怒形于色,只会无能狂怒。

如此魏豹,连张耳都不如。

“魏豹无能,就算此番不死,也没有多大威胁。想来他在历史上之所以能成事,还是靠了魏国王族血脉的缘故。此人不用太放在心上。反倒是那桓昭……”

赵佗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如果说荥阳大战之前,桓昭对他不爽,还只是停留在暗地里穿小鞋的程度,但那一日当众呵斥,可就相当于直接翻了脸。

桓昭将他对赵佗的怨恨摆在了明面上。

当时要不是屠睢前来镇住了场面,赵佗恐怕就要被桓昭狠狠收拾一顿。

“现在在荥阳,有屠睢在,桓昭不敢做的过分。但他这段时间肯定会更加恨我,屠睢也不可能保护我整场战争,等到桓昭接到大营的命令,回师东向的时候,我作为他的下属,必定跟着离去。到时候他如果在路上整我,那才是真正的麻烦。”赵佗心里担忧。

因为战诛之法的制度,导致赵佗只要隶属于桓昭麾下,就不可能反抗对方的命令。

秦军之中,上级军吏对下属有着绝对的领导权。

同时军营中的桓昭亦是这般想法,他看着高大的荥阳城,冷笑道:“等着吧,等到王将军回师的军令下达,我就不信你赵佗敢不跟着我离去。等上了路,嘿嘿,你这狗竖子还不是任我拿捏……”

然而,赵佗的担心和桓昭的报复想法,全都因为大梁处传来的军令而改变。

“什么!王将军让赵佗押送那批青壮回乡!”

桓昭在大营中,看着手中的军令,一张脸涨的如同火烧。

他在路上报复赵佗的算盘,彻底落空了。

王贲的军令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赞赏他们大破魏军于荥阳城下的功绩,并告诉他们,等回到各自的驻防地后,大营处就会派人进行封赏,如今要先执行其他的军事任务。

第二条则是命令桓昭率领奔袭的秦军,押送魏豹,回师东向。

这条很好理解,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陈留地处魏东要地,位置十分关键,桓昭这边打完了仗,立马就得回去驻守,以增强秦军对陈留等地的控制力。同时防范魏国东部的抵抗势力进行反扑。

第三条,则是关于那一千魏国青壮的处置。

由赵佗率领原本的队伍,将这一千魏人从原路押送回户牖乡释放。

不过这个释放并不是无条件的,作为跟随周巿突袭荥阳的魏人,这些青壮都要受到惩罚。

粮食!

他们的家中需要向秦军缴纳粮食,若无粮食,那这些人将被罚没作为奴隶。

赵佗接到这军令的时候,哭笑不得。

王贲果真是典型的秦人作风,哪怕释放这些人,也得刮一层皮再说。

对现在的秦军来说,河水和大梁之间的沟渠已经挖通,洪浪已将大梁城吞没,附近还屯了十几万的军队和戍卒刑徒。

工程已经完成,秦军不需要额外的劳力,反倒是要大量的粮食来填饱这些人马的肚子。

所以用人换粮,倒是挺实际。

只是赵佗有些担心,如今过了春耕才两个多月,地里的粟、麦、菽都没有成熟,还不到收割的时间,普通魏人家里哪来的什么粮食啊。

但军令如山,赵佗没有质疑的资格。

作为接令的下吏,他所能做的,唯有服从二字。

“好在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不用和桓昭一路了。”

赵佗想到这里,低沉的心情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说,他好歹又从桓昭的魔掌下躲过了一劫。

“只是王贲怎么会专门点名让我去押送青壮,和桓昭分开走,这也太巧合了吧,莫非是因为屠睢?”

赵佗心中各种猜测。

当第二日,秦军各部整装完毕,即将出发的时候。

赵佗忍不住向送行的屠睢问出了这个问题,屠睢笑而不答。

一旁的任嚣却很爽快,他拍着赵佗的肩膀,小声道:“你只管放心去就是,我家校尉和王将军,年轻时可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袍泽。你此行完成军令便可,那个左庶长拿你没办法的。”

赵佗懂了。

秦军之中,果真是遍地关系。

这一次,就是屠睢动用了关系,罩着他。